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南征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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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病秧秧的小黄成了大黄,它长得特别高大,那份威猛雄壮,那份聪明机智,真是人见人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十足的“帅哥”!我们和它亲不可分:我们走到哪里,后面肯定跟着大黄,大黄跑到哪里,后面肯定有我们的影子,原先我们队伍中的几条狗都失了宠。有大黄在身边,我们别提有多神气了!
那时我们是伴着有限的电影和小人书以及大人们口中片片断断的战争故事长大的,又加之生长在教化不到的山野之村,于是我们从小就像一伙野孩子——我们从小就弹弓、弓箭的不离手,打打杀杀,土里来,泥里去,大人们也懒地管我们。我们村的小孩子自动分为四伙,我领导村西部队,和东、南、北以及蜘蛛山后面外村的小伙伴经常开战,其中尤以和村南小南山和北村的“敌人”战斗最为激烈。
这时我们已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我们和小南山的南部军团的战士们大都在一个班里,应该说同学如兄弟,但他们一伙霸占南山的水草丰美之地不让我们去打猪草,不让我们去放牛马,甚至霸占南湾——全村最大最好的湾,不让我们去游泳滑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战争爆发了。这天最后一节课时,我和小南山约好,放学后在村西南的杨树林见。一放学,我们就拿上亲手制作的弹弓、弓箭、洋火枪(用从大爷打铁那儿偷来的稀有的自行车链条和铁丝制成“火药枪”,可以只打洋火,也可以用弹壳作枪管,发射小铁球。那时的火柴叫洋火,很贵的,我们用扒蝎子卖的钱偷买来洋火,记得那时我们几乎人人一把枪,有时候枪制作的好坏就可以决定它的主人在团队中的地位。)往杨树林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开战了。我们躲在杨树后面向对方射击,就听洋火枪“叭叭”地响,弹弓打出的石弹“嗡嗡”地飞,里面还夹杂着我们嘴里“冲啊!”、“杀呀!”的呐喊声。单听声音真不亚于一场像模像样的“战争”。突然,前进“啊”地一声,我回头一看:不好,前进“挂彩”了,他被小南山一箭射中了胳膊,勇敢的前进一咬牙,将箭拔了出来,他弯弓搭箭将那挂着血丝的利箭射向小南山!可那箭只飞到一半就落地了。我们的弓太软了,根本发不上力。这时,红卫冲我叫:“司令”(我自封的),“我的弹药用完了”。我一检查,自己的也用完了,而“敌人”的箭还像长了眼睛一样“嗖嗖”地射来,我们无法前进一步,而敌人正在步步逼近!“撤!”我命令一出,我的部队纷纷后撤,可是我感觉有点不对,怎么后面也有动静?“不好,我们被包围了!”小南山得意地喊:“投降吧,缴枪不杀!”怎么办?如果说我们投降的话,以后要永远听从小南山的命令了,那可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了。这时一声狗叫打破了敌人的围攻,是我们的大黄来了,它狂叫着冲向敌人,小南山们一哄而去,小南山边跑边说“这次不算,有本事别叫狗呀,下次我也叫上狗,看怎么收拾你!”
听他这一发恨,我们都吃了一惊。小南山的狗可是村里的狗王呀!
