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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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跑呢,好几万幽燕卫戍军守在外面,怎么溜得掉?”潘金莲摇头耸肩,表示没办法。
“那就先拖着,等仗打起来后趁乱走。”猪肉男仔细看地图。“照契丹人的速度,最多七天就到了。”
潘金莲从头上拔根簪子,指着一处小地方。
“前面二十里有山谷,到时候你们裹上毛毡子,从顶上滚下去,我让彼得潘在山下预备马。”
“谁呀?”
“少装傻,不就是刀客嘛。”潘金莲有点害臊,“他名字老长老长一串的,我嫌麻烦,给改了。”
“靠,狗男女,果然勾搭上了!”大块头的耳朵竖起老高,“快说,睡过没有??”
潘金莲一记摧心掌拍开他。
“不要以猥琐腌鸡之心,度纯情少女之腹!!”
大块头面容纠结,扑到墙角呕吐。
“十岁就偷看男澡堂,纯情……”
“看了又咋的,还不是给你带的。话说看过以后恶心了好多年,导致老娘如今还嫁不出去,你打算怎么赔?!”
“我有逼你看乜?一边看一边八得热火朝天,‘这个是红鸡,那个是黑鸡,这个是光鸡,那个是毛鸡,还有一个烂小鸡’,害得老子被你爹打,趴着睡了半个月!!”
“行了,都少说两句。”猪肉男喝开他俩。
“说起来,秀才跟囡囡呢?”潘金莲小声问。
猪肉男也小声回答,“都在‘那家伙’跟前。”
大块头气愤愤,脑袋扭一边。
潘金莲安慰他,“别想太多了,秀才挺有主见的。有他在,赵四那家伙也不好拿你们咋的。”
大块头把头埋在胳膊里。“我就是憋屈!”
“往好处想嘛。至少秀才不会怀他小孩。”
猪肉男和大块头同时凶恶地盯潘金莲。
潘金莲哆哆嗦嗦,缩小。
“当我没说过……。”
更鼓咚咚敲,皇帝睡不着,硬拉金宝爹下棋,玩骨牌、对对子,可金宝爹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
武金宝睡一觉又醒了,坐在小马扎上吃皇帝给的金丝内糖。
小猪在刀客那吃了豆渣和烤红薯,肚子撑得圆圆的,回到帐篷里绕着皇帝散步。
“为什么它老在我跟前转?”皇帝不高兴,“脏兮兮的。”
“富贵喜欢你嘛。”武金宝塞一块糖到小猪嘴里,“富贵说你的衣服好看。”
“我果然是真命天子……”皇帝得意地捋胡子,捋了个空,只好又揉揉鼻头。
“怎么这么热,贤弟,不如把外面衣服宽了吧?”
金宝爹裹紧斗篷。“不用,我是老寒腿。”
“贤弟饿不饿?有板栗炖子鸡……”
板栗炖子鸡被端上来,武金宝吃。
“贤弟渴不渴?有陈年虎鞭酒……”
虎鞭酒被拿出来,武金宝拿筷子头蘸着舔。
“贤弟困不困?有热被窝……”
武金宝打个哈欠,爬到被窝里睡。
北风呼拉拉吹,吹透了牛皮大帐篷,吹得人心怦怦。
金宝爹胳膊肘撑脑袋,有点像小鸡啄米。
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从椅子上滑下来,趴在小猪身上打呼。
月亮慢慢爬,爬过山梁不见了。
皇帝翻个身,唔,怀里这个好软好暖和。抱紧,蹭蹭。
一滴口水流下来,皇帝嘟嘟囔囔说梦话。
“贤弟你好香……”
小猪看了皇帝一眼,拿肚皮贴住他。
“晚上很冷的啦,你又不像小串有厚厚的毛。”小猪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天慢慢亮了。
脚步声啪嗒啪嗒,严皮双钻进牛皮帐篷。
“启禀陛下,诸州节度使、诸上将军在外候旨。”
皇帝动了动,还在流口水。
严皮双只好凑近点,重复一遍。
皇帝把脸埋在猪鬃里。
严皮双趴在他耳朵边上,喊,
“陛下!”
皇帝像个受惊的兔子似地猛跳起来。
“狗头,嚷个啥!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诛九族!!”
他嘴里骂,一边四处找金宝爹。
“咦,贤弟哪去了,贤弟?”
严皮双弯着腰,小心地说,
“启禀陛下,洪先生带着孩子去更衣,走了好大一会了。”
“切!”皇帝甩甩胳膊。“你怎么铺的床,我这腰酸得,嘿,跟睡在地上似的!”
