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段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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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崖,一片开阔之处,难得的好天气,少了遮天蔽日大树的遮挡,可清楚看到蔚蓝的晴空,尽是朗朗的日光。
云无邪托腮坐在草地上,已是发呆了许久,直到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啄自己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侧脸过去,看见敛翅停在自己身旁的鹞鹰,正以一双黄黑的鹰眸盯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来,摸了摸鹰背,“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与他,是一伙。”
那鹰似被抚触得舒坦了,羽翎也缓缓张开,仰首懒懒鸣叫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的话。
云无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从自己衣袖中摸出一只纸包,小心地层层翻拆开来,凝视铺在其上的一层浅浅粉末,若有所思。
“在做什么呢?”
身后响起问话声,云无邪急忙收拾好纸包,回头望去,见是徐徐向她走来的华天凌。
她撇撇嘴,没好气地展开四肢仰躺下去,正巧瞧见倒了个转的华天凌。
“看来心情不好哇。”华天凌不在乎她视而不见的无良态度,驻足在她身畔。
“你又知道了?”这一次,云无邪干脆闭上了眼。
“我当然知道。”华天凌瞅一眼蹲在她身侧目露凶光的鹞鹰,以牙还牙地给予更加恶毒的表情,还很坏心地突然飞出一脚,惊得那鹰扑腾着翅膀高飞开去,“恰好有个人,也跟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差不多,莫名其妙地在发呆呢。”
“华天凌——”云无邪睁开眼,一只手蠢蠢欲动,“你想不想尝尝我新制毒药的厉害?”
“免了。”华天凌小心地退出三尺远,“姑娘手下之物,我可消受不起。”
“既然如此,那就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可好?”云无邪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简单地下了逐客令。
没搞错吧?华天凌左右看了看,无趣地摸了摸鼻子,瞧一眼云无邪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开口:“云姑娘,恕我直言,你睡的这块地儿,可是宁俞堂——”
话还没说完,但见一股子淡绿烟气弥漫过来。大惊失色之下,华天凌匆忙跃开,待到安全范围,才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抹了一把冷汗,讪笑地望着与自己面对面之人,“云姑娘,好歹同生共死过,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
云无邪盘膝坐下,言简意赅:“我很烦。”
这句话,听在华天凌耳中,当有另一番意思,那就是——
请你不要来捣乱,以免本姑娘在情绪失控之下出手伤了你。
不容乐观呀——华天凌拍拍胸口,有些懊恼。
“喂!”云无邪却开口唤他,“这一两月,幽月教怎的突然不见了动静?”
莫怪她好奇。自打从渊谷脱身回宁俞堂养伤之后,眼见伤势快要痊愈,身形也自如起来,那幽月教竟无一次上门挑衅,着实奇怪。即便是落金真的坠崖身亡,但她毕竟身为幽月教长老,地位非凡,毙命于华天凌手下,那新继位的少主也不该不闻不问吧?