我们村里几乎家家有狗,狗是除了人之外最重要的家庭成员。常常听大人们说,我们这周围的山上十多年前还有狼,我大爷和小南山的爸爸就是当时打狼的主力,那时人们手持木棒或是铁钗大刀之类的东西,叫上村里所有敢咬狼的狗——虽然说狗仗人势,但一般的狗是不敢咬狼的,只有那些特别强壮,特别勇敢的狗才敢。现在小南山家的大黑公狗,它的爸爸就是只敢咬狼的狗,每次打狼都有它,它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可以说狼见狼怕,所向披靡,在它的主人——小南山的爸爸的带领下为剿灭狼患立下赫赫战功。现在的大黑公狗比它爸爸还要强壮凶悍,它是村里的狗王,因为它好打架,不知什么时候一只耳朵搞丢了,只剩下了一只,我们都叫它“一只耳”、“独耳王”。见到好吃的,它会把别的狗赶开自己独吞,甚至,别的狗嘴里的肉骨头也会被它抢去;在男女关系上它更是霸道:中国古代的皇帝也不过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而它几乎垄断了村子里所有的母狗,要是别的公狗和它的妃子亲热,它就会将那公狗往死里整。它的身边经常跟着三几条公狗,有时能吃到点残羹剩饭。别的公狗看到它们来了就赶紧退避三舍。
想想他们的利箭,再想想小南山的“独耳王”,我们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害怕,但怕归怕,面对强敌,最要紧的是要有敢于亮剑的勇气。为了更激烈的战争,我和大家作了战后反思:弹弓的水平相差无几;我们的洋火枪占优势,可中看不中用,只是听个响声;而小南山们的弓箭可利害多了,射的又远又准,据可靠消息,小南山们的弓箭是他爸爸指导他们制作的,这可不得了,他爸爸是我们村最好的猎手了,经他指导的弓箭可不好对付。但我已有了对策,就按我的思路对所有的队员和狗进行了战前训练。
一个月后,小南山们又手握弓箭、腰里别着洋火枪和弹弓来挑衅了,看到我们赤手空拳,根本不像是“当兵”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游客,小南山们看着我们直笑:“怎么,复员了?不敢打了吧?”,可一交上火,他们就完全处于了被动:我们不用那些有名无实的武器了,就用随处可见的石头——我们这里石头到处是:我们每天走在石头砌成的路上,吃饭、学习坐在石头上,许多游戏用石头,赶牛羊用石头,粮食是用石头碾推的,大蒜等是用石臼捣的。(另外,我名叫石头,这名字太普通了:这不到五百人的小山村,叫石头的光是我的同龄人就有三个。我也曾向爸爸提出过抗议: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爸爸说,名字是普通了点,但它坚硬、稳定、有个性……)我们没有准备任何弹药,但我们的弹药又随处都有,本来我们就有一定扔石头的功底,加之经过我一个月来的严训,我们的“扔技”大有提高,他们射出一箭后,还没等第二支上弦就被我们一阵石雨打了个头破血流。不一会儿小南山们就落了下风,再过一会儿他们的弹药用完了,也用起了石头,但比起我们来却差了不少,不多时就被我们赶出了杨树林,就连他爸爸秘传的弓箭也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我们一直追赶到他们家门前——看来,我用石头是对了,石头和我有缘。

而我们的狗就太不争气了:双方狗儿一对阵就分出了高低:我们的狗们在独耳王的怒视下,四肢发抖,不敢向前,只有羽翼尚未丰满的大黄一往无前,一会儿和这只狗战在一起,一会儿又和那只打成一团,哪怕被对方几只狗咬得鲜血淋漓也绝不后退,大有视死如归的悲壮。但狗的失败并不影响我们的高兴:想想小南山们往家跑时那狼狈样,真是出了一口恶气。由于两战各有胜负,算是平局,所以我们两伙人也就不统不战维持现状了。但他们也领教了我们的厉害,不再霸占南山的水草丰美之地和全村最大的湾了,这些地方又成了我们的共有资源。
