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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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动,它就流走;如果它存着,它就干涸;如果它生长,它就慢慢凋零。
我虽自诩医术无双,却对子悦无能为力,我既阻止不了他全身生命机能的不断衰退,也阻止不了时间向前不停的推进。
那天我和子悦轻轻的却紧紧的相互拥着,直到他在我怀里渐渐睡着。
我小心将他重新的安置在软塌上,起身离开亭子,却见小昭和小时站在不远处,两个人都眼泪鼻涕的变成了花猫脸。
我一派轻松的微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随手扔了个小瓶子到小时怀里,脚步不停地说道:“上好的金疮药,治打板子有奇效。”
然后在门口找到等得脸都起褶子的星朗,告诉他我不走了,他略一楞神,却并未有任何抱怨,乖乖的牵了马拿了包袱,仍旧回到我们原先住的那个小院。
“星朗,我有话对你说,你过来。”看着星朗整理东西,我招手让他过来。
他安静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低着头盯着脚尖。
“星朗,我找到了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要陪在他身边。”
“是……是玥王吗?”他迟疑地问道。
“是的,每个人都有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你将来也会遇到,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也会理解我的决定。”
“我早就遇到了,对星朗而言,师傅就是最重要的人!”他撅着嘴,倔强的仍低着头,一只手却使劲儿的去拧衣角。
“傻孩子,”我轻拍他的头,“星朗对我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但……”
“但不是最重要的,是吗?”星朗抬起头,红着眼看我,可怜兮兮的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鹿。
“我可以为了星朗去死,但我一定要与他同生共死!”
“师傅,我不想你死,你要一直陪着我,宠着我,”星朗扑到我怀里,“师傅你不是医术高明吗?玥王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苦笑着,刚才子悦断断续续告诉我,他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用了三件事情来交换的,换来的却仅仅是在这里呆一年!
子悦,你……太傻了,这样做,值得吗?只有一年时间,而且,病魔缠身。
到了那一日,你就会魂飞魄散,并且,永远不能再进轮回。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等到你,可转眼你却又要离我而去,即便是来世,也没有相见之期!
“师傅,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回过神,我对他说道:“这段时间我会搬去思玉阁,子悦他身体……唉……”
“师傅,你不用担心我,我只要每天都能见到师傅就行了。”
我摸着星朗的头,又点点他的鼻子说道:“你想见我,随时都可到思玉阁来,不过记得轻点儿声,不要打扰玥王休息。”
“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去吃饭吗?已经快到晌午啦!”
快到晌午!
想起祁盈川,我连忙交待了几句,便骑马向待君楼赶去。
我始终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当着他的面,说清楚才好。
待君楼,待君留,待君楼愿君无忧,杯酒卸铠甲,一醉解千愁。
来到待君楼,我四处张望,却并未见到形似祁盈川的人。正左顾右盼,忽感背后有束目光在注视着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儒衫打扮的老人坐在待君楼对面的馄饨摊前,正直直的盯着我看,鹤发鸡皮,银须飘飘。
这易容技术端得是高超神奇啊!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便有几个百姓打扮的人三三两两的在我们旁边,或坐或蹲或站,无形间把我们和周围的人隔开。
“你什么随身物件也没带,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就像上次离开法源禅寺那般,是要只身随我前行呢?”
“不是的,我只是来与你告别的,祁盈川……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百般关爱,谢谢你……帝王般的款款深情。
“你决定要留在玥王身边?”声音暗哑。
“是的!”
“可他活不了多久了!菲儿,醒醒吧,即便他身体无碍,欧阳悯也决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他!”
