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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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名山大川皆有神明庇佑的说法,夜璃山亦不例外。此山分为两段,一段是临近民居的山坡,时常会有山民上山打猎或是伐木,而另一段则地势险要,高耸入云,是由七座笔直的巨大陡岩连结而成,高低错落有致,山上隐有一处府邸。这两段之中由一座石桥连接,石桥从峭壁的一边逐渐变窄,延伸到地势偏低的另一端。桥身是玉石一样的乳白色,两边没有扶手,桥面光滑,普通人不能安全行走,桥下如同钟乳石一样呈水滴状。那七座独立的陡岩之中,临近桥边的一座,上书两个血红色的大字——“夜璃”。因这一面都是陡峭的石壁,并不是人力可以攀爬。住在夜璃山附近零零散散的百余户人家,自然,也一直认为这山上住着神明。只是这“神明”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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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璃山上唯一的一处府邸。
最高的席位之上,坐着一个青衣男子,黑色长发,一双丹凤眼中嵌着紫色的瞳孔。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掩起衣袖细细地品着。异常安静,如同画卷一般。
“夜……一直没有萤的消息……”一旁的亦真看着默不作声的七夜,半饷,才敢说出这句话。
那个被唤作“夜”的男人,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眉目之中仍然看不出一丝可以捕捉的情绪。亦真毕恭毕敬地站在七夜的一侧。虽然平日说笑起来便是一家人,可是毕竟自己曾是七夜的女官,在这种时候,该有的礼数,断不能少。
她有些犹豫后面的话该不该说,怕萤此去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是更怕眼前这个危险如猛兽般的男人会为此掀起腥风血雨。
亦真暗暗叹气,在这夜璃山上,七夜,萤,册,和她,虽然只有四个人,却异常开心地过了很久平静的生活,因为太久,他们也不记得到底过了多少年。
可是在这一年,本来只是乌合之众的异血一族,却仿佛一夜之间壮大了起来,并气势汹汹的向魔族立下战书,势必要取代魔族在三界之中的地位。异族挑起的战事连连,最后连背离魔族皇室数百年的七夜都没有办法坐视不理,毕竟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不管怎么背离自己的种族,他都流着和他们相同的血,即使,他那么痛恨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
权衡之下,最适合暗中探查的萤自动请命前去搜集关于异血族人和其首领“摄魂”的消息。可是萤这一去,便是数月都没有回音。若在以往,萤在一月内就会拿回所有的情报。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夜,我们是不是该去接回萤了。”亦真暗下了决心,不能拖下去了,萤那个喜欢逞强的小丫头,独自进入敌阵,如果再等下去,恐怕就是尸身都找不回来了。
七夜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杯中自己晃动的影子,双眼有些微红。他在犹豫,如果在魔族出兵讨伐之前,他亲自介入战事,就代表他会为了魔族顶下这一战,那么就等于他默许的接收了皇子的身份。可是如果他再不出面,萤,恐怕真的会成为牺牲品。
良久,他冷冷地笑了,“回到那个肮脏的皇室么?亦真……你还没受够那些人么?”仿佛是在问自己,七夜的声音有些低沉。想起他曾经面对的那些虚伪的嘴脸,那个可以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举起刀子的女人,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双眼慢慢变成血红色。
亦真语塞,确实,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相当的艰难。不论进退,都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突然,册破门而入,丝毫不顾此刻的气氛多么紧张。
“夜!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可是如果你不去救小萤,我就一个人去!”册情绪激动的看着七夜。
七夜抬起他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册,声音依然很冷,“你觉得单凭你,能改变什么么?”