“这个——”说到这个,华天凌似乎也很疑惑,“我也觉得不对劲,寻思这幽月教怎么转性一般当起隐士来。不过听说,那少主留书不辞而别,教里上下也乱作一锅粥,想来如今心思已不放在你身上了。”
云无邪想起那日救治翟向善之人,心底隐约感觉到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我正是要建议你。”华天凌哪知她心思辗转,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来此找她的目的,“不如趁此机会,赶快离开,省得到时幽月教回头又找你麻烦。”
云无邪沉默,低下头去,久久不语。
“他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开口。
华天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云无邪所问之人是谁。说真的,他是搞不清二人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不过看样子,他最好也不要多加过问才是。
“应该也是要走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可不想引云无邪再凶性大发,“毕竟他是无间盟的拘魂左使,不可能长期脱教。即便是,想来那位阎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云无邪低垂的容颜,渐渐有复杂的表情浮现。
“不过呢。”华天凌清了清嗓音,**了云无邪一眼,“若你们要走——嗯,我是说,真的两情相悦,其实身份地位也不是很重要。依我之见,不如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的地方双宿双栖,也不失一桩美事嘛……”
“哪有这么简单……”
低喃的声音飘入耳中,打断了华天凌的话。
“怎么不简单了?”华天凌有些不服气地接口,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出自云无邪之口。
一道人影,飘忽而至。站定了,是一脸苦笑的翟向善。
那盘旋在空中的鹞鹰见了他,低鸣地俯冲下来,停在他的臂膀之上,亲热地将他碰触。
翟向善拍了拍鹰头以示安慰,这才抬眼,望不远处的云无邪。
云无邪也缓缓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交会,互相望着对方,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在现实中保持着缄默。
这种被彻底忽视的情形,让华天凌觉得十分尴尬,仿佛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那,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低叹,想这样的措辞实在老套,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的退场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显然,他的离去,并未引起在场其他二人的注意。
“你——”
“你——”
过了好一会儿,相视而立的两人同时开口,待听到对方的话语,又同时闭嘴。
“我——”
“我——”
委实巧合得厉害,再说的话,分毫也不差。
“好了!”云无邪率先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懊恼地起来,背过身去,涨红了脸,“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吞吞吐吐的,我心里堵得慌。”
真是的,她干吗要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是欠了他似的。明明就是他的错,他骗她在先的,没理由是她躲闪。
身后没有他的言语,却有轻轻的脚步声在接近,令她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紧张。
“无邪——”
低低的属于他的声音在耳畔回旋,似有无数的银针刺在周身的**道,又酸又麻的,令她整个身子都灼热起来。
肩上有硬硬的触感,不去看,也知是他枯瘦的手指,自上而下的,缓缓移动着,到了袖口。
她蓦然清醒,正待阻挠,他却先她一步,夺了那袖中之物去。
“还给我!”云无邪猛地转过身来,要去夺他手中的纸包,奈何翟向善擒住了她的手腕,害她无法动弹。
她盯着他,咬牙,冷冷地开口:“翟左使,是我失礼了,忘了你是谁。”
听她如此称呼他,翟向善露出苦痛的神情,“你又何必挖苦我?”
云无邪止住想要安抚他眉间皱纹的冲动,硬是要自己狠下心来,“我这是自嘲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翟向善吸了一口气,盯着云无邪的眼,缓缓开口:“我记得,你说我欠你一句话来着。”
云无邪的心无端跳得厉害起来,她望着翟向善逐渐灼热起来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也口干舌燥。
饶是如此,她依旧嘴硬,强撑着顶回嘴去:“那又怎么样?你爱说不说,没人稀罕。我可告诉你,那是我随口说来玩玩的。笑话了,我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你这老头子——唔!”
话没说完,被什么强硬地封口,震惊之下,她瞪大了眼,望着距离近得可怕的翟向善的脸,竟可以清楚地望进他眼瞳深处。
是什么在眼中一逝而过?藏得深,却又呼之欲出?
唇畔被蛮劲磕得生疼,还有什么咸湿的液体在齿间溢出。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晕乎乎的,一股热浪席卷了全身,连呼吸,也不自觉地紊乱起来,好似空气已不够用,自己在重重烈焰中,即将被窒息过去。
就在云无邪觉得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那股压力突然间消失,瞬间还了她的自由。她踉跄地向后倒退数步,抚胸用力喘息,捂着唇,不敢置信地瞪着翟向善。
他吻了她,他居然吻了她!
翟向善的样子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整张脸,也红得厉害,嘴角还有淡淡的一抹殷红,好似血迹——
等等,血!
云无邪松开手,以指尖擦拭自己的唇,疼得厉害。
望自己手指上的血迹,她有些恼——这粗鲁的家伙,果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连亲个嘴,都能将她的唇齿弄破。
她正待发作,翟向善却先她开口了:“无邪,我喜欢你,没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漫天的怒气被凭空炸得无影无踪,云无邪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有什么东西从脚底蹿到天灵盖,有从天灵盖重新被压回脚底。
好不容易镇定了神志,她望着翟向善,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颤声开口:“你说什么?”
