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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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我此刻正坐在逸波城内最大的酒楼上大快朵颐,十多天的野果野菜,现在要好好祭祭我的五脏庙。
逸波城算是安国的二级城市,因城内有内陆第一大湖“逸波湖”而得名,这里虽地方偏远,但还算繁华。街上人来人往,一派安定祥和的样子,不愧是“安国”的城市……
吃饱喝足,我沿着街道慢慢逛着,左顾右盼,挺有意思。正走着,迎面冲着我跑过来几个小鬼。
咦?这场景咋这么熟悉。一个小孩低着头撞向我,呵呵,古今中外的小偷在大街上偷东西都一个套路,一点创新意识也没有。
在他摸出我的钱袋一刹那,我反暗暗捏住他的手,他一惊想收回去,可我偏不放开,我并没使劲儿捏他,却让他挨着我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终于抬头看我,满眼惊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耶?这孩子长了双好眼睛呀,乌黑如星般的眸子,熠熠生辉,今儿个我算是知道“星目”何解了。既有如此清朗的大眼睛,如果没有难处,想必也不会沦为偷儿吧。
心一软,反手摘下钱袋放入他手中,微微一笑,擦身而过。钱袋里只有些零碎银子,给他也无妨。
我与他一来一回也就在分秒内,除了我二人其他人只当我们是撞了一下。其实说他是小鬼,看上去也有九、十岁的样子,不过我生理年龄虽只有十六,但心理加起来也三十好几了,真是乱的可以。
走了半天,来到逸波湖畔,找了个茶楼,我得盘算一下下一步怎么走,可以向北去玄国,也可以向西走去昊国,无论哪个方向都要穿越安国经过其都城——定城。
一边品茶,一边赏湖,真是悠闲自得呀,这正是我喜欢的生活状态,无忧无欲,不喜不悲。
耳边传来隔壁桌子两个人唧唧咕咕的聊天声音。
“哎,你听说了吗?当朝太后娘娘这两天要来咱们逸波城祭湖酬神。”
“小声点儿,王兄。”另一人左右瞅了瞅,说道:“怎么没听说,也不想想我二大爷的妻舅老爷的侄姑女婿在城东门站着岗呢,我消息灵通呀。”
“想来太后与逸波城也颇有些渊源呢,据说当初先帝便是在此湖畔与娘娘邂逅的。”
“可不是,先帝一见倾心,立马儿向欧阳家下聘求娶大小姐夕虹,那场面,那景象,热闹呀。”
“当今太后的名讳你也敢直呼,不要脑袋了?”
“咱哥俩谁跟谁呀,再说我们声音这么小,谁听得见?”
……
夕园,观虹亭,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总算明白宋青山为什么起那些个怪名字了,欧阳夕虹,很美的名字。
“有人落水啦,救人呀!”一声声惊呼传来,只见逸波湖中有个身影在挣扎,本来他离岸边不远,但挣扎着反向湖心而去。此时另一人正向他游去,已经接近了他,然后夹带着向岸边奋力游回。
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付了钱打算离开,又听见岸边一片嘈杂。
“小五,小五!你醒醒呀!”几个小孩子的哭腔此起彼伏,“细伢被你救上来了,他没事了,你快醒醒啊!”
落水的人没事儿,救人的反而要死翘翘了?
我分开人群,看见一人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竟是刚才在大街上碰到的小偷,只见二三个小孩儿围着他又哭又摇的。
我俯身过去推开他们,伸手探鼻息,有轻微的气息,估计是一口气岔了,用急救法应该来得及。
向他太虚**施了一针定神,然后双手有节奏地按他胸口,又配合人工呼吸,如此反复几次。周围唏嘘声响起,呵呵,没见过这种方法吧,我并不理会继续施救。
“咳……咳咳。”他吐出几口水,慢慢睁开了眼。
“小五!你没事儿啦?”
“小五!没事就太好了!”
