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捐赠;八。黑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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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捐赠
今天下午,布莱克律师通知了伊思特•伍德的所有亲属,这些体面人穿着庄重的深色正装,咭咭呱呱,难掩他们的平民本色,倒是前任伍德太太,一直保持着适度的哀伤表情和肃静,她大约有三十五岁,打扮的高贵得体,据说来自一个不错的家庭。她曾在离婚后跟好奇的记者表示:“我的前任丈夫是个疯狂的艺术家,对于我们的婚姻,我并没有遗憾。”
布莱克律师将两手支在桌子上,严肃的审视在场诸人的脸,确定一个不少之后,他暗自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接下来,由我宣读伍德先生的遗嘱。”他从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中取出遗嘱原件,当众朗读道:
“亲爱的布莱克:当你拿到这张遗嘱时,我一定已经成功的去了天堂。我要求你把我的房、车和一切能卖掉的东西都卖掉,存在瑞士银行的帐户里,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钱都转移过去了。我要求把所有的钱都转赠给我的一位私密的朋友,他是我在洛城贸易大厦一周纪念晚宴上,在天台上遇到的,别问我干嘛去那里,我不会告诉你。他大概有二十七八岁,个头不高,聪明风趣,脖子后面有一颗黑痣,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贸易大厦的保安队长,他好像叫什么保罗来着,就这样了。你的朋友:伊思特•伍德上”
这是一封多么冷酷的遗书!伊思特的亲友立刻爆发出强烈的抗议声,前伍德太太紧咬着好看的下嘴唇,脸色苍白。
布莱克挥了挥那令人伤心的纸张,提高声音道:“女士们,先生们!为证明跽的真伪,我曾经请多个检测单位检验过,确信它就是伊思特•伍德先生的有效遗书!这结果多少令人感到遗憾,但我们得尊重伍德先生的遗愿。
根据清算,伍德先生的遗产总值达到3亿2千万美元,这些,都将转赠给伍德先生在遗书中提到的那个人——”
“——就是我。”
BRANT将沙发椅转了过来,面向大家。
现场一片死寂。
“伊思特应该还有特别留给我的纸条吧。”
BRANT微扬头,嘴角一勾。
布莱克答应了一声,取出另一张纸来,念道:“‘我的朋友,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请完成我的遗愿,贯彻我的意志——你知道该怎么做。’”
BRANT闭目侧头倾听,不时悲叹一声:“哎,可怜的人!”轻轻抚触着光洁的额头,看上去就跟惺惺作态的古装片中的主角似的。“伊思特•伍德是位天才!他的每一项建筑设计都十分有意思,当然也包括使他身败名裂的博物馆设计在内。”他宣布道:“总之——他的人生,是个不可避免的悲剧。”
说完这些话,BRANT忽然对布莱克说:“我可以拿走那笔钱了吗?”布莱克一怔,忙说:“可以,可以。”亲自将那张诱人的支票交到BRANT手上。
东方人拿过一管银制的细长烟管,在烟柄上系着的小锦囊里撮出点烟叶,放在烟锅上点燃——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那么抽烟了,就连中国本土,这种烟袋也已差不多销声匿迹。
“伍德先生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令他痛苦的就是钱。”
BRANT将支票凑到不时冒着火星的烟锅上,支票一下就燃了,灰烬飘到布莱克先生那漂亮的办公桌上。
“现在,他的愿望才真的实现了——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东方人狡黠的一笑。
前伍德太太在一群面如死灰的亲眷中站起,头昂的高高的,她脸色苍白,拿着LV限量版小提包的手不住的颤抖。
“感谢您通知我参加我前夫的遗产公证会。”她骄傲的说,声音里不带有任何感情。“既然现在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我也得忙我的工作去了。”她一扭身,嗒嗒的走了。神圣的仿佛走向死刑场的玛丽皇后。
事情已经了结,伊思特的亲人们互相搀扶着离去。
“布莱克先生。”
“是,您有什么吩咐吗?”
“伊思特的眼光确实不错,那倒是个值得花一辈子时间去折磨的女人,如果他本人的精神不是那么脆弱的话,我想他会当众念出自己的遗嘱来嘲笑那女人。”
“据我所知,伍德先生生前经常当面向他的前妻威胁,说将来不会给她一分一毫的钱。”
“啊!”BRANT轻呼了一声,完全符合一个有教养的人表示惊讶时会发出的音量。
“先生,我想我有责任提醒您,即时将瑞士银行里的钱转帐。”
“不必,”东方人慵懒的说,“伊思特的帐户设置了一个很特殊的隐性密码,没有那个密码,别人休想从银行里拿出一分钱。”
“可是先生,伍德先生的许多临时性帐户都是我代办的,他总是记不住复杂的密码,只要稍微了解他的人,不出三次就能试出密码!……”
BRANT吐出一圈烟雾,他抽的烟叶燃烧起来有一种奇特而美妙的淡淡香味,这是古代中国烟叶盛行时所研究出来的祖传官方,没有任何文献记载,如今就连他们的子孙也无从知晓,就跟中国的许多传说一样,只留下了个美丽的名字供人想象而已。BRANT抽了一会儿烟,布莱克在一旁耐心的等候,大气也不敢出,他以为这傲慢的东方人要说出什么高深莫测的大机密,而根本不知道在东方,BRATN的这种态度就是下了逐客令,就跟日本平安时代的拍手一样,又是一个不尴不尬的误会。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还是BRANT开口道:“没有人能猜的出密码,布莱克先生。那是我的本名,自从我变成这奇怪的样子以来就没再使用过那个名字,算上死去的伊思特•伍德,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的名字而已。”
布莱克讪笑了一阵,额上豆大的汗珠不自觉的滚下来了。
“你这有纸笔吗?”他忽然说道,“我想写信给我的朋友。”
8.黑蝴蝶
艾塔莎浓身抽搐,胃难受的要命,脑袋像被轰炸过,“嗡嗡”的响个不停。她拖着沉重的脑袋飞奔进大厦,一把推倒大厦管理员,死命的按着电梯。该死的电梯没有下来!!她想都没想,就往楼梯间冲,跑着,跑着,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在爬行了。不行!快,还得再快点!!她想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她气喘吁吁爬上天台时,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发白了,只有背靠着她站在栏杆外的BRANT身上的色彩,是那么浓艳,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BRANT听到了身后的喘气声与凌乱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双手抓着栏杆,玩味的笑着:“你以为我真要跳下去?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伊思德•伍德站在这里时的感受而已!”
