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休养 二回送药 三回老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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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休养
这里唐人街。聚集了各种拥有中国特色的东西,例如天仁茗茶店的茶点、各类中国菜肴,如川、湘、粤、甚至北方风味的特色小菜,还有各种各样的新老店铺。沿街开成了一片。
凌晨1点34分,一辆黑色林肯车缓缓开进有些狭窄的街道,车子在林伯伯的中药店前停下。林伯伯今年五十四岁,他的祖父用双手建起了这个药馆,从售药到把脉都是自己包下,从未想过依靠外人的帮助。所以林伯伯从懂事起,就在店铺里打下手,他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这间小店,但生意难做,现在看中医的人也越来越少,为了保住招牌,林伯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辛苦的决定——将楼上的房间出租,合家都睡在店铺里后新隔出来的一个小间里,使得本来就挤的店面,变得越发拥挤不堪。
招租牌贴出去没几天,就有人来求租,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正经人家,还不许问东问西,所幸出手够阔绰,林伯思之再三,还是咬牙出租。
房子是租出去了,可心里的疑虑一点也没有减少,比如说今天,林伯躺在楼梯底下睡觉,分明听到有人开店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扶着个穿布鞋的人,踩着吱呀吱呀的楼梯,上楼去了。
林伯惊出了一身冷汗,翻个身,继续睡。
早晨七点半,林伯首先起床,将老婆喊醒,夫妻俩简单的吃过早饭,开始准备开店。正乱着,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从楼上踱了下来,脚还没沾地呢,先笑着跟林伯打招呼:“早啊,林伯!”
林伯忙点头哈腰的回早,这个年轻人他记得,就是付房租给他的那个人,名字似乎叫潘晨,他还没确定该怎么称呼人家,潘晨先开口了:“最近店里生意好?”他绕着小店走了一圈,好像来检查员工有没有偷懒的老板。
在这种时候,往往是女人的勇气更胜于男人。林太见自己男人总不说话,她上前搭讪着说道:“生意难做啊,潘先生!现在的年轻人生了病,都去西药店里拿点药了事,谁还细细的用中药调理呢。”
“我倒更喜欢中药。”潘晨笑道,“西药虽然见效快,却有副作用,而且我也不喜欢美国人的医疗体系,感冒发烧理也不理你,手术开刀还要签一张免责任书,哪能跟中国的医生比啊。”
也许是潘晨和蔼的态度激发了林伯聊天的兴致,他搓着手说:“其实要说副作用,这是药三分毒,中药也有毒性,只是它讲究从内调理……”话未说完,就被林太狠狠的撞了一下手肘。
潘晨哈哈大笑道:“我们少爷就非常喜欢中药,病到现在也不肯看西医。他总是说中药很神奇,大自然造化下的花花草草,碾磨煎熬,就能救命;一张药方随便改换一味不起眼的药,又能致人于死地……”
正说着,楼上传来沉闷的走路声,从东面一直走到了南面。
大家一齐仰着脖子看了会。林伯讪笑着说:“我们小户人家楼板薄,就是这个样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潘晨挥了挥手:“无碍。少爷说喜欢这里的药味。”
林太搭讪着问道:“你们家少爷,生了什么病?我们就开药铺,趁着他人在这里,随便抓几味药出来打理打理,岂不便宜?”
潘晨笑了笑:“不碍事。我们少爷前段时间受了点外伤,现在已经养好了。医生嘱咐要在安静的地方休养,我开车兜了大半个中国城,也只有你们这儿最清静,又开着药铺,老板、老板娘人也好,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照应。”
一席话说的林伯、林太眉开眼笑。
潘晨看了看手表,已十点多了,忙向老两口道了再见:“今天晚上,我会带着仆人老蔡过来。我现在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忙罢。”一面说,一面疾风般走了出去。
二.送药
林太眼见着潘晨走了,对自己男人说:“老头子,要不你熬一些补身的药给楼上那位少爷送去吧?”林伯自然知道老婆的心思,皱着眉头说:“药又怎么乱吃!没有把过脉,我可不敢乱给人开药!”林太生气了,嗓门也大了起来:“所以我说你这人就做不成什么大事!人参茶你总会泡吧?再放些当归冬虫夏草什么的,不就行了吗?!”林伯拗不过她,只好自己泡了一杯人参茶,给楼上送去。
走至门口,林伯思虑再三,叩响了门。
“谁?”
“是我林伯,请问这里一切还满意吗?我给客人你泡了一杯茶,要不我先放在这里?”
“……不必,我正想一个人来跟我说话呢,林伯你进来吧。”
得到了允许,林伯推了一把门,屋子里放上了深色厚重的窗帘,满屋魑黑,只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白汉玉佛珠亮的惊人,依稀可看见他的面目,生的浓眉大眼,异常清秀。忙搭讪着走了进去,BRANT指着身边的茶几,说:“放在这儿吧。”又请林伯坐下。林伯拘谨的坐了,却是不敢说话。
“林伯,你在这里多少年了?”BRANT问道,脸上满是关切的笑意,不住捻着佛珠。
林伯“咳”了一声:“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都说美国遍地黄金,可我和老伴连唐人街的门都没摸出去过呢!”

