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指鹿为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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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绝对是大雨,滂沱大雨。听无忧城的老人讲至少有五十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了,整个无忧城如同被抛进了汪洋,狂风卷着雨幕一层层地翻滚着,巨大的雨啸声似乎要将这个无忧城吞没。
“你们是什么人?敢胆擅闯朝廷命官的官邸,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在城北一家气派的府院中,一个中年男子对着突然闯进来的卫兵气愤地嘶喊着,官威大作,只是似乎完全无效,因为将他妻女擒住以及将家中全部仆役赶到一起看管起来的卫兵面对他的喊叫连正眼瞧都没瞧一眼。
“工部尚书,朝中一品大员,好大的威风啊!但他们都是九城兵马司的小兵,唐大人跟他们计较有什么用啊!”一个身披重甲的年轻人从屋外走了进来,被大雨打湿的重甲愈加晶亮,似乎散发着一丝水雾,只是这水雾中有股血腥气。
“你?”唐浩风一看见走进来的那个年轻人,暴怒的神情渐渐冷却下来,似乎因为这大雨而迅速降低的温度让唐浩风感到有丝寒冷,身体轻轻地发抖。这年轻人他认识,连他的父亲唐浩风也认识,因为在这无忧圣朝中只有一家姓樊的,就是忠勇公一家,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忠勇公的儿子樊勇,也就是现在九城兵马司的首领。
九城兵马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身后的监察司,如今护国公公孙雄猝死家中,兵家借此向儒党发难,神龙帝将此事叫给监察司调查,而九城兵马司就是监察司执行命令的刀斧。
想到此,唐浩风心中的紧张与惧怕渐渐平复,因为公孙雄的死与自己真的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将仪态整理一下,官威又复,对着樊勇道:“少武勋不知何事来我府上,还带如此多兵将,惊扰本官之罪,明日早朝定要在圣皇那奏你一本!”
唐浩风乃当朝阁老朱文儒的得意门生,自从其大女儿嫁给了朱文儒的嫡孙朱梦起,仕途便直步青云,从一个五品道台,五年间直升至工部尚书,在官场上可是个不可小视的风云人物,朝中朋党重多,乃儒党中的中坚人物,权柄显赫!
樊勇用异常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工部侍郎,真不明白这世间如此愚蠢的人,竟然还能坐到工部尚书这显赫的位置,当真不能理解,难道不知道自己周围这数百精兵在自己挥手间就能将他砍成肉泥,竟然还要威胁自己。
这时一个兵卒头目模样的将官从里面的内室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厚重的帐薄模样的书简。而唐浩风一见,登时暴怒,大喝道:“少武勋竟敢指使手下强取我府上的东西,简直无视王法,即使你父亲功勋再大,也难保你命!”
樊勇一见对方怒气冲天,只是轻轻一笑,道:“唐大人位高权重,小可自是不敢招惹,但小可也是奉命而行啊,既然唐大人承认这是你府中之物,那唐大人贪污皇库中三百万两库银的罪名就算定下来了,唐大人随小可回监察司复命吧!”
“贪污罪?还是贪污三百万两?还要抓自己?”唐浩风突然心中迷茫,怎么自己就犯了贪污重罪,而且已经定下来了。
“看来唐大人还是不想承认,那本将军就让你看下你的罪证,将这帐薄给唐大人看下!”樊勇对着站在自己旁边那个头目模样的兵将道。
唐浩风接过那厚厚的帐薄,确实是自己记录工部开支的帐薄,不明白樊勇为何靠这个就定自己那贪污重罪,工部执掌圣朝钱粮,是六部中最有油水的,自己在任多年,说没得到一点好处,那是骗人的,但三百万两白银,是自己想都不曾想的数字。
唐浩风将手中的帐薄打开,看了几页,登时面如土色,上面竟然记载的全是自己某年某月贪污多少库银的纪录,虽然大多数是凭空捏造的,但可怕的是字迹与自己几乎一样,若不是自己真的没写过这些字,恐怕自己都要相信这些字是自己写的了。

“阴谋!诬陷!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唐浩风突然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别人精心设置的陷阱中,他不明白为何无忧城的这场风雨为何为牵连到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少顷,唐浩风又冷静了下来,为官多年一些处变不惊的能力还是有的,突然发现这个阴谋中有着致命的缺陷,便冷笑道:“樊将军此番恐怕是要白费心机了,说本官贪污三百万两库银,真是说笑了,本官虽说不上家徒四壁,但这三百万两库银不知从何说起?”