亦真有些担心的看着七夜,此刻的他,显然已经失控。
“对,我是没什么本事,但……就算死我也要跟萤一起。”册的目光依然很坚定,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他不明白平日里那么疼爱小萤的七夜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苦衷,他只知道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小萤有一丝闪失。
“死在一起也好么……”七夜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呵呵,如果当初,他也可以跟册一样坚定,是不是,琉璃就不会死了。在这一点上,真的是败给册了。
“夜……”看着册离去的身影,亦真更多了一丝担忧,尤其刚才察觉到的一些邪气,“我想我们必须要去了。册那孩子的身上是不会带有邪气的,除非,是那家伙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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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要去救自己心爱的萤,可是册这么贸贸然的就冲进敌营,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刚才的御风咒也没有完全控制好,落地的时候狠狠地摔了一下。
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陪葬……送死而已,反正都是要死,那还怕什么。册开始嘲笑自己居然真的是个胆小鬼。
「小子,你真的要去送死?」又是那个低沉有些沙哑的声音,册听得真切,那是封印在自己身体里的蛇魔魂魄——枭。
「对不起,跟了我真的会倒霉,你要陪我去送死了。」册觉得有些对不住枭。「枭,下辈子不要遇到我咯。」
「你想死,我还不想。册,叫我出来。」那个声音变得异常严肃。
或许枭真的可以救出萤。册抬起手准备画引魂咒的时候,看见了敌阵的中心,萤被缚魂咒纹困在一个水球之中,那只用来散灵的水球正在一点一点地吸取萤的灵力。
“萤……”看见这样的萤,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点。「枭,你的话,一定能救出她的,是么?」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快叫我出来。」
册抬起右手,迅速地画出引魂咒,“枭……拜托了。”话音刚落,册金色的瞳孔突然变成了细长如同鬼魅一般,两只手臂隐隐地现出了蛇纹。
“摄魂,滚出来。”此刻占用册身体的人,正是册封印在体中的蛇魔魂魄——枭。他的右手手心已经燃起了绿色的火光。
“哦?这不是枭么?莫非,你是来看我的?”黑暗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红黑色相间的紧身长裙,幽幽地走了出来。
“果然是你。”对这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枭向来没有好感。这一下等的异族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全是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在背后策划,如今确认了这个“摄魂”正是他所知的人,便更确信了这一点。
枭仰起头,蔑视地看着摄魂,“一个小小的异族祭司,挑起这么大的战事,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坐拥天下么?滚回你的地宫里去。”
“说话还是那么不留情面呢。”摄魂将一只手暧昧地搭在了枭的肩上,细细地打量这他的这副身体,暗自纳闷了一下,银发金瞳,这是一个神族的男孩才拥有的特征,“几百年不见,你怎么跑到一个小孩的身体里去了。”
神族……突然想到了什么,摄魂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不关你的事。”枭抬手指了指被困在缚魂咒之中的萤,“放了她,带着你的人滚回血族地宫里去。我不想用册的身体开杀戒。”
“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做出退让呢?”摄魂的指尖轻轻划过枭的脸,对着仍然沉着一张脸的枭说道,“我要的东西到手之前,是绝对不会退让的,这东西,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能给的了,是我跟某位大人的约定。”
枭的火气已经被他挑拨到极限,二话不说便放出右手幻化出的蛇头向摄魂咬去。摄魂向后一跳轻轻躲过。站稳脚步,拍了两下手掌,说出了简单的两个字,“布阵。”
一时间,四周埋伏的异血族人瞬间冲了进来,排成奇怪的阵型,不断地用手里的木杖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并按照一定的规律移动着,木杖击地的轰鸣声不断的传入枭的耳中。

“乌合之众。”枭由两臂放出两只不同的毒蟒,张着血盆大口瞄向四周的人群。
此刻,七夜和亦真已经追着册赶到。
“夜,我们现在过去么?”亦真仍然有些心急。
“不,枭在的话,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七夜看见枭站在敌阵之中,便渐渐放下心来,对这个老友,他向来都很信任。虽然有时候这家伙很莽撞,但若他认真起来,就算是魔族皇室的那些自视过高的混蛋,也要惧他三分。“枭……这次真的要拜托你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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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看着四周这群吵闹的异血族人,耐性被彻底地磨到头了。两只蛇头交替画出毒阵,顺着人流的方向疾驰而过,在人流之中穿梭往来。一时间,凡是枭所经过之处,皆是被毒牙咬烂的和被毒雾毒死的尸体。刚才还以木杖敲得附近轰隆作响的数百人,顷刻之间,便化成了乱葬岗一般。
“所谓首领,便是你这样用死人铺路么?”
“啪啪——”摄魂依然镇定自若的在身后击掌。“不愧是不败蛇魔,这血腥的味道,于你,可还算合适?”
“不可理喻的女人。”枭正准备对摄魂发起攻势,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哈。原来所谓不败蛇魔,也不过如此。畜生和人的区别,就是不会用脑子。”摄魂妖媚的笑着,走到枭的身旁,用指尖勾起枭的脸。“难道你以为,对付你,我会用这些弃子么?”
枭听了她的话,开始看向四周。这些异血族人皆是被摄魂控制的傀儡,而这些傀儡的横尸之处,连接成一个巨大的神族封兽极印。这个极印枭见过无数次,自己也曾吃过这极印的亏。可是,这极印不是只有神族之人画出才有效么?
