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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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寂寞在唱歌》阿桑(《寂寞在唱歌》)
沿着楼梯上去,二楼左转第三个房间长年闲置无人居住。
墙面泛着微微的粉泽,家具是清一色的奶白。床单,台布,乃至窗帘,则是淡淡的紫。桌面地面俱是纤尘不染。梳妆台上的奶白花瓶里,插着新鲜欲滴的紫色郁金香。
门没有上锁。
但是除了定期的打扫之外,无人会,也不得随意进入。
这是我的房间。名义上的。
梳妆台对面有扇门,推开,里面不到十坪大的空间,兼作更衣室和衣帽间。
衣橱紧挨着门延伸了过去,在墙角处折了弯,转过来,在房间里形成一个大写的U。
打开衣橱,迎面扑来淡淡的薰衣草香。颜色不同,款式各异的衣服占满了所有空间。春夏秋冬,四季不缺。长短薄厚,样样不少,棉毛丝绒,要啥有啥。甚至连内衣,袜子也是一应俱全。
想起院里那些紫色的郁金香,我拈了一件紫色的洋装出来。
对着镜子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我实在无法忍受昨夜的烟酒味继续留在身上。
手滑过肩带,微微觉得刺痛。再一看,从颈子左侧,到肩膀,沿着锁骨下来,俱是通红的一片。宣颖姿那一杯咖啡,到底是新鲜出炉,果然是威力十足。带着她的愤怒,即使隔了毛衣外套,还是替她报了仇,解了气。
略一沉思,我反手将之前拿出的洋装挂了回去。
左翻右找,最后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衫,一字领,一条棕色的细腰带松松系在腰间,再无其它装饰,简单至极。
我肤色本就偏白,加上昨天一整夜的折腾,穿起白色更显得脸色像鬼一样苍白。
可我不在乎。
颈子间的红痕曝露在空气之中,疼痛愈加明显。用手轻轻摸了摸,已有细小的水泡鼓了出来。我轻笑,全不在意。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只是不知这样的伤,在父亲的眼里,能不能算得上是伤?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父亲和杜睿添正在书房里面谈事情。
看见是我,杜睿添起身,说不打扰我们父女谈心,就要告辞。爸爸摆摆手,说无妨。于是他捡了角落里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定定看着我们父女俩。
母亲过世后父亲一直没有再娶。
这些年来父亲身边的女人是从没有断过,但也没见哪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因此他膝下只有我这么个不成事的女儿。
最近几年他着力栽培杜睿添,举凡大事小情都交给他去处理。这样的倚重,应该是有衣钵相传的用心在里面。
只是,我暗中看了看杜睿添,虽然认识他将近十年,我却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受过良好教育,能力又卓众的人,为什么会对混黑道如此热衷?并且兢兢业业。
报恩?或其他?必定有我所不知道的理由吧。
我恭恭敬敬的叫声爸,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父亲看着我,眼光在我颈间停留。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刚才烫伤的地方。
我以为他会就此说些什么,然而他却说,“你昨晚去了酒吧。”这是一个陈述句。没有波澜起伏,听不出喜怒。

我失望的看着他,四十八岁的他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六的样子,头发乌黑浓密,肌肉结实紧绷,身材健硕,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肥肉,也没有像大街上常见的那些中年人一样走形。
“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半夜三更在那种地方出没!而且还喝的醉醺醺的!”父亲又说。这次,我明明白白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本来也不是好人家的女儿。”把头垂的低低的,我负气的咕哝了一句。本以为不会被听见,可是父亲大力拍桌子的声音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你这是埋怨你有个不清白的爹了!”父亲的声音听起来象闷雷。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狼崽子,我把养你这么大,你现在反过头来指责起你老子来了!谁把你教育的这么目无尊长?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学校里哪本书,哪个老师教你这么跟你老子顶嘴的?”
我心知那句话算是彻底把我火爆易怒的老子给点着了。
本来就理亏。我一声不吭,只把头垂的更低。
父亲骂了半天也不见气消,骂骂咧咧一大堆,大意是没把我管教好,对不起我死去的娘。
杜睿添一见这架势,赶紧出来当和事老。
他说忠叔啊,蓂子还小,不懂事,一时说错了话,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当心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本来这话没什么,谁知我爹听了更生气。指着我鼻子骂道,“还小?都二十三了还小?她妈二十三都生下她了!别人像她这么大都能挺家过日子了,她呢?光知道跟老子顶嘴呢。以后少不得说要被人在背后说她有娘生,没娘养。连带着把她妈妈的脸都丢尽了!”
听到这话,我的火也上来了。
“没错!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所以您这不是在竭尽全力的给我找了个23岁的小妈吗!”我负气的大喊着,抓起写字台上一桢宣颖姿的照片,用力摔在地上。“我这个拖油瓶是比不过人家了。连我妈不也退居二线了——”
啪!
一记耳光截断了我后面的话。
我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父亲。他也愣愣的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
杜睿添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扶起我。眼里带着心疼。
我挣开他的手,走到父亲跟前,“爸,我错了。是我不对。”我说。声音平淡地似乎出自他人的喉咙。“我给您倒杯茶,您消消气。”
转身,走到茶几前,拿起盛满热茶的茶壶,端起杯子,抬头,看见杜睿添担心的脸,我笑了笑,然后眼也不眨的将整壶的热水倒在自己的手上——
剧痛——松手——杯子应声而落——杜睿添箭一般的冲了过来——
“蓂子!”他叫。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瞧我,还真是笨手笨脚。”我仍是在笑,转头,看着父亲毫无表情的脸,我吐了吐舌头,难得的露出娇嗔,“爸,对不起啊!把你的杯子打破了。”
我只是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杜睿添拉着直奔洗手间。
冰冷的冷水暂时缓解了手上的痛,可是心里的伤呢?
我依旧笑着,任由杜睿添和祥叔捧着我的左手,里里外外的忙做一团。
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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