旁边几个小孩儿看他醒了,一窝蜂围上来。我见状连忙起身离开,不在乎周围的眼光并不代表我喜欢他们的眼神。
“咳咳,细伢没事儿吧?我怎么醒过来的?”声音虽无力但清润悦耳。
“我没事我没事,啊,是那个人,那个人,呃,救醒了你。”
只听身后传来“恩公恩公”的呼叫声,但我并不想与他碰面,不知道为什么,虽身在此世,却并不想与这时空的任何人发生过多联系,我只想一个人游荡一生。
回到旅店,收拾了一下,我打算第二天就离开此地。既然太后要过来拜祭,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还是躲开来比较好。只看她遇袭的事情没有分毫外泄,却在此时专程到这里,就有点不寻常。
咚咚,传来敲门声,只见小二应声进来说外面有人找我,看他表情怪怪的,我不禁心疑起来。有人找我?难道太后的人这么快就寻来了?
幸亏他又多说了一句,打消了我的疑问。
“公子,是个小乞丐,说是来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哦,是那个小五。我不想再招惹是非,便给了小二几个铜板,让他去打发,又告诉他我要歇息了,让他无需再传话和打扰。
第二天一大早,我结清房费出得门来,直奔北门。
“恩公,恩公!”
小五巴巴地跑来,看那样子似乎在门外蹲守了一夜,我本不想停步,但听他到沙哑声音心里一软,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恩公,小五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说完跪了下来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头。
古代人动辄下跪磕头实在不喜欢,我略皱了皱眉并不说话,挥了挥手表示算了,心想你头也磕了,该够了吧,正想走,听他又说道:“恩公,小五无以为报,求恩公能让小五在身边伺候,小五做牛做马……”
“够了,”我打断他,“我一个人惯了,之前种种不过举手之劳,你去吧。”
我不想再耽搁下去,转身就走,身后还传来小五的呼喊声,什么要认我做师傅云云。
晕,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管这档子闲事了。
我左拐右绕甩掉那小鬼,路过早点摊子,要了两个馒头,又来了碗面汤。
“恩公,求您收我为徒吧!”那小五又找到我了,一家伙又跪到跟前。
我闪。
接下来的路都有官道可循,我决定买匹马代步,也好省些脚力,正问着北门马市的马倌儿,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恩公恩公,求您收我为徒吧!”
扑通,不用看也知道,他又跪上了,感情这小鬼是属牛皮糖的呀?
我闪,而且这次能闪得更快,因为有马。
此刻一条不宽的路上一前一后两人两骑,我在前面慢悠悠,牵着后面一匹小马,唉,小五那死小鬼端坐上面,一脸的紧张、兴奋。
想到他竟然一直跟着我出城,虽连我的影子也看不见了,仍然不停地跑着跟着。要不是我中途看见一块石碑,停下来仔细辨认了一番,还不知道呢。

看见他跌跌撞撞朝我奔过来,啥话也不说了,仍是跪下来,气喘吁吁的,只拿那双闪闪的眼睛可怜兮兮却无比倔强地看我。
唉,没办法,我怎么总遇到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呀!
宋青山就这德性,当初非要收我做徒弟;欧阳悯也是,他属于闷闷固执型;现在这个小五小小年纪,其执拗程度绝不逊于他们。
额滴神呀,我干嘛要起名叫“遇”呢,看看我遇到的这些人。
没办法,我只好将他拎上马,本想原道返回让他和亲人朋友告别一声,结果他说昨天来找我前就已经全都打点好了。我一看,可不是,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
我带着他风餐露宿了几天,路过一个小村庄就挑了匹小马给他,好在我不赶时间,他刚学骑马还不熟悉,这样慢慢走也无妨,只当游山玩水好了。
那天晚上我帮他清理起水泡的脚,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扭扭捏捏说就叫小五,没名字。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哑姑姑一直照顾我,可去年她……她也病死了……”小五神色一暗,旋又想定决心地说:“那时候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学医作大夫,专门给穷人看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卷,展开来,竟是那天他落水昏迷时我为定神而施的乌金针,后来走得急也忘了取回。
“恩公,您救我的方法虽然……奇特,但我知道您一定身怀绝技的。”他说着又要下跪,被我一把拦住,便又说道:“求您收我为徒吧!”
看来这狗皮膏药撕也撕不掉了,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于是便留下他,但我并不想做他师傅,因为他虽瘦瘦小小,却已经十二岁了,我也不过长他几岁罢了,和他说了几次,他仍“师傅师傅”的称呼,也就随他了。
他又说“小五”是他们几个流浪儿排顺序叫的名字,不算数,希望我给他起个名字。
“星朗,星疏月淡天地朗,你就叫星朗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双灿若繁星明如朗月的眼眸吧。
“师傅师傅!你放开缰绳,我自己试试好不好?”
