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篇 第三章 夏至之夜的月下二人组
远处的破落废墟上，一头妖异的狼像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它紧紧盯着夏季满月的巨大银盘越升越高，它心中虽然焦急，但仍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它直等到满月出现在中天之时，就开始照狼族的古老习性嚎叫着。而这叫声也一遍又一遍地被远处的其他野狼（人狼）和夜行动物应答着，一起对着诸天的力量高呼。
妖异的夏至之夜开始了。那是季节与季节交替的灰色时间带，在空气中激荡着魔法的因子。满月更增加了那一晚的魔力。那诡异彭湃的魔法力于空中激荡着发出独特的频率，使得除了不受本能影响的理性动物之外的所有生物都兴奋了起来。
我已经打倒了几十个或者更多的怪物，但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坏。原本轻易就可以干掉的魔物变得越来越敏捷和富有攻击性，妖月的力量使得没有灵魂的魔物更灵巧起来，对我们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感觉到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它们居然学会了从地下偷袭！我及时跃起避开抓向小腿的一双枯手。但中路同时杀到的两记重拳我已照单全收。
撕裂般的痛楚在胸腹间炸开，就连肺部的空气也被迫吐了出来。甚至于连我强大的魔力防御也仅仅能减缓而不是抵消它们的威力。我怒吼着再次打倒了两三个骷髅和行尸，但体力和魔力都已开始下降。
我的自尊开始受到了一点挫折，因为首先失球的一方居然是我！我偷眼望去藏珍一边，情况也同样的不容乐观：一头狂暴的尸妖徒手抵挡双刀炫目的刀影，虽然它发臭腐烂的指头都被削断，但却毫不影响它把双臂当成棍棒挥舞的意图。
藏珍巧妙地避开那两根胡乱挥舞的棍子，右手的长刀"天真正"慈悲地刺入尸妖的下颚并随即强力旋转刀身。随着残绿颜色的黏液喷洒而出，对手终结了它狂乱的行为。但紧接着两具狱门犬的扑击成功迫使藏珍放弃从丑陋刀鞘中取回长刀的念头。
战斗在继续，已经不能单纯依赖力量和魔力的二人组只好寻求对方的协助。
"背靠背！"几乎是同时，我和藏珍都这样大喊着向后跳出一步，在相同的策略盘算下，我们双方都已经开始用迅捷的脚步穿越那些毫无组织但源源不断的魔物了。
藏珍在与我会合时又解决掉了一个，当那肮脏的食尸鬼转过头去看宛如魅影般逼近的女忍者，这段时间刚好够让镶着水蓝宝石的太刀插进它硕大无朋的下颚并击穿那腐臭的动力中枢。
为了善用剩下的地狱力，我把所有的纯黑气息逼进双手，两把散发着冰冷黑色火焰的魔界兵器--黑炎刀，在月光下成形。
我们终于会合了，然而大家身上都已增添了为数不多的新伤口。我看着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在眼里有着少许的不安。
"那个、"藏珍指着我的双手，似乎要考虑应如何称呼我的新武器。
这是我一直都在尽量隐藏的真正实力，被这个女人察觉了。这触犯了我的禁忌。
我应该杀了她吗？一边挥刀将踏进死亡之网的魔物一刀两断，我一边考虑着脱身之后的问题。经过了相对平静的几年后，我的力量终于再次被外人察觉了。
"好厉害！你是怎样办到的？！"出乎我意料之外，藏珍竟然开心的叫起来，"好厉害的武器！你能够将魔力实体化！对吗！"
"恩，那个……那个……呸！我没时间向你解释！注意你的右边！笨女人！"当我听到藏珍欣喜的声音后，潜意识里也欣喜着，我是在庆幸不必杀死这个少女吗？我宁愿相信是的，即使她在骗我，我也宁愿相信她真的没发现我的力量来自地狱。
我狠狠劈开一头刚加入战团的人狼，在甩去黏附的血污时也顺便抛开于战斗无益的念头全力迎战。
我们背靠着背，互相跟着对方的中轴腿开始回转，手中的武器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我发现我们两人的动作是如此相像，在这个少女娇小的身躯之内似乎隐藏着跟我相似的力量。
我将一边肩膀向内侧转，另一边向下稍微离开顽强的寻兄少女，藏珍则马上作出了使我惊讶的反应。 她居然立刻跟随着我的引导，在后方也开始侧过身体。渐渐地，我们旋转的力道越来越强，两人就像努力练习过的舞者一样完全配合得刚刚好。
