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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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罪?知什么罪?我心中一凉,难道是说我和莫将军私传军令的事情吗?但是莫将军不是已经说呼延若水不再追究了吗?难道是我现在又做错了什么?这些念头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下虽是紧张,但却不好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我唯有当即沉声说道,“末将知罪,还请都统大人责罚。”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因为我突然之间想到,这些天来我在军中一直备受照顾,而从未有人在我面前我提到过任何的风言风语,况且此番我立功极大,就算有什么罪责,想来也应该是可以抵消了,更何况此次我和莫将军私传军令之事,亦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既然想通此节,我亦不再去辩驳,当下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虽说心中酌定料无大碍,但还是感到身上冷汗息息,只能够兀自咬牙苦撑。
“很好,很好。”呼延若水的声音终究响了起来,虽然不像往常一般高昂激烈,但在此刻的我听来却依然有如雷鸣炸响在耳边一般,我的心也随着呼延若水声音的节奏而紧张的跳动着。“那你可否知道所犯何罪?”我一时之间不敢吭声,毕竟若是自己亲口承认自己假传军令之事实属重罪,基不输于通敌卖国,仅凭此点呼延若水即刻便可将自己斩与刀下。“你当真要本都统说出来吗?”呼延若水提高了声调,如同催命符般步步向我紧逼而来。“请都统明示。”我打定主意低声说道,毕竟只要不是自己当即承认,依照军规呼延若水就必须要把我送到军法处审讯后方可再行定夺,“哼。”呼延若水冷哼一声,我感觉到他射在我身上的目光越渐凌厉,此时如同实物一般戳的我背脊隐隐生疼。“好,那就让本都统来告诉你,”只听“噌”的一声脆响,呼延若水蓦地将刀拔出,我瞬时之间身上冷汗滚滚而下,心头生出了几乎想夺门逃出的想法,却只能强自克制住这股冲动。“张启昌,本都统定你私传军令之罪,你可心服。”呼延若水的话音掷地有声,我只觉得种种情绪蜂拥冲脑而上,难道呼延若水真的是要杀我吗?我死死的咬住嘴唇,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到地面上。见我半响不做声,呼延若水再次提高声音,大喝道,“张启昌,你可服罪!?”我的心神不由为之一颤,心中反而燃气了一股悲愤之气。暗自想道我为帝国立下如此大功,难道竟会落得今日如此下场吗?若不是我假传军令,城门早就为胡蛮所得,天水城亦将不保,到时候满城的军民又能逃得出多少来?就算我假传军令无功,但亦无罪!倔强的脾气一旦犯了上来,我夷然无惧,当下抬起头与呼延若水犹如出鞘利剑般的目光对视着,同时嘶声道,“末将假传军令属实,但。。。”“好!”我话尚未讲完,就猛地被呼延若水一声“好”字打断,不仅如此我霎时之间感觉到刚才仿似要看进我灵魂深处的冷锐目光也已蓦然消失无踪,虽然呼延若水并未将手中朴刀收回,但我亦明显的察觉到刀上再无丝毫杀气涌出,或许呼延若水刚才只是试探我,其实并无杀我之心吧?我心里乱成一片,但刚刚热血涌上脑门的感觉也平复下来,理智渐渐占回了上风。“既然你承认了,那么现在本都统要治你的罪,你可心服。”呼延若水此际的声音在我听来虽然依旧如同炸雷一般响亮,但细细分辨之下却已杀气全蔫。我心绪既已平定,心中就不再顾虑,重又低下头去沉声说道,“但凭都统责罚,末将心服口服,绝无半句怨言。”说完这句话后,就听见一阵朗笑声从呼延若水口中发出,我的心也算是终于尘埃落定,呼吸也顺畅了起来。“张启昌,我呼延某人确未看错于你。”我抬起头,只见呼延若水从怀中取出一枚比两指交错圈起稍大的银色勋章,伸手向我递来。“这次你功劳极大,皆因你之故,天水城西门才未失陷,本都统已经为你请过功了,但统领处认为你刚刚升至百夫长一职,现实不易升迁过快,恐难以服众,固将你的功劳记录在案,若日后再立大功,一并赏赐。现特赐你帝国银十字勋章一枚,以资鼓励,你可有异议?”呼延若水一口气慢条斯理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来,眼中多出了些许笑意,我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了一番,此刻对于呼延若水倒是不由得有些感激之意。在帝国,勋章分为四类,依次排下乃是金、银、铜、铁的级别,其中金、银两类级别的勋章非功劳极大实难获取。现帝**中拥有这种等级勋章的至少也要是统制级别的军官,而我所感激的并不是获得了一块在很多人看来十分了不起的银质帝国十字勋章,这对于我们这些低级的穷大兵来说,或许还赶不上赏赐些金、银来的实惠。但呼延若水说是由他将我的功绩给报上去的,而我此次受赏若不谈实际价值,确实极为厚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这也说明了呼延若水确是将功劳全部加注在了我的身上,而没有像其他军队长官一样,手下将士立下功勋,起码有一半以上是属于他自己的。我恭敬的起身接过勋章,将之举过头顶,再次半跪在地上行了一礼道,“末将多谢呼延都统栽培,都统大恩势难报答,愿为都统效死力。”