“怎么,难道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体是谁的了么?那个神族的小孩倒是帮了大忙哦。我让这些弃子用木杖敲击地面,只是为了在地面凿出极印的轮廓。你用了那小孩的身体杀了这么多人,血流到极印的轮廓之中,便等于是他的身体画出了完整的印。剩下的,只要……”
说着,摄魂用随身的短刀划向枭的一只手臂,血慢慢流出来。她顺势把占着血的短刀插进极印的正中心。极印在一瞬间发动起来,摄魂在枭被极印完全控制住的瞬间,念起了自己最得意的摄魂咒,试图完全控制枭的意志。
“枭!”暗处的七夜终于按耐不住,一边用左手画出七鬼御魂的咒印,一边迅速的奔向枭所在的位置。
“已经晚了哦。”伴随着摄魂有些邪魅的笑。神志不清的枭接过摄魂手里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刺向缚魂咒纹中的萤。刚刚醒过来的萤,眼看着册提着一把短刀刺向自己,因为不敢相信,她并没有躲闪。
“萤——”七夜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可是蛇魔——枭,就算是你,想要追上他的速度,也并不容易吧。”摄魂依然在笑,“还有,你知道那把短刀的名字么,那就是破魔用的‘夺魄’,一样是魔族之人,你知道这刀的作用吧。如果我没猜错,这小女孩便是你疼爱有加的部下——影邪,她,应该也是魔人。”
夺魄,专门吸取魔族之人魂魄的神兵之一,紧追而来的亦真望向萤和一旁失神的枭,就算是半人半魔的萤,恐怕也已经……
顿时,七夜的眼睛变得血红,左手祭起七鬼御魂的咒印,“你错了,她不是我的部下,而是我的家人。这条命,怕是你偿还不起。”
“无所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以为我走到今天的地步只是觊觎魔族的那一点小小的权利么?我和那位大人的约定已经完成了。挑起战事,只是为了让你七夜出动而已。还有……在你面前除了你所有心系之人。”摄魂挑了挑眉毛,径直的走向了七夜。
此刻的七夜,已经顾不得什么皇室契约,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眼前的女人,连她的魂魄也都吞噬殆尽。就在他准备发动七鬼御魂之时,枭突然在摄魂的身后站了起来。他抬起头的时候,亦真看清了他的脸。那个眼神是……
“册……”看来是刚才巨大的刺激,让册的魂魄冲破界限,将枭的魂魄压制了下去。可是看到这些,他真的接受得了么,亦真不禁担心道。然后,她轻轻地按下了七夜准备发动御魂的手。“夜……到了这个地步,后面的事,应该册亲自来做。”
册丢掉了“夺魄”,自顾自地走向摄魂,像在跟谁说话一样默默地念道,“哥,弟弟要用‘弑神’了,你说过,为了重要的人……”
他开始按照一定的步法移动身形,口中念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特殊咒文,可是眼神,却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苍凉。
摄魂顺着声音望向册的时候,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不敢移动一步,那样的高傲和威严,是只有真正的王者才会有的帝王之气。
咒文吟唱完毕,册俯身单膝及地,双手按在了刚才用步法画出的阵型中心,他闭上了眼睛,“萤……”突然,那个阵型的中心金光四射,从册的背后,生生的裂出了一根脊骨,册以右手反手用力地拔出了那根脊骨。
“神族王室之人才有的第二脊骨——‘根骨’,你是王室后裔……”见此情景,摄魂真的慌了。若被那根骨头钉下去,除非施术者亲自破咒,否则便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封印,只能于封印之中徘徊。这是等同于同归于尽的封印,施术之人也要付出对等的代价,难道那小女孩是他的什么人么……“呵呵,原来机关算尽,还是漏掉了你……”
她说完这些,册手中的根骨已经猛地贯穿了她的心脏,将她钉在了身后的山石之上。随即用自己的血在她周围画下封神的极印。“夜说的没错,你的命,不够偿还给萤,也不配。”
“册——”亦真跑过去接住了径直倒下去的册,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乱来,他拔出了根骨就等于把命都交出去了,现在的他,只能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他的口中还在不停的念着,“萤……”
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七夜,眼中的血红色并没有退去。他默不作声地走到萤的跟前,横抱起萤。萤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恐怕魂魄一散,就真的……
七夜静静地右手遮住自己的右眼,左手在地上划出形状特殊的咒纹。“琉璃,我不会让你的女儿就这么死了,绝不。”
“夜!”意识到七夜要做什么的时候,亦真焦急地喊道,“夜,逆劫封魂是禁术,难道你……”
“闭上嘴看着。”
七夜决定的事,任何人都阻拦不了。亦真十分清楚这一点,可是强行留下萤的魂魄,是要七夜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代价来交换的,他的架势,怕是要用右眼来换。因为他的那双眼睛,是用来连接鬼界的,有足够交换魂魄的价值。现在的她,只能平静的看着七夜完成这个禁术。他大概是想留住萤的魂魄,让她遁入轮回来恢复魂魄和身体的连接。
七夜抱起萤,走到她和册的身边,“带上他,我们回去。”
“嗯……现在册要怎么办?”
“我会找宿体来顶过他的阳寿,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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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看着手里雕了一半的人像,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最近老是突然就想起以前,想起跟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大概,是快要见到她的缘故吧。
“为什么叫萤?”
“这名字是主上取的,他说,萤火虫只有在夜里才会绽放异彩……”
思念真的是可以将人逼上绝路的利器。册起身,低头吻了一下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颗可以祭出匕首的魂石,是萤送给他的东西。
“萤……就要见到你了。等我……”
册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准备去找七夜辞行。明天,就要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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