而樊勇却并不惊慌,轻轻一击手掌,厅外进来了十余名兵卒,两人一组的搬进来九只大木箱子,都用柳丁镶着,一顺溜的放在大厅中,然后用撬杠将箱子打开,黯淡的官邸突然被一片银光照亮,九口箱子中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启禀将军,这九口箱子都是从这官邸后院中启出来的,已经验明全是皇库中的库银!”指挥抬箱子的将官在樊勇前奏报道。
樊勇伸手检起面前箱子中的一锭银子,放在手中一看,果然锭底烙着神龙御制的字样,而本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唐浩风突然浑身冷气直冒,管理工部多年,皇库的库银是再熟识不过,一眼便看出那箱子中装的确实是皇库中的库银。
死局,唐浩风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贪污三百万两银子,只怕已经够诛九族了,唐浩风看了一眼被卫兵死死守着的妻女,心中不由一阵凄凉,没想到自己青云直上的竟然是一条身死之路,而且要害死自己无辜的妻女,要早知道就该将自己小女儿嫁出去,自己有三个女儿,除了嫁入朱府的大女儿以及与自己断绝关系的二女儿,就剩下年仅十四的小女儿,本想今年替其觅个如意郎君,没想到竟然要遭此难。
唐浩风凄惨的笑了声,拿着手中的帐薄走到厅中的灯烛面前,将朱红色的琉璃灯罩取下,将手中的帐薄烧了,而樊勇静静的看着唐浩风将手中的帐薄放在那烛火上,一点也不为此而担忧,只是眼中露出一丝怜悯。
唐浩风将手中的帐薄烧尽,面色一团死灰,眼神中充满了阴毒的看了一眼樊勇,而樊勇却依旧静静的看着唐浩风,似乎唐浩风还有些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唐浩风突然拔出离他最近的士兵的腰刀,径直向樊勇走去,而樊勇身旁的兵卒大惊,连忙挡在樊勇面前,而唐浩风却刀口一转,朝脖颈上猛然一抹,一道鲜红色的血液喷薄而出,唐浩风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自从唐浩风将那帐薄烧了的时候,樊勇就知道他已经是必死,在这么多认证面前公然销毁罪证,便是承认那贪污大罪,但只有他烧了那帐薄,再自杀,那贪污案才不能定案,办不下诛九族的大罪,自己虽死,但保全其妻儿老小,倒不失大义之举。
樊勇扭身走进屋外的雨中,那狂乱的雨幕肆意的倾洒在樊勇身着的盔甲上,溅起朵朵银色的水花。樊勇心中亦感到一阵寒意,不为这冰凉的雨水,而为那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监察司副都督,那诡异的智慧已经将所走的每一步都计算的清清楚楚,那朝中显赫一时的工部侍郎如此简单的就被逼死了,樊勇终于明白了指鹿为马的含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让自己好好听那少年的教诲,因为那年轻的清静侯当真是太可怕了。
一声马嘶,樊勇骑上了兵士牵来的纯黑色战马上,脚下马镫轻轻一磕,便向前疾驰而去,后面数百名骑兵不发一言紧紧跟随着,而自有几十名兵丁留下,站于大雨中将工部侍郎的官邸牢牢守住。
“还有九家!”樊勇心中暗数道,动作必须快,必须在这场大雨停之前,必须在儒党还没有反应之前,就将所有该做的事情做完,雷霆手段向来是自己那位上司喜爱使用的,而且也是最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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