严皮双满怀委屈瞅小猪。
“臣万死……”
“算啦,整天万死万死,也没见你少吃一顿。”皇帝系好玉带,往外面走。“我说你发啥呆呐?”
“是!”严皮双一骨碌跳起来,精神抖擞地跟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
小黑狼站在山坡上俯视弓长岭镇,以为自己走错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本打算去武家转转,瞅一眼猪头和臭小娘,就当是对同栖生活的告别。
结果谁都不在。
雌狼花背叼着一只鸡跑过来。
“喂,小牙齿。”
“跟你说过老子不叫小牙齿。”小黑狼怪凶地盯她。
“谁让你除了个儿大,别的啥都小。”花背贼贼地笑,“要不改叫小小鸡?”
“给老子滚!!”小黑狼作势咬她。
“啊咧,动手了嘿!”花背一个漂亮的扭身,跳得远远的,“敢咬老娘,我叫你绝后!”
“绝后又咋样,会生崽子了不起啊!”小黑狼虚张声势骂了几声,低头去闻草叶子,指望着找到点气味。
“小牙齿你便秘呐,吃草?”
“少管闲事。”小黑狼拿**对着她。
花背无聊地走开了,过了一会,又蹦蹦跳跳跑过来。
“头狼叫咱们呢,走呗。”
“我又不是你一家族的。”
“那你要咋样,做孤狼?别傻了你。”花背咬住他脖子上的皮使劲拖。“家族现在缺新丁,这可是个机会。搁在平时,外来狼削尖脑袋也进不来呢。”
小黑狼鼻子里笑一声。
“我要找妈妈。”
“放着老娘这么年轻漂亮的母狼不要,找妈妈,你有病啊?”花背恶狠狠地挠他,“她难道还能给你生崽子?”
小黑狼推开她,扇扇尾巴。
“你不懂。”
他默默地抬头望。
一朵大白云带着几朵小云在天上飘。
风一吹,云就散了。风继续吹,云又凑拢来。
什么样的风吹走了妈妈,为什么还不吹回来呢?
什么样的风吹走了臭小娘,为什么还不吹回来呢?
什么样的风吹走了猪头,为什么还不吹回来呢?
小黑狼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一种很苦很苦、很重很重的东西在膨胀,越胀越大,胀到眼睛那里,然后,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我说错了什么吗?”花背不安地看着他。
小黑狼在草叶子上揩掉眼泪,望花背摇摇头。
“没事。”
“那走吧,头狼在叫了。”
花背家族总共有八只狼,他们从西北边游荡过来,一路觅食找到这里。
“等春天到了,我也要建立自己的家族。”花背悄声跟小黑狼说,“咱俩打伙儿吧。你做第一雄狼,我做第一雌狼。”
“家族到底有啥用?”
“互相帮忙才能活下去,生崽子。生很多崽子,子子孙孙传下去,等我死了,我的后代照样会统治这片草原。你不觉得挺伟大的嘛?”花背想起自己宏伟的蓝图,很兴奋,鼻子咻咻地冒气。
“……也许吧。”小黑狼不怎么感兴趣。
“切,反正你好好想想。”花背抬起一条后腿给他看,“哪,老娘的**比普通雌狼饱满,奶水肯定足。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哦,别当老娘见了雄的就上!”
“……你是说你喜欢我?”小黑狼想了好一会,有点呆呆地问。
“你怎么这么迟钝呐!”花背发火了,咬他耳朵。
“可是……”小黑狼拿前爪挠挠下巴,“你喜欢我什么呢?”
花背也挠挠下巴。“你废话还挺多!我想想……呃,你脑袋还算好使,长得不顶丑,也不大爱跟女生献殷勤。老娘可不要花心贱货,生崽子这么大的事,必须找一头靠得住的公狼。……要是你的犬齿再大点尖点,就是一头满帅的公狼了。不过世事难全,我很实际的。喂,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咬你喔!”
小黑狼沉思地看着远处冒起黑烟的地方,那里画着一个微笑的猪头。
小猪都没说过他帅,他有点不甘心。很想找到小猪,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一遍、
不过,不过,那个家伙,一定会说他像妈妈的奶头,从小到大只会那一句。
笨猪,大蠢猪。
小狼苦笑地把头埋在爪子里。
“奶头就奶头吧……”
后面的几天,他都跟着花背家族在镇子里四处大嚼。急着逃亡的人们丢下了好多鸡鸭猪羊,还有腊肉、馒头米饭之类的,让狼们很快活。

不过,花背家族的首领,那只上了年纪的灰耳朵中年雌狼说,大批骑马的人正往这边来,还带着刀枪。
“人类又要战争了。守在四周,不要惹起注意。我们会有很多新鲜尸体可吃。”
“战争是什么东西?”一头和花背年纪差不多的雌狼问。
“人类最喜欢的游戏之一,自相残杀。”首领歪歪嘴巴笑着说,“奇怪的是他们到现在还没绝种。”
“经常有这种事吗?”