中心处的魔物们开始连试着坚持抵抗下去都困难了。他们的敌手不断变换，地狱的黑炎和青光流动的除魔太刀轮流将另一人刚挡住的攻击进一步反击回去。我们的节奏维持了好几分钟，让迟钝的敌人陷入我们舞动的模式，然后还是由我领导，我们的步法开始像突然转换舞曲一样凌乱起来，甚至改变了旋转方向。然后就是一阵疯狂的砍劈！当足够多的魔物变成一堆毫无生命力的肉块时我们继续开始跳起了下一曲死亡舞步。
我们的转动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围攻我们的一群丧尸傻傻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它们呆呆地看着，嘴里发出表示疑惑的"荷荷"声。的确，以它们死鱼样的眼睛要在动手之前找出哪里是其中一个敌人的起点、哪里是终点恐怕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吧！
"滚开！"一群十多只粗鲁的人狼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拨开前排那些不知所措的木头桩子，站到我俩面前，手中放肆的挥舞着滴血的链锤和弯刀以及其他等等中世纪的武器。（人狼并不屑于使用现代化兵器，或者说是没有更高的智力去操控现代化的武器，而宁愿去使用更适合他们的简单工具）很明显，它们刚刚用过晚餐，并充分地吸取了妖月的华光。现在，它们战意旺盛、不可一世，而且急于在女王面前邀功。所以，它们上来送死了……
在月下，我和美丽的舞伴再一次邀请敌人共舞。人狼相对没有生命的僵尸要灵活不少，但正因如此，它们进入"状态"所用的时间比上一批敌人更短！开始的几圈，它们确实跟上了舞步，但请不要忘记我们的舞动是原地小范围，而它们的幅度和摆动要比我们大的多。
很快，少数几只人狼开始互相碰撞在一起，但它们还在坚持跟上步伐。以至于当我们逆向舞动时没有跌倒的人狼只剩下四只。它们也是最先倒霉的四只。
相对于藏珍优雅的技巧，我更适用突来的狂暴攻击。我开始用下盘攻击和迅雷般的反击将我看上的两只人狼制得动弹不得，恣意戏弄着这两头可怜的畜生。在它们的同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之前，黑炎刀突破了它们的抵抗无情地砍了下去。
同一时间，藏珍左手的太刀深深穿入左边人狼的胸膛，右手的备用弯刀则砍瞎了另一头的眼睛。她把插在第一个人狼身上的刀当作轴，轻盈地转到摇晃的敌人背后，将另一把弯刀**了它的背。她轻轻一扭就拔出了两把刀，在人狼倒地时跳到一旁。被她弄瞎的人狼用他巨大的弯刀疯狂乱砍，藏珍魔术般的飞起一脚踢中了它多毛的手腕，弯刀锋锐的刀刃转变了角度，以完全相反的去势砍开了主人的咽喉。
单方面的杀戮继续着，我们两人的信心和配合度随着时间和砍倒的魔物一起增加。
当我们的死亡舞曲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后，圆满的妖月似乎不得不带着些许遗憾缺了一角。夏至之夜的鼎盛期终于过去了。
我们开始惊喜的发现两人的配合抵抗终于令到看似无穷尽的魔物大军出现后继乏力的现象，我手中的魔刀居然在过了十多秒钟后还没有再度劈开肮脏生物们那发霉的身躯。在月光下魔物们的残破身体堆成了恶臭难当的垃圾场。
当我们两人的绝妙旋转之舞慢了下来，最终停止的时候。"如何？就这样完了吗？"藏珍毫不掩饰她的轻蔑之情，从鼻孔哼出可能会促使第二轮进攻开始的话。
女王美丽的面容因生气而扭曲着，柔若无骨的一双手呈现出惨白的色泽。我盘算着在她作出决定性的一击后，我失败变成宠物或是胜利地离开俘虏藏珍芳心的可能性到底哪个更大。
"我主又何必生气呢？这样的小角色由我奥古斯来对付就已绰绰有余了。"一把苍老的男声从空中传来，莉莉丝听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我对此十分在意，因为我感受到了心灵的颤动，我另一个心灵的颤动！
在不远的低空一个人形的灰色气团渐渐充盈起来，并缓缓降落在地上，站在我俩的面前。这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人形态：修建的整整齐齐的灰发厚实地搭在他的头皮上，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在他身后那群无知觉的魔物也都敬畏的向他下拜。在月下，这个老人的威仪好比一位帝王，虽然他的那刻着毒蛇之牙的饰带表露他乃一届侯爵。