“他能活一年,我便幸福一年,他能活一月,我便幸福一月,他能活一天,我便幸福一天……”
“玥王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菲儿,你变了……”祁盈川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审视着我,我却回之以微笑。
“主人,时辰到了。”旁边一个“农夫”小声提醒道。
祁盈川却似没有听见,仍是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我,终于,他垂了垂眼皮,长叹口气,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个位置永远给你留着,我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
再见了,祁盈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默念。
我想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只能辜负了。可即便真有来世,我想遇到的,也仍是子悦。
接下来这两个月里,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可我真的非常快乐,每天都像在蜜里度过一样,我时时刻刻陪在子悦身边,便是晚上,也拥着他入眠。

如果,如果不是那日期的一天天逼近,如果不是子悦的身体一天天衰竭,如果我能忽略这些,我们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子悦的头发几乎快掉光了,他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便是睁着眼,清醒的时候也极少,甚至连他呼吸吐出的空气也透着**的味道。
我常常握着他的手就那样静静的看他,有时是一整天,有时是一整夜。
即使他的脸庞不再英俊,即使他的身体不再健壮,我仍痴痴的看他,心,却痛得无法呼吸。
这期间昊王来过几次,每次我都悄悄避了开去,最后一次,昊王留下一个锦盒,说是给我的,我打开一看,紫惑静悄悄的躺在里面。
欧阳悯也来过两次,都是来去匆匆。他现在非常忙碌,因为昊王已经不理朝政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太子打理。
星舞刚开始倒是经常来,见我无暇招呼她,又见子悦如此情形,渐渐也来的少了。
唯一天天雷打不动来思玉阁的就是星朗了,他真的很懂事。如果见我在忙碌,就默默呆在一旁等着我忙完,如果见我望着子悦发呆,就贴在我身边陪我发呆,若是刚好碰到子悦清醒的时候,他便会退走,让我享受和子悦独处的时间,晚点儿再过来。
就这样终于到了那一天!
因为已有心理准备,我强作镇定,吩咐下人准备了几木桶的热水抬进内间,把房间烘热了,又着人抬进沐浴用的浴桶。
我帮子悦把衣服脱了,抱着他放入桶内,抱着他的时候我忍不住流泪,他是多么轻啊,像片羽毛似的感觉不到重量,可初见他时,他虽瘦却腰板挺立,高出我一个头有余。
我仔细的帮子悦清洗着身子,又拿干布擦干身体,帮他里里外外换上了干净舒服的衣服,连床单被套垫絮我都叫人换了才新晒好的。
子悦平躺在床上,仍是昏迷不醒,我取出最后一颗玉蟾雪芙丸含入口中,俯身上去,嘴贴着他干裂的唇递送过去,让舌尖伸进去带动他的,又用手轻轻的揉捏着他的喉咙,终于吞咽成功了。要知道,这一个月来,子悦只靠流食勉强维持,他根本无力咀嚼和吞咽了。
缓缓送入内力,我却感觉力不从心,我自己的体力消耗也极大,几乎可算是灯枯油尽了,我又不想再利用星朗,一来怕他担心,二来,说老实话,把真气输给子悦,是个无底洞,除了能暂缓他的苦痛,并没有任何作用。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子悦慢慢醒过来,他费力的睁开眼,暗淡无光的紫眸缓缓转向我,嘴唇张合了一下,很困难的突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如裂帛。
他说:“菲儿。”
这些天他早已无力言语,此刻回光返照,仍是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在这儿,子悦,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我一边小心翼翼喂他喝了口水,一边努力维持着笑脸,双眼却出卖了内心无边无际的漫漫绝望。
我的心,已经痛到没有任何感觉了。我终于知道,当你的心还能感觉到疼痛的时候,那还不算最痛。
他的手微微晃动着,我连忙握住并将侧脸贴上他的手掌,专注的看着他,他指尖微微摩挲着我的皮肤,混浊涣散的目光渐渐清澈聚拢起来。
喉头滚动了一下,子悦吃力地说道:“菲儿,若我当初不那么执著来寻你,现在,你是否就不会这般难过了?”
“不是的,如果没有你,我只是游戏人间的幽灵,直到你来了,我才真正觉到实实在在活着,哪怕痛,也痛得开心,痛得无悔。”
“我也是,无悔!”他笑了,然后眼睛慢慢合上,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殊不知,每个人也是每个人的思念。
我总想摆脱一切束缚,独善其身,却事与愿违,纠缠在前世今生、滚滚红尘中,与他们丝丝缕缕、纠葛不清,不能自拔。
取出无铭,拔剑出鞘,乌黑凉薄的利刃,一如往昔。
将剑尖对准心脏……子悦,我答应过你,会永远陪着你的……
咣当一声房门被撞开,两条人影冲了进来,一人凌空点住我的**,另一人却扑向子悦探了他的鼻息,然后迅速点了他的几个**位,手法快得我根本看不清。
然后他二人分别抱起我和子悦,赶在听到声响的小昭他们来前,闪身离开。
=================================================我是=========================================================分界线======================================
见与不见?仓央嘉措活佛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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