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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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转机
自湖北饭店事件之后一年,杰森已断了来自三合会的一切线索——他们安插在三合会的所有间谍,包括张坚松在内的所有人的尸体,都在不同时间、地方被发现。
胡密认为,这是杰森擅自行动酿成的恶果,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几乎达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杰森因为表现“突出”而被上级勒令回托马嘉镇,对于他何时调回的问题却充耳不闻,嘿!杰森知道联邦调查局那群老头子的想法,中国人管这叫什么来着的?“过河拆桥”!
而人体器官盗窃案的受害者还在增加,此案的侦办工作陷入胶着。
一日,杰森收到了一件奇怪的快递。
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它上面没有任何邮戳。它同警局的一大堆邮件混在一起,用的是常见的快件公司的袋子,但却是别人用过的。
快递之中,是一封信,用红色的蜡封住。
直觉告诉杰森,这绝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他立即换上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拆开信,一行清秀俊逸的字迹跃入眼帘:
“警官:
听说您最近在侦办一起非常特别的案件,因为线索中断而十分困扰,我不知该不该将我所知道的事告诉给您,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绝望、可怜的母亲,我思之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
在田纳西州西部的玛丽医院,有一位可怜的少女,她患了严重的肾病,正在等待肾源做植肾手术,她的母亲决定铤而走险,在黑市购买一颗肾。
于心而论,我并不希望您破坏她的计划,可是,她的行为是犯法的。请您在处理这件事情的同时,帮助她联系恰当的肾源,拯救她女儿的性命。
再会。B”
杰森想了想,事实上,他只考虑了数秒钟,便叫来了萝娜,把这封信装进透明塑料袋子里交给了她。“把这封信拿到法证科去调查一下,此外,我们得有个人去一趟玛丽医院证实一下信里所说的情况。”
萝娜自告奋勇,今晚便去了。
一日之后,她便在田纳西州打了个电话给杰森,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医院那边很难搞,他们不肯将病人资料透露给警方,一点儿也不肯!我只好化装成病人家属四处找人聊天,一个一个的确定对象,医院中有三名等待植肾的病人,其中19岁的米莎•皮尔切最符合条件,她来自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一家洗碗店里做工,米莎17岁时交了一个坏男友,染上毒瘾,被戒毒所抓去强制戒毒,毒品搞坏了她的身体,引起肾功能衰竭,现在,正在等待肾源……”
“皮尔切家已经准备好做手术的钱了吗?”杰森忽然问道。
萝娜摇了摇头,随后才想到这是电话,杰森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忙补充说:“各界的捐款,加起来才万把块钱,跟巨额手术费、肾源费、手术后的医疗费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听说皮尔切太太已拖欠医院多日的住院费,医院正想办法把米莎送回戒毒所去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小姑娘就死定了。”
萝娜叹了口气。
“头儿,那封信查的怎么样?”
“毫无线索,”杰森说,又重复了一遍:“毫无线索!信纸和封蜡都是大众用品,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没人看到谁把这封信放到警局的邮筒里的。萝娜。”
“是。”
“你认为,这封信与三合会那帮坏小子有关的机率有多大?”
萝娜沉默了一会,要知道贩卖人体器官的贩子并不止三合会一家,即使事实证明皮尔切想从黑市为她女儿买肾,也证明不了什么。但是连日来,杰森受到的打击够多了!萝娜想着,她得给自己信心,信心!
“我认为机率极大。”萝娜认真的说。
“谢谢你。”杰森长出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的自己很没信心似的,但对萝娜的支持,他还是感激的。
“萝娜,你有没有跟皮尔切太太直接接触过?”
杰森严肃的问道,他并非不同情皮尔切一家的遭遇,只是和那对母女比起来,三合会手下还有不计其数的孩子,被关在黑漆漆的地牢里,等着被拉出去掏心挖肺呢,时间,他需要时间!