"请莉莉丝女王回寝宫，我们尊敬的行者大人已经苏醒了。"自称奥古斯的老人特意加重苏醒两个字的音节，不但告知莉莉丝，似乎连我们两个也是他要通知的对象。这个行者又是什么东西呢？看来要今天晚上的月亮西沉还早得很那！
"你又是个什么家伙？聪明的话就给我老实规劝你们尊敬的女王陛下快些把这位少女麻烦的大哥交给我们！看在她还算是一位美人的份上……我们今天就不计较太多了，反正武藏多一条毛少一条毛的都没所谓，秃子嘛……"由我发表的交涉文书本来正在顺利进行着，可是当我得意忘形说到有关武藏外形的文字时，两个女人同时用可怕的目光使我闭上嘴。
"对不起，非常的对不起。我无法答应你们这个要求。即使你们的要求是合理的，但是……因为你们所要求的人是我主的心上人，我身为一届管家照顾好我的主人才最重要……"奥古斯态度谦恭地对答，但他却绝对不会是他所故意要表现出来的管家形象。我确信自己的直觉，他才是这个魔都之中最可怕的敌人！
"如果我们坚持要这样做呢？你会怎样对付我们？到底要打一仗吗？我们两夫妻是不怕任何对手的。"我故意挑衅地高声说，以掩盖自己内心些许的不安。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在紧张之余我居然把称呼都用错了（或许我也是真的这样希望吧）！
这个老家伙的力量很奇异地分成两部分，在人前的力量只占其中十分之一不到。他到底还有什么力量没有展现出来？！这一点是我最为担心的事情。
"我不喜欢打斗，我不过是希望你们听我吹奏一曲摇篮曲罢了。"奥古斯从腰间精致的袋子里抽出一根笛子状的奇怪乐器，我确认那是用人类小腿骨制成的中古波斯风格长笛，有着七个孔和乌黑不起眼的外表。
"那是什么东西？"藏珍疑惑地指着那非同一般的魔道具问我。
"快跑，"我表情僵硬的回答她。当我一看到这根仿佛集聚着无数人怨念的长笛时，一种从心的彼岸那方传来的恐惧就把我牢牢地攉住。我现在只想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逃离奥古斯，逃离仿佛具有生命力的怪异长笛。
"不要啦！还没救出武藏大哥！喂！你干什么了啦！"我一手拖住这罗嗦的女人拔腿就跑。我是真的在害怕，甚至于不敢回头看一眼。
我们跑出还不到五百米距离，古怪的乐器就奏出了来自黑暗世界最底层的音乐：怪异、忧伤而阴森的旋律渐渐消散在空中，遵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线而传入我的耳中。我一人的耳中。笛声宛如天籁，我像被雷击一般停住了脚步，时间在那瞬间好像都静止了。
"睡吧，睡吧。您已经太累了，经过了千万年的追踪，难道您还不肯放过他们这对心心相印的爱人吗？"笛子略带责备的声音籍由美妙摇篮曲的旋律直接传入我内心。
"我、我错了，对不起……"看着我居然向敌人虔诚地认错，藏珍美丽的双眼中写满了疑问和恐惧。她下意识地摸摸我的额头，我没有任何反应。她再用力推了推我，我跌倒在地上发出匀称的鼻息和呢喃的梦呓："对不起……请原谅我……对不起……"
"你们！你们对这个傻瓜做了些什么！？"藏珍扶起熟睡的我厉声质问奥古斯。
"我不过是令到尊者大人清楚地知道他做错了一些事而已。"奥古斯振振有词，藏珍却反倒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女生，一时之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还击。
"今晚这样就应该够了，请我主放他们走吧。"奥古斯居然会替我向莉莉丝求情，这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
"不行！"女王的怒气还没有消去，"我说过要让他们变成狱门的宠物……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不过，今天一定不能放他们走！"莉莉丝坚决地一挥手，"我忠实的仆人们，上！"早已集聚在一起的魔物近卫军们也清楚意识到它们最大的敌人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纷纷带着复仇的恶劣杀气一拥而上。
"鹤桑流·护体之术！"藏珍眼看已经不可能单独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便抱着我使出了独特的法术。正因为这样，我们原本应该草草了事的短暂人生路得以继续在不安与危机中延长着。