又一年过去了,我们和小南山联合起来,和蜘蛛山后面村子里的同龄人们——我们的“敌人”玩了一年“攻山头”的游戏,这时的大黄就成了我们的开路先锋,它和独耳王一起为我们的北伐立下了大功。
每天,我们早早就放了学,跑到家里喊一声:打猪草(猪能吃上点青草就是它的美味了)去了。就提个小筐,腰里别上弓箭和洋火枪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向筐里装石头,占了山头的一方,就赶紧分布兵力,防守各个制高点。而另一方就从山下向上攻。我们双方的狗儿们也捉对撕杀,由于独耳王的凶狠和大黄的勇猛,我们的狗每战必胜。由于我们的武器先进,我们又久经沙场,我们是胜多败少。等战事一结束我们会匆忙扯上点草,有时打的草实在太少了,刚能盖住小筐底,我们也有法子,就用小树枝在下面支一下,回家后慌忙倒给不会说话的笨猪,也就混过去了。若是有那个小伙伴受了伤,我们会事先统一口径:那是打草时在什么什么地方跌的……经过几年的攻守,精选的薄石头从我们手里扔出去都带着哨音,准头也好得很,几乎指哪儿打那儿。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受伤是难免的,头破血流也不罕见,仔细瞅瞅,那个“战友”身上没有几个伤疤呢。可我是其中的姣姣者——每次冲锋都冲在最前面,扔得石头最准,躲的石头最好,经过南征北战,竟没受过一次伤——看来我和石头真是有缘。因为这个我成了我们这两伙人的的司令,每次战役命令都由我发布,每次战场应变都由我安排。而和别的司令不同的是,我不光是司令,还是名副其实的敢死队长,每次攻山头,我都是第一个冲上去,每次守山头,我又是最后一个撤下来。(但让我一直底气不足的是——小南山是“独耳王”的主人,因他的狗是全村的狗王,他可比我这个司令神气多了,我每次见了他都觉得低他一级。)同时,由于大黄的聪明机智,我们的战时情报准确无误,也由于大黄的越来越强壮加上独耳王的凶狠,我们的狗儿们战果辉煌,到后来,山北的狗战士们一看到大黄它们冲来就赶紧跑开,再也不敢和它交火了。人狗大战,我们胜多败少,“敌人”挂起了免战牌,最后,任凭我们在山头怎样叫阵,他们都不应战了。
我做司令时间长了,难免有一些凌人之气。有好多次由于我分配任务不均,或是耍司令脾气欺压士兵,或是让没给我带好吃的某一位,连给我当几天的勤务兵等等等等。这导致多次内乱,但一次次都被我强压下去,我战攻赫赫谁敢不从?但兵变还是发生了。有一次,听说前进几个从家里拿了一包花生,三个人分吃了,一点也没贡献出来,我就逼着前进他们三个给我和铁蛋、红卫写作业,写完作业后我们去西山坡穿杨叶(这是我们秋天最常干也最愿意干的“家务活”:一根细麻绳,头上一个大粗针,尾上别根小木棒,用针从杨叶中间穿过去,不一会儿就是一大串,有时一天就穿好几串。一个秋天,我们会为家里攒上一大垛杨叶,奶奶和妈妈们隔几天就用这些叶子来生火摊煎饼,这时就是家里改善生活的日子,特别是那些带陷的煎饼,甭提多好吃了。)到了山下我又命令前进他们三个先替我和铁蛋、红卫穿,让铁蛋和红卫去逮蚂蚱,我在一边看我们唯一的一本图书——《地道战》(连环画)。跟来的大黄东嗅西嗅,一会儿就跑远了.前进他们三个很不高兴,但必须执行,因为这是命令。铁蛋和红卫去逮蚂蚱了,前进们嘀咕了一下,一起向我走来,我一看情形不对,刚要摆司令架子发威。他们却不再给我任何机会,不由分说把我按倒在地,前进拿起块石头向我下巴上打去,一边打一边说:经过了这么多战争,我们都有伤,为什么就你身上没伤?只一下我就惨了,下巴上开了个大口子,我大哭起来,大黄闻声跑了过来,前进们一哄而逃。为了这事,我的老奶奶坐在前进家门前的石头上骂了二天二夜,前进家自知理亏,来了个骂不还口,可我下巴上的疤却骂不走了。我真悔呀,要是早学点历史,和唐太宗一样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不会落个被手下破相的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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