“呃,今年特别热闹。等着瞧戏吧,不是每头狼都有运气看到这等大战的。”
小黑狼犹豫了一会,问她。
“小孩子呢,我可以叼着走的那种,没多少肉的小丫头片子,应该没事吧?”
“那种死得最快。”首领一句话打回来。“他们可不是我们,没有成年人照顾就活不了。”
“那,那……别的动物,比如猪什么的,不会被杀的吧……?”
“猪本来就是食物。”首领瞥他一眼。“后生崽,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小黑狼唯唯诺诺退到一边去。
傍晚的时候,他向花背告别。
“什么啊,必须找到那俩,找不到他们就会嗝屁?”花背脖子上的毛蓬蓬地竖起来。“实说,是不是外边有雌狼?”
小黑狼赶快摇头。“不是,是以前跟我的两个家伙。”
“雄的雌的?要是雄的,叫他们回来搭伙儿,雌的赶出去。你别误会啊,老娘才不跟别人搞三搞四,不过多几个小弟呢,往后可以帮我照顾崽子。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几天回来?”
小黑狼张口结舌地瞅着她。
“你说话的腔调好像一个人……”
“啥?”
“没什么,算了。我也不知啥时回,再说吧,要不你先找几个雄的备用?”
花背一尾巴扇得他眼冒金星。
“都跟你说了老娘不**的!”
为了防止小黑狼在外发生某些事儿,花背特地在他**上抹了一些茜草汁,看上去红红的很硌瘮。
“告诉你,这个草的别名是‘乱搞就会死翘翘’,要珍惜生命噢。”花背很灿烂地笑着送他上路。
小黑狼比较郁闷,有点凄凉。
他只不过是不好意思揍她,结果现在被吃定了。
回想起来,他认识的人类雄性好像也老是给雌的欺负。前有凶婆娘,后有臭小娘。念**之命苦,独怆然而涕下。
这世道……
潘家军大营里,士兵们排队上来领新的护具。
“基本的策略是倒八字阵,”潘金莲盘腿坐在地上,指给两武看地图。“契丹人靠骑兵打头阵,我们据高守,派一个小队把他们引进来,围着打,困也困死他们。关键是给养要跟上,以前粮草银子都是户部拨兵部,兵部拨辽东司,一层层刮皮。这回从京中直押,想必强点儿。”
“谁是押队官?”大块头问。
“开国伯梅醒木。”
“那个我认识,”大块头说,“一起赌过。他还欠我三十两。”
大块头就兴致勃勃去讨债了。
一去不回。
“这小子难道又犯老毛病?”猪肉男掸掸袖子,“我看看去。”
又一去不回。
刀客在帐篷前切肉,一边抑扬顿挫地吟诗。
“风笑笑兮——易水汗——,壮士一去兮——不吃饭——。亲爱地,后面是什么?”
“后面没了。”潘金莲眯细眼睛。“就那两只,忘了姓啥也不会忘吃饭。除非……”
“除非甚么,亲爱地?”
“孔夫子教导过,人想过得好,需要吃和搞。只吃不会搞,白白活到老。吃多搞得少,心情会困扰。会吃又会搞,天下大同了。”
“孔夫子,说得太浩了。”刀客擦擦猪油手,拿出鹅毛笔做笔记。
潘金莲拿起马鞭子。“闲着也是闲着,捉奸去。”
她刚走到仓库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小的动静。
潘金莲拨开看热闹的守兵钻进去。
金宝爹、大块头和猪肉男都在,还有一只八爪鱼,手脚并用缠在金宝爹身上。
大块头正把那只八爪鱼往地上拖。
八爪鱼抵死不从,号哭。
“莲哥哥你七年都不睬我,我不依啦嗷嗷,……除非你砍死我否则不回去嗷嗷……你的鞋我还揣在怀里嗷嗷……排队也该排到我了嗷嗷嗷嗷嗷……”
他一面号,一面尖起嘴像啄木鸟那样猛啃金宝爹脖子。
大块头立刻撕八爪鱼衣服搜身,“小狗日的,鞋呐?老实交出来!”