当奥古斯冷眼看着如同黑色潮水一样的大军一拥而上，淹没了我俩的身体。他低下灰白的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自言自语低声道："如果他果然是天命之人，那就应该丝毫无损。至于那个女子，嗯，她也不像是普通货色……正如飞鸟行者的名字和职责都没有改变一样……吓！"奥古斯似乎被自己鲁莽的想法吓住了一样，他抬起头来喝止了女王近卫军那几乎等于无用的攻击。
当他来到包围圈中央时，他看到了一样奇怪的物体--一个硕大无朋的肉球！肉球紧紧保护着我们两人不受外界的伤害。
"水行者--华莲……"奥古斯不确定地说出了心中的答案，莉莉丝并没有听到这本应对她产生很大影响力的名字。
"怎么办？"奥古斯用眼神询问自己名义上的女主人。
"先带走再说，我们可爱部下的夏至夜晚宴还没开始呢。"莉莉丝的心思显然并不在处理这件事上，她把行使权交给奥古斯后，径直从我们一开始潜藏的大树之间呼唤出地狱酒吧的大门。全部魔物们雀跃着跟在女王身后进入妖异的酒吧内，最尾的一群抬起了藏珍制造的肉球。
不久之后，发生了一出小小的插曲。在酒吧的某条长廊，十数只魔物抬着战利品--那个古怪的肉球。它们兴奋地谈着等会将要进行的夏至盛宴，全都没察觉肉球悄无声息地裂开一条细缝。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从细缝中窥探出来，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肥很肥的女人。如果藏珍日后变成这副模样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喝！"全身的肥婆以千军万马无所惧的气势暴跳而出，即使只有她一个人也依然可以用蜂拥而上来形容！她手里拿着的短刀赫然就是藏珍喜爱的魔法短刀--鬼火丸！
抬着肉球的两头人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肥婆的两双巨手卡断了脖子。随着它们身子瘫软的躺倒在地上，没人照顾的肉球滚到了墙角边并完全打开。在里面有一个和肥婆一样的人，男人，名叫杨十一的麻烦男人。
肥女像巨大的台风团般砍倒胆敢阻挡她的任何东西之后毫无迟疑地一手拖起仍然熟睡的我，拔腿就跑。她也能够用疾风步，肥满的身躯迅捷移动着把满地死伤怪物的惨叫声抛诸脑后。难道……莫非……
"你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没拿走？"当我们即将来到大门之时，熟悉的声音籍由音响系统在头上响起。肥女猛然抬起头，只见在对面三楼的一个小房间窗前站着一个手拿长刀的身影。那是奥古斯，他正拿着锋利的长刀缓缓刺进一个女孩的身体。碧蓝的长刀天真正第一次染上了无辜者的血。
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迷惘地看着长刀刺入自己的腹部，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却反而"咯咯"笑起来。一边看着自己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一边伸长双手努力去摸天真正刀柄上镶嵌着的猫眼石，这样的举动令她自己的身体被长刀贯穿。在她眼里仿佛这不过是一个游戏。可怜的人，她的神志已经被摧毁了，只能在地狱酒吧沦为魔物们的玩物。
"不！"肥女激动地高声叫起来。
"如果你不想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被破开肚子的情景就给我放弃抵抗。"奥古斯的语气并不强硬，但就像他的笛声一样有着控制他人的魔力。
"我放弃了，可你要记住！我总有一天要亲手用这把被你染污的刀杀死你！"肥女恨恨的说，丢下手里的武器。同时被赶来的十几头人狼压在地上牢牢绑起来。
"还有那个男人。"奥古斯示意手下将我和肥女两个绑在一起，反绑。
另一个我超脱于本身形体之外，坐在一棵大树亭亭的树冠上，悠闲地注视着遥远星河中的某一点。在那里仿佛有一双妖异的熟悉眼睛在冷眼瞧着我们。今晚依然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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