见翟向善又要开口,她又忙手忙脚地制止他,将自己抱作一团蹲在地上,“不不不,我听见了。你不必说,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为这一句话,她幻想过千百次,岂知他真说出口了,自己倒手足无措起来。
只是他,为什么突然要说?她本在恼他呀,这样子,叫她还有何话可说?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陡然说出这句话来,用意如何?
想到此,本是灼热不已的身子突然冰寒起来。她抬眼望翟向善,见他在微笑,笑容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苦涩。
一刹那,她赫然明白了什么,倏地站起,失声开口:“你!”
“没错。”翟向善打断她的话,“我知你无法放弃复仇的执念,而我,也无法背弃阎王对我命令。无邪,我们是注定对立的两人,却偏偏产生了情愫。本不该的,我知道。可是,陷进去了,又岂能全身而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的语气,是莫可奈何的,“你要杀阎王,而阎王,要我带你去见他。”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仿佛可以了解他内心的挣扎,云无邪反而平静下来,只是轻声问他。
翟向善缓缓道:“阎王既要见你,我便带你去无间盟;你要复仇,我不阻止,全由你自己斟酌。但同样的,若危及阎王性命之事,我会全力相拼,不会留情。”
“有什么区别?”云无邪握紧自己的手,握到生疼。
“我说过,会保护你,既是承诺,便要坚守。”翟向善轻轻地说着,将那小小的纸包重新塞回她的手中。
她的心,不由得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地看向他,陷入他逐渐柔和下来的目光当中——
“我只是要你明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同生,或者,共死。”
她终于来到传说中那个地方,却不若族人说得那般可怕,相反,美得犹如仙境。

无间盟坐落的海岛,不是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人为的精心雕琢,这个,她看得出来。
海岛上种满了鲜花,常开不败;地面遍布彩色的石砾,流光异彩;珍禽异兽随处可见,且被驯化得异常温顺。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稀奇之地?
据说,当年的无间盟的确阴森可怕,犹如地狱,只不过现任阎王继位之后,开始热衷于改造海岛的一切。
据说,他由巫山万花阁求来百花之种,从南海拨来沉寂海底千万年的彩砾,自昆仑山寻来世间传说的神兽……总之,昔日林立嶙峋怪石的海岛被他一手彻底颠覆,变得如天之神女一般,温和而又美丽动人。
而这一切的改变,据说,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名叫段云错的女人。
“云姑娘,这边请。”
一旁有礼而有生疏的话语响起,打断了云无邪的思绪。前方引路之人虽是客气,却是冰冷地端着一张脸,不怎么友善地推开了一扇院门。
云无邪止步,抬眼望院门上方——“鸣玉阁”。
“谢谢。”她低声言道,移步跟随入内,见是四方院落,内中倒也宽敞。
还好,她还以为会是一间囚室,倒想不到,阎王还如此大方。
“看姑娘是否需要下人伺候?主子说了,但凭姑娘喜好。”
她当然知道那位“主子”是谁,于是笑了笑,摇摇头,“不必了,我喜欢清净。”
引路的人听了她的回答,点了点头,算是了解,“那请姑娘稍事休息,晚膳过一会儿自有人送来。”
言罢,似准备离去。
“等一下!”云无邪不由得唤住那人,试探性地开口,“晚膳,只有我一个人吃吗?”
对方瞥了她一眼,淡淡回答:“主子是习惯了只与夫人单独用膳的。”
这么容易就被认识穿了心思,云无邪不免有些尴尬,“这样啊……”
“姑娘还有何吩咐?”
