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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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涣待我换好了衣衫,将我扶上马,他知道现在的我经受不了颠簸,体贴的牵着马慢慢走回去。
马儿走得很慢,但是那轻微的颠簸依然让我有些反胃……觉得很不舒服,而心中竟也是五味杂陈……明明说过不会爱上他的,却这么简单就承认了,望着楚涣的背影,我不禁有些罪恶感。
“你骗我……”楚涣突然幽幽的发出一声控诉,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什么?”
“那绝不是普通的药……”楚涣停下脚步,扬起面哀怨的看着我,他总是淡泊一切的脸上以第一出现了这样的神情,我心里一阵绞痛,他这样子,比骂我更叫我难受。
“……嗯,是夜斓醉……只不过是比较厉害的春药,还不是春药……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带着歉疚的笑,这是迫不得已的,楚涣会理解的——糟糕,我是和北宫藏珑一起出来的,而且两人都衣衫不整,楚涣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楚涣!我承认这药让人痛不欲生,但是我真的是自己挺过来,可没有……没有……找人给我解毒!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我急忙解释,虽然……我们曾裸裎相向,但是,他确实没有乘人之危,干出龌龊之事。
楚涣的眉头微微扭曲,但是他眼里却是善意的愤怒:“我知道……他……”
“他恰好在八里樱……他不肯放弃睿炽,我想,我该准备请陛下送客了,他老是赖在睿炽,睿炽的军事机密就等于摆在那里等他过目一样。”
突然觉得自己宁静如冰的心绪重新泛起了涟漪,我竟然小孩子一般的觉得不痛快,不甘心,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却还坚持做我最大的敌人……大不了陪你过招,最多葬身沙场,也没有什么严重的。
楚涣紧抿了一下嘴唇,神情有些异样,可是我等待的下文却并未出现,他只是弄了弄马的缰绳:“回去吃点东西吧,十二个时辰了,没吃过东西吧?胃是不是不舒服?”
他不生气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我笑着抱怨:“是啊,好难受……不过我想吃刑太师送来的那种点心。”这是真心话,真的很好吃,但是我的坦白,换来了楚涣带有杀气的狠狠一瞪。
我们刚刚进入城门,一队人马迅速围了过来,开始我并没有在意,直到他们的兵器全都指向了我和楚涣。
“你们做什么?不认识先生吗?”楚涣冷冷的道,此刻我才发觉,他竟然忘记了带兵器。
“上官先生有通敌卖国的嫌疑,朝廷有令即刻羁押至天牢候审,如有违抗,格杀勿论!”带头的卫队长语气倒是客气,可是这内容实在是不敢叫人恭维。
“你们敢!”楚涣拦在马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楚涣……退下。”我拉了拉缰绳,马儿乖巧的上前几步,我挺直了腰身,来到卫队长面前,这般臣子想这么简单就解决我?太小看我了,楚涣已经有准备,随时探到靴口取出神器,那时候,这般人都得丧命。
“是何人之令?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跟你走?卫队长也不是不明白,这宫里要我脑袋的人多了,我更要多加提防才是,谁对我有疑问,叫他直接找我,不必暗着来这套。”
我旁若无人的穿过御林军,怎料一声长传——“圣旨到——”
昌浔?圣旨发到这里来……看来确实是针对我的,他是王,骑虎难下,我不怪他。
我下马,有点眩晕的跪下接旨,我似乎心思飞到了别的地方,只知道宣读声一落,立刻有两人为我带上了枷锁。
楚涣挣开身边的御林军,打算救我,好楚涣,果真为我赴汤蹈火,只是,这趟大牢之行,我不得不去。
“楚涣,我去……”
“为何?蜓儿,我能带你出宫的,来多少官兵我也都可以的。”楚涣利落的挣脱了身边缠斗的官兵,一个箭步护在我身边:“我不能再让你受伤,否则,你叫我如何抬头活在这天地之间。”
“楚涣,不是这个原因……我去,是因为昌浔下了圣旨,任何人我都不再乎,定会逃出这硝烟弥漫的皇城,但是……这是昌浔的旨意啊……”我淡然的笑了笑:“楚涣,我还活着,因为我要守护睿炽,昌浔是睿炽的王,我绝对服从王的命令……即使,他叫我去死。”
“陛下不会的!蜓儿——”楚涣拉着我的手臂,试图叫我清醒。
“我知道……楚涣,昌浔是王,更不能为所欲为,我犯了乱政叛国之罪,死一万次都可以了,何况只是进天牢坐坐呢。”
“蜓儿——进了天牢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因为不是极刑,所以无法被杀超生,而是终生监禁在里面了啊!”
我拍了拍楚涣的手:“楚涣……保护昌浔,代我守住睿炽吧!”
言罢,我便转身跟随官兵离开,楚涣没有再多言,而是一脸伤魂的立在御林军之后,看着我转弯、消失。
天牢里没有想象的阴森黑暗,但是这里的气氛却令人毛骨悚然,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暗淡的腥味,腐朽的苔藓在火把的映照下发出幽幽绿光,恶心的很。
我被押进天牢里面,是一间没有窗口的屋子,过道两旁分别有两个牢笼,但是只有一间有人,是一个头发长长的,乱七八糟的遮住面孔的人,他一直穿过头发的缝隙窥视我,尽管我看不到他的五官。
说实话,我很不想去他隔壁的那个牢笼,但是很不幸,那几个士兵故意的商议之后,将我关进了他的隔壁,离开时,竟然还带着诡异的笑。
铁门重重的合上,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遮掩了,只剩下火把跳动的光。我下意识的坐在远离那个人的牢间地方,扫视了一下四周——我后悔这么做了,因为这墙上尽是斑斑血迹。
而那个人的牢笼边缘,也有相同的血迹……换言之,这个牢笼里呆过的人,八成被他弄死了。

我往旁边挪了挪,伸手试了试那牢笼的坚实度,还好,不是人的力量可以弄得开的,,我不想死在如此污秽的地方。
我望着栏杆那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我的人,他蹲在地上,脸朝向我这边,我感觉得到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被一只野兽盯上了一般,不寒而栗。
“这里第一次有女人进来。”他突然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一阵愕然,不过恐惧感却一扫而空,能沟通的人应该不会太可怕。
“凡事总会有第一次的。”我淡淡的道。
他慢慢起身向我走过来,当然,他停留在了栏杆那一边,他的手臂伸过栏杆,指着墙上的血迹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反感的忘了一眼那黑色的图案:
“……血?”