“你爹跟我娘是嫡嫡亲亲的兄妹,我是狗日的,你是啥?!”
“行了,都给我消停点。”猪肉男下令,没人听。
“乖,先下来,有话慢慢说。”金宝爹抚慰八爪鱼。
八爪鱼得寸进尺。
“那先亲我一个。”
“老子扒你皮!!”大块头暴走。
“二哥,没事,你先去歇会。”金宝爹劝,回头又哄八爪鱼。“哪,给囡囡见着不好意思,你先下来,吃饭洗澡,没衣裳就穿我的,困了在我们帐篷里睡。”
八爪鱼不依,还要闹,被潘金莲一把揪住脖领子。
“这不西门小狗吗,谁让你跑来的?私闯军营,小心老娘拿你祭旗!梅醒木呐?”
八爪鱼唬得矮了三寸三,不由得就放开了金宝爹。
“梅梅梅、梅大人他给万岁召去了,我我我、是押队的,有千户腰牌。”
“我呸,还千户,就差不是绝户了你!”潘金莲白眼一翻。“当老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八爪鱼眼皮叭答叭答,开始流眼泪,一滴滴、一串串、一行行。
“莲哥哥……人家肚子好痛啦……多半是一路风霜,吃坏东西了,没准是绞肠痧,也可能是疟疾,再不然就是肺痨,或者还会血山崩……看看待死不久将亡,你、你就可怜可怜小弟吧……”
除了金宝爹,别人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潘金莲亲切地摸他脑瓜。“没事,姐有个万灵方,包治包好。别说血山崩,连小产都能治。”
她一招手,上来俩卫士。
“喏,找棵大树把这位小爷捆上,头上压块砖。啥时他不闹腾了,啥时放下来。”
金宝爹本来想说点啥,犹豫了会,又憋回去了。
八爪鱼给绑在树上,哀号、哭泣。
没人理。
大块头在帐篷里支起小圆桌,刀客上菜。
金宝爹不时伸头往外瞅。
“秀才,囡囡呢?”潘金莲问。
“牛记室带去御帐玩了。”金宝爹摇摇头苦笑,“她不怕生。”
“还别说,”潘金莲盘算,“跟那家伙混熟了,没准能弄个王妃做。那家伙有俩儿子,年纪都相应。”
“想那干啥!”金宝爹剥个桔子,掰一半给猪肉男,一半大块头。“齐大非偶。”
猪肉男走到角落里,把不多几件行李又检查一遍。
“老二,那些银酒器吃完不用收拾,全部留给潘丫头。”
“呃。”
潘金莲夹起一片罗刹泡黄瓜往嘴里放,“本来呢,等打起来趁乱一溜是最好。不过都这样了,你们还是早点跑吧。”
“镇么了?”刀客问。
“还不是那家伙,把他俩编在先遣骑兵队里,明摆着没安好心。不说了,吃过饭你去喂猪,顺便把囡囡**来,留点神。”
潘金莲走到八爪鱼跟前,
“喂,小狗,你那里有背篓没有?拿两个我用。”
“有的有的。”八爪鱼忙不迭点头。
潘金莲摸他脑袋。
“这不挺懂事吗,待会有啥事都别吭声。”
“知道知道。”八爪鱼继续学啄米。“潘大姐,别告诉皇帝我在这。”
“切,老娘才不管你们狗皮倒灶。”潘金莲把他解下来,叫进帐篷吃饭。
没多久,武金宝被刀客牵了回来,手里捏块狮蛮酥,咬得正起劲。
潘金莲隔着棉袄捏捏她的小圆肚皮,“看样子是吃饱了。”
金宝爹稍微有点失落,放下手里预备盛饭的小碗。
武金宝发现了八爪鱼,蹭过来拽他腰带上的比目鱼玉佩。
“表叔好。”肉乎乎的手抓着玉佩绦子不肯放。
“不许讨表叔东西,表叔要用的。”金宝爹说。
八爪鱼脸苦苦的偷看金宝爹。
“没事,拿去玩儿。”
“表叔我只玩一下下,马上还。”武金宝拿给小猪瞅。
小猪伸舌头舔了舔。
“不能吃的诶。”
“很漂亮嘛。”武金宝举起玉佩对着漏进来的阳光,里面就出现好多层半透明的小山,换个角度,又变成一群群奔跑的动物。
“有羊、有兔子,耶,这个有大尾巴的像小串。”
“真的诶。”
小猪和武金宝一起坐在太阳底下,看小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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