“不,没了,谢谢。”
眼见对方慢慢退出门外,云无邪缓了一口气,慢慢走到台阶旁,拾裙坐下,将包袱放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对面的檐瓦发呆。
她其实还想问的——不知那个与她同时上岛的翟向善,究竟怎么样了呢?
手指抚上自己的唇,轻轻摩挲,脑海尽是那一日,他粗鲁吻自己的场景。
面颊又迅速热烫起来,她慌忙拍拍脸蛋,要自己不要去想才好。
“有点骨气好不好?”云无邪起身来,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试着说服自己,“亲嘴而已,还是一个老男人,没什么好回味的……”
正在自言自语,墙外突然轻飘飞入一样东西,刚巧落在她的脚边。
云无邪退后一步,俯身拾起,见是一朵做工精致的白云,一头还缠着绳线,似是断线的风筝。
这无间盟,哪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催命阎罗,依她看来,已快成了闲适优雅的一片净土。
惊讶地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愤怒,仿佛不太乐见无间盟的安定祥和。
真是——奇怪了。她挫败地摇摇头。
“原来在这里呀。”
轻轻柔柔的女声自院门边传来,语调如淙淙山泉一般畅人心扉。
实在很难得听到这么舒心的嗓音。云无邪下意识地望过去,见院门边站着一名女子,穿着一袭淡绿的衣裙,发间简单地以一支同色系的玉簪点缀,给人清爽之感。
云无邪见她形容四十上下,眉宇间,却不见有这般年龄妇人的端庄,反而露出孩童般的好奇,正上下将自己打量。
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呢?
好一会儿,是那名女子先开口了:“你是谁?”她歪着头,伸手指着云无邪,想了想,又皱眉指云无邪手中的风筝,“那个,是我的。”
“哦。”对她简单又毫无头绪的话不知该如何回答,云无邪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风筝递给她,“那还给你好了。”
女子伸手去接,正要触及风筝边沿,又忙不迭地缩回手去,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哥哥说过,一定要她们给我,才能拿的。”
“她们?”云无邪听不懂她的自言自语,只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的。”女子还在摇头。
她那波浪鼓般的摇头看得云无邪头晕,“可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呀。”
这句话,成功令女子停下摇头举动。她仿佛恍然大悟,拍了拍手,开心地笑起来,“对哦,本来就是我的嘛。”
她笑得开心,无忧无虑的神情,几乎算得上天真,连云无邪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连带着露出了笑意。
“不过——”片刻之间,女子又嘟起了嘴,为难地看着云无邪,“可是,我不认识你呐。”
云无邪被她孩子般的脾性弄得哭笑不得,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啊,不如这样好了。”女子抬眼看她,眼中闪闪发亮,“你告诉我名字,我知道了你叫什么,自然也认识你了。”
只是短短一瞬的目光交接,云无邪却已从她的眼某中看出了异样。
那纯净未掺杂质的眼神,绝非一名四十上下的妇人所有,原来她竟是——
“怎么样,告诉我吧。”女子没发觉云无邪的异常,只是热切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拉她的手。
云无邪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松开了手,那风筝翩然坠地。
“呀!”女子忙蹲下身躯,捧起风筝,不断吹拂表面上的灰尘,表情看上去极为心痛。
云无邪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面容清丽,语音婉转,思绪单纯得毫无防备,她竟是一名痴儿!
“夫人!”
远远的,传来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便到了院门外。
但见几名神色慌张的侍女冲进来,围着先前的女子,紧张兮兮地检查询问着。
至于云无邪,则被当作隐形人排挤在外。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望着那名处于包围圈当中的女子,震惊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名女子,若她没猜错,便是段云错了。
她知道段云错失忆,但不曾料想,段云错竟陷入了比失忆更加糟糕的境地!
