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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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妖。这个妖,能把塌下的天顶回去,这个妖,能让她离开了他便活不下去。这个妖,能让她甘愿削去魂魄做个短命的妖。这个妖,就是你白恕!”
思绪又乱了,白恕竭尽全力的收敛住心神,却仍然有些心烦意乱,不由得催促起云豹越跑越快。
自森然处离开后,这番话便不断的在脑中回响,用尽了心力却仍然萦绕着,挥之不去。
“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妖……这个妖,就是你白恕!”
怎么可能?
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白恕心痛的想将她唇角的血污拭去,却又犹豫着不动。
喜欢?什么才是喜欢呢?白恕的脑中反复的浮现出这个词,却始终找不出相应的心情。喜欢是怎么样的感情?又是怎么样的喜欢,竟能让她愿意削魂转魄?还是她根本不知道削魂转魄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急驰太快,近了住处却是止刹不住,云豹一头撞入,木门顿时裂散如飞絮。云豹幻去,高挺如山的身影低垂着头,胜雪的白衣里裹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翩不敢看,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过来帮把手。”白恕如风般掠过他的身旁,匆匆的丢了一句话。
“噢!”翩如梦初醒,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满颊的泪水。
推门进屋,白恕将怀中的人放在塌上,动作轻柔小心,眼神却古怪复杂。
破碎的手掌、满身满脸的血污、还有那已辨不出真颜的面容,翩的心蓦地纠紧,轻轻触上她的手背,却像是碰到了自己的伤口般一阵剧痛,猛地缩回。
“喂……茔……”喉头一哽,翩皱紧了眉头,说不出话来。
白恕摊开手掌,白光裹住的粉芒跳跃燃烧着,虽然竭力的封存,但还是带不回全部。一些粉末在他施法之前已经飞散,寻不回来了。即便施法真能将魂魄安回,但已失的那些已不可再寻,终难复成一个完整的人。
白恕望着床上的女孩沉默半晌,忽然起身离开。
“大人!”
“你留下照顾她!”
“大人有办法救她么?她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有。”白恕望着翩瞬间明亮起来的脸,却感到越发的沉重,“但代价太大,我要想想。”
“求大人……”
“别说了。”绝决的转身,推门而去。
院中,白恕枯坐,不言不语。半晌,忽然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老树精道:“你不是总嫌我烦么?”
“还是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你打算怎么办?”
白恕抬着望着树精,淡淡的一笑,无奈又苦涩:“我该怎么办?”
“我问你的话,你怎反过来问我?”
“我不知道。”白恕叹息,“这一天来得好快!”
“快?是指茔儿的死,还是……妖谷的灭?”
白恕默然不语。
老树精道:“救了茔儿,妖谷必然会灭,到时候她也未必能躲过这劫。不救她,妖谷却能一如往常,不起任何纷争变化。你比我聪明,这笔帐不会算不通吧?”
“我知道。”白恕道,声音中却带着极轻微的颤抖。
老树精望着他,却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们都把你看得又高又大,把你当成撑天的柱子。其实你只不过是一只白貂而以。从没有哪个妖将自己的性命拜托与你,为何你却硬要为他们背负起这些?”
白恕微微一怔,抬眼望着树精。
“茔儿与妖谷……他们在你心中的份量哪个重些,你便救哪个吧。只不过,无论你救了谁,到时只会有怨你的,绝不会有谁来感激你。无论你今日决定救谁,这两个终有一日还是会消失的。你哪个也保不住。”
“……我知道。”白恕道,唇旁绽出极淡的笑来,却明媚如阳光。
月光下的妖谷漆黑一片,如望不底的深渊,神秘而恐怖。彤的红衣似火,静静的坐在谷口陡峭的高崖上,如一朵奢糜的赤莲。
“都差不多了?”隐入黑暗的人影问。

彤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冷笑:“是呀。”
“可是白恕还没动手呢。”
“快了。”
“你怎么知道白恕愿意用自己的魂魄来救那丫头?那丫头不过是个人类,白恕损耗自己的魂来补全她的,那代价可要比当年为她打通经脉,折十年阳寿要高得多啊。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不说,还要赔上妖谷,他又不是傻子。”
“你自己就是个人,难道不知道你们人的厉害么?”
“厉害?哼!”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若真是厉害,两百年前怎会被一只白貂搅得天翻地覆,毫无招架之力?若真是厉害,又怎会整整两百年不敢动这妖谷一草一木,由着谷中妖物肆虐?”
“论道法,阳阴各有其道,那是没得说。我说的厉害,却是指别的。”
“别的?”
“你们人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一种可怕的力量。”
“噢?”
“这力量能让你为他神魂颠倒,从个绝顶聪明的人变成一个傻子。妖没有这种力量,但却特别容易被其吸引。任你道法再高,修为再好,妖却只是妖,贪念欲念毕竟比人更重更深,是无论如何也抵受不住的。”
“说得好像你自己就不是妖似的。”
“我若是妖,为何又要帮着人来害他们?我若是人,又为何没有那一魂二魄?”
“哼哼,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当年派你来妖谷潜伏的时候,你就干脆断了与昆仑的关系,安安心心做个妖多好?也好过现在妖不妖,人不人的,尴尬可怜,却又可恶活该。”
“你这猪脑都能想到的法子,掌门会想不到么?”彤笑了,那笑容诡魅,让人看了不禁一阵冷颤。
“你是说,他防着你?”
“浸心锁。”彤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闲散的一笑,“缠在心上总共四圈。每过一年便会缠得紧一些,若过了两百年还不回昆仑取钥匙开锁,那缠在这里的链子,就会‘咔’……”十指成拳猛地一握,黑影不由得一颤,彤哈哈大笑了起来,“今年若再办不成事,明年你便见不着我啦!”
“见不着你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若死了,昆仑没了藏在妖谷中的眼线,再过几百年只怕也动不了这里啊!”
“怎么?你倒希望是我死了?”
“你呢?你在这里住了两百年,难道便没有感情么?”
“感情自然是有的。他们死,我也有不舍。但若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区区一个妖谷,又算得什么呢?”
“哼!”
“回昆仑禀报吧。明天晌午差不多就到时候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清雅的香味,正是她熟悉的那种,犹如是汪洋中的一块浮木,她急忙抓住了不敢放手,于是那香气便又成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从深深的混沌中拉出。
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温暖,身上的伤全不见了,四肢软软的好不舒服。仿佛是好不容易才从恶梦中苏醒过来,脑中空空的,心跳得很快,却想不起发生过什么。
怀抱着的是那股熟悉好闻的味道,她从小闻到大的不会认错。歪了歪头想寻找他的踪迹,却发现在自己正好好的躺在他的怀里。
“大人?”
“嗯?”声音轻轻的,带着些疲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的笑却好温柔。
“大人,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有些累了。”
“大人……”她顿了顿,有些迟疑,“我……怎么了?”
温柔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低沉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没事,不过是场恶梦罢了。”
“噢……是这样么?”
“嗯。”声音渐低,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大人,累了就睡会儿吧,茔儿帮你看门!”
嘴角绽出灿烂的笑,闭上双眼,他的呼吸很快就沉重了起来。
茔儿双手托着脑袋,支在他的胸口贪婪的凝视着他精致的脸,有些困惑的嘟哝:“怎么会这么累呢?大人刚才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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