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是不可能用“凶多吉少”来形容的，而是必输无疑，可是朝中兵已发出，想要收回是不大可能，至少我没有这个能力。
一时间我竟然急得跺脚：“昌浔呢？”
“陛下应该已经出了宫门，此前，他决不允许我来这里告知于你，所以我只能迟来，这战争一开，睿炽只是更快的面临灭亡而已，这该如何是好。”
我抬眼望了望他：“你的意思是什么？”
刑渊鸿孩子般搔了搔头：“好歹得撑一阵子，陛下是绝对不行的，昌霰殿下前日已经受伤……看来听？只要等着我们发出投降书就可以了。”
“怕只怕昌浔他死心眼，来个血战到底，最后搭上性命……不行啊……珞瑜他……”在那种场合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睿炽……终究还是逃不了灭亡的命运……”我心底一阵幽凉，压抑的难以呼吸。
我拍了拍刑渊鸿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人民……心态放平和些吧……”
刑渊鸿摇了摇头：“大势所趋……唉……”
“哼，就算战死沙场，也不能不战而退，就算亡命灭国，也不能将国家拱手让出，我赞赏新皇帝。”雷将军哼着鼻子道。
刑渊鸿转过脸去望了望他，语重心长的道：“将军的崇高气节，我们当然膜拜于心，但是既然结果已定，何必徒增伤亡，而且，从个人感情上说……我不想让他遇到危险。”
我表示赞同的点点头，尽管我十分想要站在阵前怒斥珞瑜，甚至有冲动杀尽来犯敌兵，我与先王定下的契约就是这样被他们送上毁灭之路的——可是，此刻刑渊鸿的冷静，却是最正确的选择。
雷将军一怔，有点摇晃的站起身：“小子，你这样的官，不是皇帝的官，只是那小子个人的随从，不过，寂寞的王，都需要你这样的人存在……新皇帝是个幸福的家伙……”
他站直了脊背，看起来十分挺拔：“如果能够让我带兵出征，我想，如何也会撑上个把月，受不住睿炽的边城，至少守得住睿炽的尊严。”
我一阵讶异，但是掩不住胸中的喜悦，老将出马定胜阵前一队无知小辈，但是，他对于这个将他禁锢了半生的朝廷，他肯忠于这个决定吗？外一，他只是想逃出牢笼……
“雷将军，你肯出马简直是再好不过，但是……”
“哼……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肯定的点点头。
他抖了抖衣袖上的干草：“我以为你能明白的，原来你还是个小孩，先王对于我，并不只是一个君王，而是让我能够心甘情愿效力的人，我愿意留在这鬼地方每日对着焦黑的土墙，就是因为他当初一句挽留……”
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陛下说‘你可不能死啊’，所以我留了下来，面对这无休止的折磨……你不也正是为了新皇帝的旨意而放弃逃脱的机会，留了下来吗？”
我恍然大悟，是的，因为是昌浔，我才肯进来，因为我相信他永远不会害我。那么雷将军相信的是——先王当初的挽留，其实是一种哀求，先王要他留下来，必定有要求他去做的事。
我移步上前握住我们之间的栏杆：“好，我们让你出去，但不是去为了睿炽的尊严而战，战败之国负隅顽抗，牺牲更多的将士，这种做法对于我，并不是挽留睿炽的尊严，只是让更多有家的男人丧失生命。”
雷将军冷哼一声：“那你要我出去做什么？”
“我要你冲进阵地，将我们的新皇帝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他很早就已经丧失了守住睿炽的信心，因为对手是听？……”我不甘的咬了咬牙：“是因为我……他才如此玩命的。”
雷将军的头微微侧过一下，我知道他的惊讶，我会解释给他听，在刑渊鸿的面前：
“雷将军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这个国家的罪人……”而后，我便将先王的遗愿娓娓道来，一干人震惊的表情，令我更加窘迫。
刑渊鸿有些痛心的摇摇头：“先王竟然把一国之存亡交付在一个外乡的王妃身上，可见先王陛下对这个朝廷有多么失望……”他表情仿佛他被残忍的伤害了……对于一个深爱着自己国家的人，被主上的冷落确实会令人难以言喻的难受。
雷将军长叹了一声：“苦了你了，丫头……我了解皇上，他是将一切都策划好，才会行动的人，他做出那一步，并不是盲目的‘托孤’，而是想将这亡国之罪……压在你的身上。”
什么？我的身体犹如浸入了冰冷的寒泉，甚至无法动弹，握着栏杆的手丧失了力气，我一阵眩晕，向后倒去，这个过程好漫长……
我想起了昌霰和瑶妃的对话，想起了为昌浔争夺皇位，想起了珞瑜的话——“不要走上歧途啊……否则就是杀了你，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我还是太幼稚了吗？明明这么明显的事，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一个将睿炽治理的如此兴旺，并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一干奸臣之间的君王，如何能看不清自己的国势呢……如何会用一个女子来赌子孙的江山呢……如何会糊涂的做一个没有把握的决定呢……