萝娜打起精神:“我以戒毒所的名义询问了皮尔切太太几个问题,她口风极紧,我问不出什么来,可她隐藏了什么,头儿,我完全可以肯定。”
“很好。”杰森肯定了萝娜的工作,站了起来,沉稳的说:“待在那里,我马上来田纳西州。”
“是。”萝娜脚跟一碰。
7.皮尔切夫人
皮尔切太太今年三十五岁,白人女性,过度操劳使她的面容憔悴不堪:红肿的眼睛,雀斑遍脸,高高的颧骨上总是油光光的,像面反光镜似的。皮尔切太太身材不高,且很消瘦,有一头干燥的红头发,当她将头发一甩,像个男人似的将一箱四十五公斤重的瓷制餐具往肩上一搁,稳稳当当、麻利的来回走动时,你几乎分辨不出她的性别,皮尔切太太的心中只有工作,当然,还有她的女儿。
可怜的米莎•皮尔切!她是那么漂亮惹眼,虽然也没读过什么书,可她气质出众,乍一看就像好人家里出来的千金小姐似的。米莎是皮尔切太太的心头肉,她曾经用塑料提桶、榔头以及别的什么东西打过一个企图勾引她女儿的坏小子,也给自己换来长达七个月的监禁,可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米莎能过上体面的生活:每天穿一身得体漂亮的职业套装,坐在办公室里听听电话打打字,周末和同事们出去钓鱼野餐,那该有多好!
可等皮尔切太太出狱,一切都改变了,米莎染上了毒瘾,甚至开始顶撞母亲,为此母女俩成天吵架,一直吵到米莎被戒毒所拉走为止。
戒毒所一名和蔼的医生告诉皮尔切太太:米莎的身体已被毒品搞的千疮百孔,她的肝、肾先后出现功能衰退的迹象,最严重的是肾,得赶快做移植手术才行,不然的话,可怜的小米莎只能躺在医院里,透析至死了。
她的女儿快死了!这句话像个炸弹在皮尔切太太那榆木般的脑袋里炸开了,她难过的浑身抽搐,泪水模糊了双眼,以至于那位可敬的医生后来说了些什么,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皮尔切太太觉得胸口难受,蹲在戒毒所的门口干呕起来,最后连自己怎么回的家,也记不清楚了。
戒毒所将米莎转进玛丽医院后,皮尔切太太经常去看望她。米莎过去那充满光泽的长发,变成了一堆枯草,她浑身皮肤灰败,瘦的可怕,双唇干瘪,突起来的静脉像细小的触手一样遍布全身。米莎睁着两只眼睛,由于她的眼窝深陷,使的她这一表情更像具干尸。皮尔切太太知道米莎已看不到她,但仍扑到女儿身上痛哭了一场,随后赶来的医生、护士将她拉了开来,并威胁说如果她再不控制情绪,就不允许她来探望自己的女儿了。
不许来探望米莎!这简直是可笑!世上还有比皮尔切太太更爱米莎的人吗?那群穿着白衣白裤扮天使的冷酷家伙,竟然不许她去看自己的女儿!

皮尔切太太带着一股恨意离开了,她一个人在街上横冲直撞,现在,她忽然觉得这街上的人都很碍眼,经过一间枪支店时,她忽然灵光一闪:如果能有一支AK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尽情扫射,把所有该死的东西都杀掉!一阵大风吹来,皮尔切太太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给震慑住了,映在店窗玻璃上的那个女人,仿佛也变的陌生起来了。
认识那个奇怪的中国人,就是这一会儿的事。
“……真可怜。”
啧啧啧。
皮尔切太太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看上去还不足二十岁,只齐她肩膀高,穿着宽松的中国衣服,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另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放在身后。
那个男孩转过头来,冲她甜甜一笑:“……很抱歉,因为你看着窗玻璃的眼神充满了愤恨,所以我才会那么说。你一定遇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吧!”
后来皮尔切太太认为,那男孩根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恨情绪才会找到她,并跟她谈话,但至少眼下,她还是被这男孩的笑容所迷惑,他看起来很迷人,也很友善——虽然语气多少有那么点居高临下。
皮尔切太太将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的事全部告诉了他,引的他一阵嘘唏。
“您真的想好了吗,皮尔切太太?”男孩严肃的说,令他那张年轻的脸一下子成熟不少,“移植手术可是个大项目!依您女儿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能马上动手术,必须先静养一阵子,这段时间不能过短,就算它半年吧,您女儿住哪个医院?”
“玛丽医院,戒毒所的人说那家医院的医生很好。”
“噢,他们一定是在骗您!比那家医院好的多的是,关键是那家医院的收费标准很好,我听说玛丽医院的院长跟这里的各个市政要人都很要好呢,也许这就是原因,皮尔切女士。”
“……”
“这段期间得花掉您不少住院费!接着,您必须等待,等待与您女儿相匹配的肾脏,然后是巨额的手术费和肾源费,如果我记的没错的话,得花掉您三十万美元吧?”