“哈哈哈哈……是啊……是人血!是所有住过这个牢笼的犯人的血。”他疯狂的笑了起来,我突然很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这个癫狂的人似乎并不能沟通,我竟然产生那么天真的想法。
“你打算把我的血也涂在上面吗?”我依然淡淡的问,不知为何,我竟然心情平静的很。
“没有人可以例外,所有人我都要杀掉。”他像野兽一样咆哮,之后,他缩回了手掌,再度向我的方向推来,一刹那,我的直觉让我侧身躲开,一股气流擦过我的鼻尖,我后面的墙壁上,立刻多出一个浅浅的掌印——但,那是石头啊,他竟然隔着那么远,在石头上打出了掌印?
这个人的功力绝不一般,但是这样的人想有一番作为并不困难,为何会终生被关在天牢里,若是他是一个疯子,那么为何朝廷还会留他在世上,而不是早早了解了他的性命呢!
有蹊跷,一定有蹊跷。
“这位老者,你似乎很耐得住寂寞。”这对于一个被长期关押的人来说,应该是个心酸的话题,我以为他会有所动容,但是他竟然毫无反应。
“女人,你为什么不求饶?我这一掌就不会失手了。”他又翻起了手掌。
“很简单,有人要我死,我求饶又有什么用。”我弯起嘴角苦楚的笑了笑。“他们明明知道住在这个牢间的人都会被你杀掉,还要将我关进这里,换言之,有人要我死,而且是令他完全能脱离干系的死法。”
他的掌没有打过来,而是重重的锤在了栏杆上:
“你是说,老子被当成刑具了?”
“虽然对你很不尊敬,但是,这是事实。”这个人能听懂我的意思,而且,似乎不是个疯子。
“你别想骗我,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杀你?”他思索了一下,再度吼叫了起来。
我摊开手摇了摇头:
“我是无所谓,关在这里一辈子,还不如死掉的好,如果你杀了我,你心里痛快,我心里也痛快,那个想杀我的人心里同样痛快,这么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我缓缓走上前,试图看清他的容貌。
“好,老子成全你。”他的手突然伸出来,扼住了我的咽喉,但是他并没有立刻用力,而是让我还能呼吸“说吧,遗言。”
我艰难的笑了笑,这个人还挺道义,我摇了摇下唇,忍不住一行泪流了下来:
“但愿睿炽不灭,昌浔陛下平安……完了。”还有……我想见珩……但我的倔强,不允许我说出。
“昌浔?他做了皇帝?先皇呢?”
“半年前驾崩了。”
他似乎格外激动,颤抖着放开了手,转而抓着我的衣领:
“皇上驾崩了?他驾崩了?”
这个人对昌浔并不感兴趣,反而对先王直呼皇上,莫非,他是前朝的臣子?看起来,他对先王有着特别的感情。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停的自言自语,叨咕了好一阵,才转而恶狠狠的问我:
“你为什么入天牢?你杀了多少人?”能看到他的眼睛了,红的像夜兽见到猎物一般。
“如果是问罪名,我猜应该是‘乱政’,人嘛……”我摊开手心看了看:“没少杀就是了。”
“乱政?哼,你是新皇帝的诨妃?”他口中充满了鄙夷,却没有打算要动手,而是席地而作,盘腿落在栏杆旁边。
“抬举我了,只是先生而已……杀人无数、不自量力的先生。”我亦席地而坐,隔着栏杆与他对峙——运气不错,天牢里还能找个人聊聊天。
他闷哼一声:“你以为我信?你这样妖媚的女人不正是勾引帝王骄奢淫逸的祸根。”
“你这个人很不尊重女子,要知道你妻子和你母亲也是女人!女人是不是祸根,完全取决于男人,不要出了事情就把责任推给女人。”我不大赞同的驳回,同时轻蔑的瞪了他一眼。
他突然许久不做声,弄得我很尴尬,他是在忏悔,还是打算跳起来杀掉我?我微微侧目,希望能看到他的脸,他的头发实在是很糟乱,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他沧桑的下巴,上面似乎还有一道疤,还有一行泪……
一行泪?
他在哭?我一时间有点意外,杀人狂在哭,我该作何表情。
“她说过同样的话……”他突然哽咽着说。
“……你的妻子?”我乱猜的。
“我们还没有成亲……”他抬起头看着我:“我答应她带她回国后,会用八抬大轿迎娶她的……”
他突然遮着双眼失声笑了出来,满是老茧的大手下,两行清泪糊做一片:
“哈哈哈……从来没遇见过那样的女人,在老子的刀下,用桃子丢我以自卫,红着脸骂了我一个时辰……她就像匹火红的烈马,让老子不得不强暴了她……”
我愕然,这都是什么话……他强暴了人家?还是不得不?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究竟是谁?”我问这个问题的本意,是想转移话题,让他回到刚才那种镇定自若的状态,不过,我彻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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