艾塔莎松了口气,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BRANT。“拜托,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好吗?”她几近哀求的说。
“为什么?你是真的担心我的生死呢,还是出于别的心思?”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想:‘噢!这个姑娘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却有副令人难忘的身材,这意味着她的胖是遗传基因所致。她的母亲一定是从奥希纳加(隶属墨西哥境内,与美国接壤)一带非法入境来的,因为在她的女儿的身上,还保留着这种别扭的口音。’艾塔莎,你有着立体清秀的五官,却有着一副浆糊脑子,这与教育程度低下无关,而是一种天生的愚蠢。与你谈过话之后,我基本断定,这可怜的姑娘只能一辈子在公路上徘徊寻找生意,等年老色衰之后挨家挨户的收垃圾去。你的服装品位奇怪、恶劣、低下,对色彩搭配的理解与正常人完全相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拥有反社会人格,是个危险人物!即使不出你继父那档子事,总有一天你也会在晚间新闻档上出名的。可怜的艾塔莎,你母亲生你出来,真是个错误!”
BRANT望着艾塔莎那张越来越白的脸,那对漂亮的棕色眼睛里渐渐掺杂了一丝可怕的金色,他并不站定,而是左右微微摆动,在黑夜中,他的略显苍白的脸是那么触目,在艾塔莎看来,就像浮在空中似的。这与她经常看到的那张脸不同,这张脸是那么清晰、生动,且近在眼前。
艾塔莎气的浑身发抖!可是对于BRANT的话,她一句也没办法反驳。事实上,对于她母亲的血统猜测,还是十分准确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BRANT,仿佛已经卸下了一层天使般的皮,露出他恶劣的本来面目。
“你、你这个……”
艾塔莎想回敬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没了词,她眼珠一转,大骂一声:“你***狗娘养的!!!”
BRANT“嗐”了一声。“收敛一下你那可怕的口音吧,艾塔莎!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怎么转眼之间,你就能用这么粗俗的语言来辱骂我呢?可见你当时并没说真话。”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像触手似的挠着艾塔莎,她不禁软下心来,连忙争辩了声:“没有!”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的诚意。艾塔莎,你不是早就觉得这个社会很绝望,很讨厌吗?虽然你一再努力,但还是没能被纳进这个社会系统之中,大家都只把你当作一个下贱的、供人发泄的工具罢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想找个夸奖你的人,对不对?”
BRANT的语气忽然变的温柔起来,他向艾塔莎伸出了一只手。
“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去,你也会跟过来的吧?那么,我们不如一起手牵着手去死吧,过来吧,你这可怜的小东西。”
艾塔莎的脑子又开始不清醒了,她一步步的挨近BRANT,对方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灿烂迷人,令她难以思考。艾塔莎将一只手覆上BRANT的手,这只手非常柔软,手指动作灵活,温度是永恒的微凉。
BRANT一笑:“你以为我真想死呢?我只是骗骗你罢了,仆妇的女儿!”
“不!!——”艾塔莎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推了BRANT一把。
BRANT像只黑蝴蝶急速的飘飞在夜空中,他没有尖叫,而是镇静的看着头上越来越小的艾塔莎,脸上还带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浅笑。
艾塔莎眼里只剩那张飘浮的脸,那是一张多么漂亮的脸!她见过许多张面孔,但从没一张脸像他的那样,令人难忘,并极度的渴求着他。从前,艾塔莎憎恶男人看她的眼神,却只有这张脸上显现的眼神令她感到温暖,甚至是他冷酷的话语,也令她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她要拼死去追求他,“致死不渝”。
艾塔莎在僵硬的水泥地上来回打滚,哭的撕心裂肺,连哭带干呕,不断干嚎着令她梦寐以求的人的名字,仿佛那是世上最动听的词汇。她利索的爬起来,翻过栏杆纵身一跃,双手不断乱抓乱扑,似乎想捉住在她虹膜前不断跳跃着的面孔。然后,只听沉闷的一声……
她摔成了一团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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