BRANT笑了:“不会英语?”
林伯点了点头:“好在我家那个小子还算聪明,我想着他断不能像我们这样,和老伴两个供他读书,别提有多辛苦了。”
“我听说,美国的学校奖学金比较多,如果令郎努力学习,总能拿到些奖学金,减轻你俩的负担的。”
“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啊!”林伯长叹一声,“我家那个小子每天在学校读书读到很晚,还是拿不到奖学金,那些老外总是向着自己人,哎……俗话说儿女是父母还不清的债呐。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BRANT停顿半分钟,才道:“不是还有这间店吗?”
林伯无奈的摆了摆手:“政府要拆迁,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那总有拆迁费的吧?”
“哪来拆迁费!我们这房子本来就是违章建筑。”
BRANT沉吟半晌,他全明白了:这一家人祖上大半是被骗到这里的猪仔,即没有绿卡的“黑人”,熬到林伯这一代,才挣出他儿子一个来,这样的人家,在唐人街里藏匿了不少,总不能见光,要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活着,三合会自己就在这里招募了不少黑户干非法的勾当,任劳任怨又便宜,还绝对保险。
“房子拆迁,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还能有什么打算!现在也只有盼我儿子早点出山罢了。”
思及伤心处,林伯赶紧擦了一下眼睛,深怕被人看到。
“其实不管国内国外,都图这一张证书,像我们家虽没行医证,医术可是唐人街里顶呱呱的,客人你就安心在这里休养吧,我和老伴就在楼下候着。”
BRANT点了点头,目送林伯佝偻着背下楼去。
三.老蔡
傍晚时分,潘晨和老蔡来了。
那老蔡一来就满屋里招呼,说话也简便,穿着一身洗的褪了色的旧衣裳,看去挺可靠一人,独自拎着一个大行李箱吭哧吭哧上了楼,在楼上拾掇起来。
潘晨靠着柜台与林太闲话了一阵,也上去了。
支开了老蔡,潘晨拿起放在灯前的一本佛经,双手递给了站在窗前的BRANT。对方只点了点头,随手翻阅起来。“少爷,刚刚收到消息,袁伯自裁了。”
BRANT合上了经文。
“谁允许他自裁的?”
“是他自己……现在尸体还停在家里,听说他儿子阿宝已经到了美国,老爷让您小心一点。”
“又不是我逼死了他!小心些什么呢。再说了,他自己做错了事,受点惩罚也是应当的,现在只死了他一个,已是便宜他了!”BRANT冷冷的道,“阿南给我们捅下的娄子,还要我们去替他解决,哪有这种道理?”
“……”潘晨点了点头,小心的退了出去。
潘晨走后没多久,老蔡敲了敲门,高声说:“少爷,我是老蔡,可以进来吗?”得到允许后,老蔡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一边拾掇一边跟BRANT搭些家常话。
BRANT一边应着,一边走至沙发前慵懒的坐了下来。
“少爷,一个人待在这儿很无聊吧?”
老蔡笑道。
“是呢,老蔡,你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可以说给我听的?”
老蔡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笑道:“我们乡下人,懂得什么有趣不有趣。只有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千奇百怪事情,现在想起来,也只是以讹传讹,图一个新鲜罢了。”
BRANT笑道:“那样才有趣呢,你先说一个来我听听。”
老蔡用双手在衣服下摆上蹭了两样,讪笑道:“这不过是我们乡下人闲着取笑的事,哪经的住少爷您认真听!”
“你再要不说啊,我可就真要恼了。”
BRANT嗔道,指着面前一个板凳,让老蔡坐。
老蔡没办法,只好笑着蹭过来坐下。
“这是从我的一个老乡那里听来的。”老蔡说,“他比我晚到美国,诸事托老乡们照看,有天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喝酒聊天,聊天家乡,他就说了这个故事给我们醒酒——”说着,老蔡突然顿了一下,脸上现出古怪至极的神情来。
BRANT点了点头,待老蔡自己讲下去。
“少爷听过,现在国内在行考证热吧?我那老乡说,这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真事儿,听着直教人胆寒呐!当时说的我们哥几个酒都醒了……”
对老蔡几近啰嗦的语言,BRANT报以宽容的笑容,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权且当打发时间吧。
老蔡吞了一口口水,苦笑说:“像少爷这样,从小锦衣玉食,千人宠万人疼的,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难处了。我们老夫妻俩个工作了一辈子,供儿女读书上大学,本来指着他们书包翻身,将来找个好工作、好对象不是?谁知道好不容易拿到大学毕业证了,大学生又不值钱了!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像他们父辈,讲踏实,一个个野猴儿似的,这个不干那个不做,虽然进了社会,还得我们养他们!不过这也不怪孩子们,他们也苦呐——”老蔡长叹一声,开始叙述起这个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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