这小鬼这两天才骑马,一直跃跃欲试想自己掌控,我看这条官道虽不宽阔,但除了我们并没什么人,他又骑的是小马,就把缰绳给了他,嘱他不要心急小心慢来。
星朗骑马学得很快,已经能够稳稳当当骑着小马慢慢跑了,但小孩毕竟是小孩,通常我不太放心仍是牵着他前行,此刻他拿到了主动权竟一路小跑的越到前面去了。
“师傅,师傅!我会骑马啦!师傅!我以后都自己骑好不好?”唉,真不该纵容他叫我做师傅,我又不是唐僧。
“慢着点儿,心急个啥。”我一眼不盯着,他就撒丫子了。
拐了弯儿,星朗已在百步开外,这时突然从树林小径冲出两匹马一前一后,转到官道上,速度极快,眼瞅着已赶上星朗。
领先的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上面一个红衣女子,她一面娇喝着“让路让路!”,一面仍挥着马鞭不停加速,仿若一团火驾着祥云在飞。后面紧跟着一青年男子,也是打马催鞭,这心急火燎的样子似乎后面跟着催命鬼一般。
糟糕,星朗听到我的话正调转马头停下来等我,红衣女子速度那么快,路又窄,眼看着就撞到了,我却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说时迟那时快,星朗估计一转头就看见一匹高头大马直扑过来已然呆若木鸡了,吁的一声,白马硬生生被拉停,前蹄高高离地还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几步。
“你这小孩儿,哪家的,怎么拦在这里挡我的路?”红衣女子似乎很生气,啪得一甩马鞭:“耽误了正事儿我要你好看!”言罢绕过星朗继续赶路。
星朗似乎还想反驳,被刚刚赶到的我瞥了一眼立马垂了头不吭声,倒是红衣女子后面身后的青年向我们拱了拱手解释道:“两位见谅,师妹莽撞了,因为家中长辈染病,心里担心才这般着急赶路。”
“师兄,快点,和不相干的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哼!我师傅是绝世神医,你们有幸遇到却做个睁眼子错过了。”
这些天一路上,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缠着我教他医术,我便从基本的医理知识教起。前两天路过一个村子,赶上有村妇难产,我帮忙接的生,所幸母子平安。自那以后,星朗便把我当成神医一般崇拜了。
“星朗!”我低声喝止他,这两人衣着打扮行事作风不像普通老百姓,骑马的架势更可看出有武功底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想没事儿找事儿穷显摆。
“咦?”没想到已隔了二三十米仍被他们听到了,红衣女郎已略停了停,那青年却调转马头回来了。
“这位兄台,请恕在下冒昧,家师突染疾病,我们遍访名医仍……仍不见起色……”这青年约摸二十岁,皮肤黝黑,长得浓眉大眼,虽不俊朗但于人朴实憨厚的感觉。
“师兄!连柳大夫宋大夫都束手无策,你和他说那么多也是废话。再说他年纪轻轻……”
“师妹,”青年回头摆摆手,红衣女郎瘪瘪嘴不再说话,却偏了头不看这边。
“兄台可否随我二人走一遭,若真如另徒所言,到时候一定……”
“小徒顽劣,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必理会。”我淡淡一笑打断他,只是抬手请他们继续上路。
呵呵,他们家有人病了关我何事?难道让人看病竟也成了天大的好处不成,难道普天下的大夫都要上赶着到他家去看看病不成,难道能到他家看病也成了一种恩惠不成?
真是好笑。
“师兄,这些天我们见到的那些个虚有其表徒有其名的假大夫还少吗?这小子年纪轻轻,一看就知道是花架子,还神医呢。”红衣女郎嘲弄的瞪了我一眼就调转马头离开了,连他师兄也不等了。
“那打搅了,请!”青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紧跟着追上前去了。
“师傅,你为什么要这么隐瞒呀?”这次星朗学乖了,等他们走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才问我。
“为什么不隐瞒呢?”我不置可否,他们刚才提到的柳大夫宋大夫难道是御医柳珩和已故医仙筱天弡的嫡传弟子宋之问不成,什么恶疾连这两人都搞不定?这倒勾起了我的些许兴趣,不知道到底是个啥病呢?
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星朗很是乖巧不做声了。我们徐徐前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定都外的另一座大城市——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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