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破灭
这是一间二室一厅的窄小公寓，遍地都是生活垃圾，沙发上、桌椅上都堆满了塑料袋和杂物，窄看之下，仿佛完全没有人在此生活的气息。
客厅中央摆着一台被拔了插座的电视机，几台电话也被剪了线，弃置一旁，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住，这个小小的公寓就这样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就像童话中被巫婆关在没有出入口的高塔一样，但住在高塔中的，不是等待救援的公主，而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不可否认，BRANT符合所有美国人对东方事物的想象——神秘的气质，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像毒品一样能使人上瘾，汤姆隐隐约约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等他的理智回到大脑时，他已经把自己的房子变成了一个监狱。
对此，BRANT没有提出意见，他只是坐在大镜子前面，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汤姆的各种相册，这些相册囊括了汤姆在好莱坞的全部生活，有他和朋友们的合影、工作时的照片、甚至自己拍摄的风景照，却唯独没有他小时候的相片，在等待身体恢复成原状的时期，他就这样闷声不吭的看着别人的生活点滴。
“我回来了。”
汤姆低着头走进来，看到BRANT时，不由自主的摘下了棒球帽，神情十分不自然，他在BRANT面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你找到新房子了？”
面对BRANT的询问，汤姆还是没抬头正视他，只摇了摇头。
BRANT轻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讨厌这个地方！这里还不如我家的厨房大呢，而且乱七八糟的！你不是总夸口自己是什么大学的高材生吗？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汤姆的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可租房要钱啊！我现在哪里来的钱？！”
“那就去找工作嘛！”BRANT连看也不看他，“你真的很没用啊。”
汤姆倏的站起，怒目相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面疽的枝状物渐渐长成了脖子、身体，乃至于现在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模样，可汤姆发现，他的脾气也随着外貌迅速的变化，与刚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汤姆瞪了BRANT数秒，转身离去。
“你到哪里去？”
“……去看我的鱼。”汤姆头也不回的说，“它们只会感激我给的食物，才不会像你多嘴多舌。”
“……”
小BRANT气白了脸。
有生以来，从没有人敢拒绝他的要求！那些人只会把为他办事，视作最大的荣耀。他要给这个无知的人一点教训！小BRANT打定了主意，趁汤姆外出时，将一大包鱼食都倾倒在鱼缸里，然后开心的看着鱼贪婪无厌的争抢食物，直至全部撑死为止。
“你在干什么！！”
汤姆大叫一声，推开小BRANT来看鱼缸，可是没用，所有的鱼都翻了白肚皮，还发出阵阵腐臭的味道。
“不要用那种自以为是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替你喂鱼罢了……谁知道你的鱼那么贪心，不管我怎么喂都吃不饱呢？既然你现在可以连着好几天不喂鱼，干脆让它们吃个饱，做个饱死鬼不是挺好吗？”
BRANT理直气壮的说，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做错。
这次，汤姆真的愤怒了：“我看你有精神病！难道你没发觉到自己说谎成癖、个性又差劲吗？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小BRANT仰起头看着汤姆，双眼变成了金色。
“你刚刚……说我是什么？”他恨恨的说，“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汤姆十分害怕看到他的瞳孔变色，那种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募地，像是被他找到了报复的办法，BRANT愉快的说：“……我要离开这里。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已经没用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慢着！”汤姆大喝一声，挡在小男孩的面前。“不准离开！！”他粗暴的说。
小男孩明显已被报复心理冲昏了头脑，不然，他会发现汤姆的神态不太正常，假如他还有一点心计的话，就不会去惹一个怒极的人，可惜，他并没有那么做。
“闪开！”
说出这句话时，小男孩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汤姆凶相毕露，他伸手掐住BRANT的脖子，直到对方的脊椎骨发出“咯、咯”的声响，失去呼吸为止。汤姆一下子瘫坐在地，BRANT的尸体像没了骨头似的，面朝下倒在他脚边。虽说是面朝下，可汤姆却可以看到他失焦的大眼睛瞪着地面，汤姆抹一把脸上频出的汗时，却震惊的发现，那双眼睛竟然看向了自己这边——汤姆吓的尖叫一声，猛的跳将起来，稍微镇定一下情绪，他颤抖着上前将BRANT的“尸体”翻了过来，将两根手指放在他的大动脉上，试他的脉搏。
……毫无气息。
汤姆真不知该庆幸他的死掉，还是为自己又犯下一桩杀人罪而感到悲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切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半夜，汤姆用一条巨大的黑色垃圾塑料袋将BRANT的尸体装了起来，并用绳子绑好了袋口，趁四下无人时，偷偷的扛了下公寓，他打算抛尸。
确认左右无人后，汤姆打开车子后备厢，把尸体甩了进去，车子的警报器忽然铃声大作，他忙在裤袋里摸索，想找出钥匙关闭警报器，找了一会，才忽然想起自己把钥匙放在驾驶座上，连忙又跑去拿，待他成功关闭了警报器，原本堆在狭窄的后备厢中的黑色袋子，竟然消失了！
阵阵微风和着一个小男孩轻蔑的笑声，拂过这个埋藏了太多秘密的树林。
——我早说过，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七．回归
潘晨快步走在甬道中，在龙爷的书房前停顿了一下，礼貌的敲了敲门。