我一时间神情似是有些激动,但仿佛隐约听到呼延若水口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效死力吗?”声音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嘲讽的味道,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我眼睛无意识的在大帐内扫了一圈,不在意之间看见小五正站在帐内的角落里,脸上好像还有着一股错愕的神情。我心神一动,既然呼延若水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还为我请了如此大功,小五作为其帐下的护兵,不应该一点风声都未听到,那他刚才何苦得罪我来由?又记起我初次参见呼延若水时,小五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嫉忌的目光,心中算是有了一个答案,或许只是小五此人过于小心眼了吧,我这个人好像也是太过多想了。“张启昌,”呼延若水的声音将我的臆想再次打断,“此番你与莫邦武假传军令之罪我帮你们担下了,切忌不可对外胡言。”言语转到后来又逐渐转为严厉,莫邦武就是与我一起假传军令的莫将军之名。我心中暗自感激,也恭声说道,“末将晓得,多谢都统不罪之恩。”“好了,你下去吧。”呼延若水似是疲累的摆摆手,让我退下。我再行一礼,刚站起身来,只听见呼延若水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可惜啊,可惜。”我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呼延若水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口说道,“你可知我所谓可惜是何事?”我摇了摇头,“末将愚鲁,实是不知大人所言何事,望都统明示。”呼延若水又再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说道,“我是说你不过一介平民,若是朝中有些个显赫靠山,仅凭此次的功劳就足以坐上我的位置了。”“啊?”我发出一声惊叹,不曾想到呼延若水竟然对我讲出这样的话来,而且呼延若水的话音之中还隐约有着一些对帝国的不满之意。我心中暗自惊惧不已,不知呼延若水究竟到底是为何意,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都统言重了,末将些微功劳,不敢有此奢望,还望都统大人明鉴。”“是啊,”呼延若水笑了笑,神情中讥讽的意味甚浓,“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退下吧。”“末将告退。”我急匆匆的退出帐外,不敢再做停留,但心中也对呼延若水的话语似乎有所认同,“人心不足啊。”我自顾自的默默说了一句,有点苦涩的摸了摸怀中的银质勋章。

“启昌哥。”祥子估计是在呼延若水的帐外等我很久了,我刚迈出帐门没有几步,就挥手向我喊道,我抬起头,却见祥子用手捂住嘴,一脸慌张的向周围守卫的军士紧张的望去。我稍一错愕,随即莞尔。想必这几日内我和祥子每天都有大半的时间单独待在一起习惯了,他这声“启昌哥”也就叫得越发顺了口,然而此时我们却是在呼延都统的营帐外边,作为联队主帅的大帐,四周巡视守卫的士兵自然甚多,估计祥子是害怕其他人听见了给汇报上去治他个不敬之罪,故而现出一副惊惶表情。我苦笑的摇摇头,心想谁会有空和你这个屁大的孩子计较这些,“好了,走吧。”我牵了马,温和的对祥子笑了笑,当先而行。“是,将军。”祥子急切的回答了一句,赶紧跑到我前面,从我手中接过缰绳,拉住枣红马,侧身让我先行。看来这几天祥子在我身边照顾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和这匹枣红马混的熟了,再也不似一开始那副既害怕却又欢喜的模样。不仅如此,现在这匹枣红马反倒是在祥子的手中比在我的手中还要温驯。“祥子,我们去城墙上走走吧。”“嗯。”祥子随口应声道。“等一下,”祥子过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快速跑前一步,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将军,你的伤还没好啊,不可以到处乱走动的。”我看着祥子傻傻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没事的,我身上的伤现在已经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你没见我刚才自己骑马来这里的吗?再说只是上城墙上活动活动,又不是上阵杀敌,没有大碍的。”祥子又再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两眼,一副深思考虑的模样,我觉得他这幅表情甚有趣味,也就笑吟吟的看着他。“那好吧,”祥子摆出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但还是反复叮嘱我道,“一会万一要是有什么状况,将军你可得退后,绝对不允许冲上去!”我含笑点点头,祥子却仍旧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似对我的话充满疑虑。“走吧。”我也不再多言,只是贪婪的呼吸着多日未曾闻到的泥土的新鲜香味。