他在利用我……
让所有的他的子民逃过这个历史责任，让我成为睿炽的千古罪人……当初，珞瑜在睿炽的金殿出现时，先王的这个计划便已经开始拟定了吧……他一定知道很多，远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睿炽的历史会怎样记载我？一个异乡王妃，恃宠而骄，在睿炽搅入政治，祸国殃民，勾通外敌——何患无词啊……昌浔的亡国君罪名，将会被我的庞大的黑翼遮挡——不，庇护起来，先王知道，我会心甘情愿的做，先王甚至连我对昌浔的感情都利用进去了……
为什么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按照我的性格去做，即使知道他利用我，可是，听到这样的结果，我却又说不出的难受，仿佛自己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
我整个人倒在了刑渊鸿的怀里，他及时的将我接住了，亦看到了我久违的泪，他慌了，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扭过头不敢看我，现在的我有权利恨任何一个留着睿炽民族血液的人，整个睿炽，都欠我的！都欠我的！我的一生就毁在这片土地上！我如果可以，我有理由埋葬这片土地！我有理由杀掉每一个人！
我攥紧了刑渊鸿胸口的衣襟，终于……我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郁结，我无法再压抑了，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想要恸哭的灵魂——
“啊————————————————————”
我失控的尖叫，让声音淹没了整个世界，让这令自己耳朵涩痛的声音融化一切。
我的位置……我要在这释放之后找到答案，我不是谁的谁，不是任何人的谁，不是自己精神的奴隶，我只是上官蜓，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原因，没有顾虑，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做而已。
刑渊鸿已经吓得惊呆了，他僵硬的弯身抱着我，却不敢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只是怪异的挂上一丝笑，尴尬的似乎想要安慰我，却不敢打扰……
当我释放了胸中所有的力量和怨恨，我咬着下唇狠狠的，长长的皱了一下眉……楚涣已经破笼而出来到我身边，他拉着我的手腕让我离开刑渊鸿的臂弯，轻轻揽在他的胸口，柔柔的道：
“蜓儿……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我用力摇摇头，利落的抹掉了脸上的泪，我挂上一抹笑，再单纯不过的笑：
“我没事哦，楚涣。”我推离他的怀抱，径直来到雷将军面前：“你是先王的爱臣，你能够体恤先王的遗愿，我们做个交易，你保护昌浔回国，我替他承担亡国罪名，就是将我身首异处，我亦无憾。”
雷将军一怔：“你不恨？”
“我恨，但我恨的是先王，而昌浔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皇帝，就算他只是一名抗棋的小卒，我依然要你去救他。至于先王，待我下了地狱，我自会问他讨个公道。”我咬牙切齿的道：“连本带利，我一定要他偿还！”
雷将军冷冷的哼笑了一声：“天……是谁把你这个妖精弄到睿炽来的。”
“一个书生样的人贩子而已。”
“真是好样儿的人贩子。”
“呵呵，我若是你，也会这样觉得。”我似乎不再彷徨和犹豫了，或者可以说，我的心和灵魂完全死了，不会觉得痛，也不会觉得痒，不计较得失，不再乎别人的表情。
“好，老夫去，但是老夫不会听从除了先王之外任何人的命令，我只能保证你的皇帝不死不伤，至于老夫想做些什么，丫头就不要过问了。”
“悉听尊便。”我拱手作揖，并回头忘了楚涣一眼“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楚涣点点头，绕出牢笼，破开了雷将军的门锁和脚镣，然后护着他，当着刑渊鸿的面杀了出去……
刑渊鸿看了看我，惊醒的问：“喂……你没事吧。”
我席地而坐，道：“我没事，太师请回。”
“……上官蜓，我不希望你自暴自弃，我并不是以太师的身份来找你……”他有些气急败坏。
我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这个无辜的小子，我没有理由迁怒于他：“唉……去吧，不用锁门的，我不逃，你要把战况尽快告诉我，我可是要听绘声绘色的……”
他一脸不爽：“你把我当孩子啊！”
“没啊，只是当傻子！送客了。”
“你！”刑渊鸿顺了一口气，道：“我服你了，就顺着你这一次，等我带着扇子来给你说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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