“……不,手术费和肾源费总共是一百二十万美元。”
“噢,真糟糕,真糟糕!”
那男孩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皮尔切太太,那神态仿佛在说:你出的起那笔钱吗?令皮尔切太太浑身不舒服,甚至有点愤怒。
“米莎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一定会救她的!”皮尔切太太大声说,“不管是要我一天打十份工还是***要谁下地狱,我都会去干!”
男孩零零落落的鼓了几下掌,笑道:“我很佩服您的决心,皮尔切女士。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救可怜的米莎,当然,这得经过您的同意。”说毕,他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皮尔切太太意识到自己可能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人,但她还是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什么方法?你说。”她颤抖着问。
“这里不是地方,我们到对面的咖啡馆再说吧。”
男孩领着皮尔切太太进了小咖啡馆,当时是正午,店里没什么客人,且又闷热,肥胖的店主兼店员懒洋洋的靠在柜台后面打瞌睡,见那男孩来了,忙打起精神,笑咪咪的招呼道:“哩、耗!”(你好)他的憋脚中文并没能取悦东方人,他领着皮尔切太太在角落里坐下了。
皮尔太太将双肘靠在桌面上,立即感觉油腻腻的,她四面打量了一番,开始琢磨这店主跟男孩是什么关系,其实她多心了,店主纯粹是看到他精致的服饰,猜测他是个有钱的主才会主动献殷勤罢了。
男孩不住捻着佛珠,笑着说:“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你得等待与你女儿相匹配的肾源!这才是最困难的部分,美国现在有三家脏器血液储存库,分别是克里斯托布医疗中心、波士顿国家级血液脏器捐赠者协会、哈佛大学里的圣路易斯脏器捐赠库,现在这三个地方的脏器储备大概在2万件左右,每年以150件的速度增长,其中包括医疗机构收到的尸体捐赠者贡献出来的脏器,而向这家机构提出移植手术申请的患者,每年高达十二万以上,其中不乏有教养的体面人士……皮尔切太太,您觉得您的女儿排第几名?”
皮尔切太太忽然觉得不寒而粟,有些人天生便有一种气势,仿佛他不管开口说什么,听的人都会相信,眼前这个男孩便具有这种物质,何况,他说的是事实。
“我是个特殊的生意人,皮尔切太太。”男孩用他修长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今天碰到我,算你走运。我可以很快替你提供肾源——绝对比玛丽医院的快,而且,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医生,每个都是做过上千例移植手术、富有经验和声望的名医!如何?皮尔切太太,不如考虑一下吧。”
“你们的医院在哪里?”皮尔切太太小心翼翼的问道。
男孩哈哈大笑起来,引的店主接连往这边望来。“没有什么医院,皮尔切太太!”他坦率的说,“我目前的工作是贩卖人体器官。……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不相信,你的女儿如果留在医院里,生存的机会仅有0.3%,如果你选择让我来帮助你,不仅可以让你节省一大笔费用来付移植手术后的抗排斥药物费,生存的机率也将大大提高。傻子也知道该作何选择吧?皮尔切太太。”
皮尔切太太小心的看了那男孩一眼,她已经没什么钱了,为了女儿,她变成了一个勇士。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能保证提供的肾脏没问题呢?”皮尔切太太以前常听说,有些人体器官贩子从死掉很久的尸体身上盗取器官,卖给那些急于挽救亲人生命的家属,结果反而促进了病人的死亡。黑社会拿什么去证明他的信誉?她可不能拿女儿的命去冒险!
“问的好,皮尔切太太。”男孩赞许的点了点头,“我们提供的脏器绝对新鲜,不过具体细节我不能告诉你,在这个圈子里,我们的诚信度都是出了名的,所以我才说,碰到我算你幸运!”
“……”
“现在已不是黑社会说一不二的时代了,不管作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诚信度,不然,那些竞争者就会在圈里到处宣传我们的污点……呵呵,那种强迫别人去做他们生意的情节,只有在好莱坞白痴英雄片里才会出现,真正的黑社会不会做那种蠢事。”
男孩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5点一刻,他优雅的浅鞠一躬,笑道:“时间不早了,我的家人也会担心我……我得先走了。好好考虑一下吧,皮尔切太太!我会再来找你的。千万别去报警,那意味着可怜的小米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再见。”
在那男孩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之前,皮尔切太太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男孩想了想,敷衍似的说:“你就当我为我的父亲积点阴德吧,嗯,我们全家都是佛教徒。”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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