夜,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云无邪立在窗前,望夜幕中洁白皓月,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竟感觉那月比中土所见更圆、更亮。
果真是着了魔了,来无间盟不过短短半日,心境就有了这般变化,似乎还有一些未知的事,搅得自己心神不宁。
阎王要翟向善带她来,却又迟迟不与相见,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要是此刻,他能在她身边……
如此想,渐渐垂了眼帘,却听一声短促的鹰鸣,她又急急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对面的墙檐上,半喜半忧。
“过来。”她招手,低声唤。
停在墙檐上的灰白色鹞鹰啄了啄羽毛,好像并未听懂她的话,展翅膀又向外飞去。
见鹞鹰飞离,云无邪急了,转身小跑出房门,一路追了去。幸得月光指引,锁定那鹰在空中飞翔的踪迹。
“喂,等一下!”她一边跑着,一边低低叫着,唯恐叫旁人听了去,于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所幸,一路行来,周遭一片寂静。
那鹰突然加快了速度,转瞬间,只见一个黑点。
云无邪更加着急,加快了脚步,一门心思想要追赶,却未提防脚下,快跑出一段距离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不稳踉跄了几下,跌跌撞撞地扑向前去。
倒地之处,柔软芳香,保她毫发无损的,原是一片灿烂花海。
“谁?”
不远处有人声响起,云无邪一个激灵,就势滚到一旁的矮树后,匍匐不动。
不多时,前方有光亮出现,原是开了一扇门,出来一名提了灯笼的女子查看。
借由灯火,云无邪觉得好生面善,仔细回想,原是白日里陪伴段云错侍女中的一名。
那女子左右看了看,未发现有人,表情有些疑惑,片刻后,回身又掩上了门。
云无邪这才悄悄抬起身来,望前方紧闭的院门,莫非这是——
云无邪咬唇,缓步向前走去,待到院门前,左右看了看,轻身一跃上了墙头,猫腰慢步向前走,尾随那名女子进了第二道院门,迎面又来了一人问她:“怎么回事?”
“没什么,可能是小兽过去。”先前的女子回答,望了一眼正前方的主屋,见还有光亮,她打了个哈欠,“夫人今日兴致挺好。”
云无邪的心跳加快了些。
“可不是。”另一人附和,掩嘴轻笑,“主子也陪着夫人玩得高兴呢。”
云无邪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数倍。
见下方二人低声有说有笑地离去,云无邪身形加快,不多时,已到了主屋屋顶。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正中,屏住呼吸,悄然揭开一块瓦片,趴低了身子,向内观望。
“哥哥,你说是不是?我竟觉得与她好生投缘呢。”坐在椅子上的人摇晃着脑袋,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花往瓶中插,头上的云无邪看得清楚,果真是段云错。
“哦,是吗?”
云无邪的牙齿有些发酸,原因在于回答段云错的那个声音,确实相当刺耳难听。她强忍着继续看下去,见段云错仰起脸来,迎向前方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男子俯下身,在段云错的额间烙下一吻,举止轻柔,“那过几日,我叫她来陪错儿玩,可好?”
云无邪目不转睛地望着男子,觉得有一种清晰的痛楚在胸口蔓延开来——这个人,可是她要找的阎王?
“好啊。”那一方,段云错已是拍起手来,圈住男子的脖颈,送上红唇,结实地印下一吻,“让她陪错儿放风筝好了。”
低低的笑声从男子口中逸出,云无邪已是看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地重新将瓦片复位,沿原路返回,跳下墙来,凭着记忆,准备返回。
奔出数十步,突觉异样,她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去——这一看,竟看得她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也随之从脚底蹿到全身。
隔了丈余的距离,月光下,站了一个黑衣的男人!
她认得出,是段云错房中的阎王。只是,他此刻不是应该陪着段云错吗?
“云无邪。”
她还在胡思乱想,那一方,已有人开口唤她的名。仍是用那种折磨人神经的嗓音,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望着对面的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也将他的容貌看得越来越清楚,毫无防备之下,云无邪掩口倒退一步,目光惊惧地盯着来人的脸。
男子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种反应,也不见得介意。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对云无邪点点头,“没错,我便是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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