一路上行来,当我告诉祥子自己获得了一枚帝国银十字勋章之时,祥子的反应远没有我升任百夫长时来的兴奋,可能我们这些在高级军官眼中有如草芥一般的低级军士的价值观也和那些高级将领有所不同吧。“不就是枚破勋章吗,要是当了它能换几枚大钱呢?”刚刚在我把勋章拿给祥子看的时候,祥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大概像祥子这种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一生拿到过最大价值的货币就是能值十枚铜板的大钱了,估计他可能连银子都未曾摸过吧,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微微泛酸。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城门边的城墙脚下。几日未有来过,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前几日被胡蛮所破坏的城门,城门倒是无愧由精铁钢板所铸,现在看上去除了还有不少地方被烟火熏得发黑以外,其他的几如原来一模一样,反倒是城门的周围驻扎了一群重装步兵让我小吃了一惊。不待我发问,祥子已经开口向我解释道,“听老骆他们讲,自从上次城门被攻破过以后,大营就在每个城门驻防了四个支队的重装步兵。晚上的时候,每个城门也会有一个重装步兵支队留守协防。”我心中偷偷一乐,心道确是也该让这些重装步兵与我们这些轻步兵一起受受苦了。平日我们铁壁营的三个重装步兵联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连和我们说话的口气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而且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他们也不用参加平日的防御战,这简直是要比督战队还要快活。好几次有几支轻步兵联队的士兵与他们发生矛盾,结果拳头上既没讨得好去,闹到军法处那里,军法处也偏袒着他们重装步兵,反将那几个参与闹事的轻步兵联队的大小将官都给狠狠地批了一顿。以至于现在像军队里面一些胆小怕事的见了重装步兵联队的人都是绕着走,我虽然无所畏惧,但也不喜惹事,亦尽量避免与这些重装步兵接触。“看来,大营也是害怕胡蛮再来上那么几辆大型攻城车啊。”我一时有感而发。
我既然不想和重装步兵联队的人打什么交道,更加在重装步兵联队里面没有什么熟识的人,便嘱咐祥子拴好马匹,自己信步向城墙上走去。紧贴着城门防卫的部队依次是我们联队的一支队、二支队、三支队等按序排列,那天我在城门口发威烧掉胡蛮的攻城车,有不少人都看见了,现在见我走过来,大都点头像我致意,我心中也不由的有了一丝飘飘然的感觉。走上了一段距离,忽然看见熊亦文也挤在人堆里面好像在和谁说些什么,他讲的正起劲,一时没注意到我。记起几天前我晕倒之前看到的从我身体上面飞过去的那一箭,那支救我一命的箭应该是熊亦文所射的吧,我便快步走到熊亦文身边,招呼了他一声。“哟,是张将军。”熊亦文见到我,很热情的对我一笑,“怎么,身上的伤都好了?”“托福,托福。”我向他拱拱手,“还没有谢过你上次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哪次?”熊亦文抓了抓露在头盔下的头发。我心中疑惑,暗自猜想到,难道不是熊亦文射的那箭吗?但是明明记得叫我“快跑“的声音是熊亦文发出的啊,或者说叫我“快跑“的是熊亦文,而射箭救我的反而是另有其人?见我一副发愣的样子,熊亦文歉意的咧嘴一笑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当时我也是适逢其会罢了,战场上互相支援总是应该的嘛。”“原来真的是你。”我一拳重重的锤在熊亦文的肩膀上,“我也想嘛,那么准的箭,除了你以外,我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射出来。”“过奖了,过奖了。”熊亦文倒也不谦虚,也向我拱了拱手。“是哦,我们联队的小熊箭法真的称得上是一时之选啦。”一个声音忽然从我旁边冒出来,“是的啊,死在小熊箭下的胡蛮少说也有百十个。”刚才讲话的人话音刚落,周围就乱哄哄地嚷开了。毕竟这里是5联2支队的驻守地盘,自己支队的人总不想风头被其他部队的人盖过去,好在我并不介意自己的风头被别人抢去,所以也就跟着众人一齐捧了熊亦文几句,熊亦文不管怎么样也就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被人夸多了也有些脸红。喧闹了好一会儿,这时还是最早说话的那人举手止住了周围的人群。我也乘机凝神打量了一下此人,这个人约莫四十岁年纪,样貌极为普通,算是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找不到的大众脸面。“张将军,见笑了啊。”这个样貌普通的人大大咧咧的向我行了一个平级之间的礼,这时我才发现此人身上也与我一样穿着百夫长的甲胄。不过现在这身甲胄上布满了沙土和凝固的血渍,再加之此人看上去实在太过于平庸,以至我一时竟没有注意到他也是一名帝**的百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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