“已经查到肇事者了。”
潘晨开门见山的说，从一个文件袋中拿出一叠资料，整齐的摆放在龙爷桌前，指着一帧证件照中的黑人说：“这个叫约克•琼，今年三十四岁，泰尼镇人，当地警方曾怀疑他与87年一宗命案有关，死者名叫丽兹，是他的女友，但警方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随后他就失了踪，连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距侦探们的调查结果，这个人至少还涉足另2桩命案，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
“这些资料警方都掌握了吗？”
“……还没有。”潘晨回报道，“虽然警方也在调查，但他们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我们的，与杀害少爷的真凶相比，他们更乐意看到三合会因此大开杀戒，才好捉您的把柄呢！”
龙爷果断的说：“把资料复制一份给警方，必要时再推他们一把，这件事还是交给警方出面，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
“是。”
潘晨脚跟一碰，走了。
半个小时后，警方就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包裹，里面有与车祸案有关的全部资料，甚至详细到嫌犯的住址，无一遗漏。
“该死。”肥胖的局长抓了抓红色、干燥的头发，“竟然把我们警察当成打工小弟来使唤，该死的黑社会！”
就在警局高层还在激烈的讨论该如何处理这个包裹时，唐山区发生了一起恶**件，最先到达现场的巡警请求支援，四名便衣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一幢半旧的居民楼下，已横七竖八的停了三辆警车，现场也立起了警戒线，不少居民站在附近好奇的观望着。
“情况怎么样了？”一名便衣越过警戒线，拍了拍一名正忙着维护现场秩序的警察的肩膀，顺便出示了自己的警徽。
“糟透了，长官！”那名警察看了一眼对方的警徽，答道，“我们接到一户居民的报警，说在隔壁的门下看到有血渗出来，他再三拍门，里面都不回应，马上叫来房东，房东试图用备用钥匙开门，可发现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们赶到后强行开门，发现满地都是血污，还有一个人挥着刀的神经病，不分青红皂白就朝我们冲了过来，我们一个弟兄受了伤……”
二人正说着，汤姆被五花大绑的押了出来，不住的怪叫着：
“怪物！！怪物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就是那个神经病……”
便衣挥了挥手制止那名警察没完没了的汇报。
“你能带我去看一下现场吗？”他面无表情的说。
“好吧。”
那警察作了一个无奈的耸肩动作，看上去有点滑稽。
他引领着便衣走到现场，只见黑暗、潮湿的房间内，到处都是大片的血迹，有新鲜的，也有暗陈的，也许是这房间不通风的缘故，飘散着一阵浓烈的、像血又不似血的古怪香味，令人十分不舒服。
便衣用白色的手帕遮住口鼻，简单的对负责取证的警员下令道：“你们的工作完成后，就把窗户全打开。”兀自走到另一间房门洞开的房间内，这屋里什么也没有，只装着一个充满暗血红粘稠液体的巨大鱼缸，几条死鱼飘在水面上。
很快，取证科的工作有了成果：散布在现场的血迹属于同一人，照此出血量，这里一定发生过可怕的谋杀，可是无论警方怎么审问汤姆，都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唯有不断的念叨着：“怪物、怪物、杀了他！杀了他！！”而已，后经权威的精神科专家鉴定，他已经精神失常了。
这件奇怪的案子困惑了警方好一阵子，唯有一件事是可喜的：随着对汤姆个人背景调查的深入，几年无头的陈年老案也有了结果——原来这人竟是身背八条性命、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八．动机
“关于震惊全美的无尸案，警方已有了重大突破：疑犯约克•琼，三十六岁，曾先后化名‘迈克’、‘汤姆’等，先后流窜于迈阿密州、德克萨斯州等地，经警方缜密调查，证实他至少与八件命案有关。现在让我们回顾一下这些命案……”
画面剪切，主持人逐一介绍了过去的八件命案，并贴出了被害女性生前的照片——都是警方从疑犯家中搜出来的相片。
介绍完毕，电视台又采访了“汤姆”过去的邻居、经纪人等，最后又请来犯罪心理学专家，共同探讨犯人的犯罪动机。
“犯人在监狱里一直声称他深爱着这些女性，说他是因为爱她们才杀死他们……请问对他这种说法，心理学上有什么解释没有？”
西装革履的主持人发问，坐在他旁边的一名专家点了点头：“过去，我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以正常人的逻辑解释不通的案例。例如，被关押时间过去、与外界隔绝消息的被害人，会爱上犯人；抢劫案结束后，偶尔会出现被绑者与绑票犯相拥的场面……而本案则正好相反。我认为，这其实不难解释，我看过犯人约克•琼的一些资料，他长期处于一种精神压抑的状态，认为全世界都亏欠他，这种人并不少见，大多数人都懂得用其他的方式来舒缓压力，他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形成一种扭曲、病态的恋爱价值观……”
“撕啦——”
BRANT用一把美工刀，由上至下划着一幅价值不菲的油画，脆弱的画布一触即碎，很快，又一幅经典名作从这世主永远消失。
“你应该感谢我。”他对着不远处看的脸色发白的古董商笑道，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美好的东西永远只存在于记忆之中，如果单以画技而论，任何一名临摹名画的地下画家都画的比他好，它不过胜在出于已经死掉的名家之手，可是现在，它将成为真正的传说。”
说毕，BRANT扔掉美工刀，接过潘晨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电视机中那名专家还在用背书的语气来分析约克的动机。
“无聊。”BRANT撇了撇嘴，“人们是怎么说来着的？最不可信的就是专家！人的心中都住着黑暗的魔鬼，无时无刻在叫嚣着要破坏，小到顽童撕碎昆虫翅膀，大到这种如同中毒一般的连环杀人行为，都基于这种最原始的嗜血本能——‘毁灭’带来的巨大刺激感，远比‘守护’带来的成就感更大。人类就是这种东西啊。”
古董商的脸色更难看了。
“潘晨，你开张支票给他，我可不想让人说我赖帐付不起钱——虽然他带来的画很烂，一点品位也没有，根本不值他开口要的一千万英镑。另外，把电视机关上吧，太吵了。”
“是的，少爷。”
五分钟之后，从屋子的一角传来一下沉闷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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