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晴外部数疆封 (二中)尔虞我诈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裴大夫,史蜀胡悉没来吗?”二人在路中相遇,见礼之后,罗成便有些焦急地问。听他发问,看他神情,裴矩只能苦笑着摇一摇头,叹道:“惭愧,我还是小觑了那些胡人,那老胡,倒真是有些能耐。”
“竟有如此事情。”罗成亦有些微惊讶地皱了眉,揣测道:“可是哪里疏忽了,被看出了破绽,或是……此处有人走漏风声?”
“我也作如此想。只是,此事办得十分谨细,知究竟者并不多,倘若是有人走漏风声所致,那真是令人心惊。以我想来,未必就会到如此地步。或许,在一应事体的处置上有些地方造作了?”与罗成并肩前行,裴矩一面低声分析,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罗成神色变化。这黄门侍郎、右光禄大夫极力压抑着心内一个不住浮现的念头,尽力令自己面上只出现计策被破时所应有的焦躁与惊慌。
“也对。”裴矩说完,罗成略作思索,面上焦虑神色稍缓,“若是这等事情都能走漏风声,也太吓人了。或许就是派出去相邀的使者哪里让史蜀胡悉看出了破绽,要不,就是先时议嫁宗女与叱吉设的事,让那老胡心生警惕。”
抚一抚长须,裴矩点头道:“也就是如此了。”他再看罗成一眼,便面带惭愧之色地垂头叹息,双目之中,忧色愈是沉重。随后,他又听见罗成声音,这番却是道:“那老胡若是以为你我有相害之意,或者就会挑拨始毕,令他对大隋不利。”
“这不会吧。”闻言之后,裴矩沉吟不语,方才的那位都事却惊惶地插言:“我大隋国力强盛,突厥人难道会做此以卵击石的愚蠢勾当。”话虽如此说,但裴矩与罗成二人对看一眼时,彼此都知已听出那都事话中言不由衷之意。
“突厥人的想法,裴大夫应当较为清楚。”见裴矩之后仍不开言,罗成便又道,“裴大夫以为如何?”
“遣使好言安抚,送他些仪物,又有义成公主殿下在彼,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关涉。”既是被问,裴矩便不得不开口,他顺着都事的话向下说去,心中忐忑却一如先前,罗成方才所言便是他自叱吉设辞婚后心内忧虑的,他只是从未在圣人面前禀明,略停一刻,他又道:“突厥始毕也会衡量利害,北平王麾下的锐锋军纵然是突厥勇士也不敢撄其锋芒,料他不敢轻举妄动。”
“裴大夫过奖了。”见裴矩称赞麾下兵马,罗成便笑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翟松柏帐下校尉刘武周急匆匆领人走来,拱手道:“燕山公,左翊卫将军段达讨清河贼张金称,被张贼所败。”
听刘武周说完,裴矩便又向罗成看去,那红袍金带的少年世子面上露出讶色,反问一声“有这等事”后,便转身拱手:“裴大夫,我恐怕得告辞了。张金称那贼子听说生性十分残暴,段将军为他所败,只怕……我得点兵前去相助。失礼了。”
“军务紧急,燕山公请便。”作别之后,罗成同着刘武周匆匆去远,裴矩却立在原处不动,只微微垂首,捻着颌下须髯,眉头紧锁着,沉吟着不发一语,那都事静待了许久,见他仍然没有归去馆舍之意,便到他身边,小心问道:“裴大夫可是在担忧突厥那边的举动?”
“突厥那边的举动?”
被都事声音惊动,裴矩念一遍方才问话,心下不禁好笑,他向那都事转过面去,目中倏地滑过一道冰冷的鄙夷神气,却答道:“正是。突厥那边,十分难为。我还是筹划得不妥。”
.
“今日击败张贼,多亏杨县令计策。”从卫士手中接过被逃窜的对手抛在地上的大旗,金紫光禄大夫、左翊卫将军段达呼出一口在胸中郁了多日的浊气,他看一看那大旗上残缺的“張”字,将残破的旗帜弃在地上,转面向身边马上的绿袍官员满怀感激地拱手道。

“段将军过奖了。”鄃令杨善会微微躬身,张金称既败,他也与段达一般,松一口气,不久,他又向段达道:“段将军,张金称既败,正可趁胜追击,彼军虽有十余万,但是乌合之众,遇胜则心气高昂,若败则多只顾自身逃命,我军虽不及其势众,但挟胜追赶,必可连获大捷,生擒贼首!下官虽然不才,县内却颇有几名得力的吏官,熟知这清河郡一带山形地势,可为将军前导。”
段达正看着部下卫士追逐败兵,虽最终知晓杨善会同自己说话,却未听清他说些什么,“啊”了一声,带歉意地向杨善会询问,待杨善会将前话重复一遍,他用手摩挲着连鬓的络腮短须,难以决断地皱眉沉思,过了许久,他才十分为难地向杨善会道:“张金称等人都久居当地,地形要较我军熟悉得多,近旁诸郡,亦多有贼寇,若追赶过急,几处联兵,以寡击众,难有胜算,况且,卫士们也多疲惫了,需得休息一阵,才好再上阵。倘若不令他们歇息便催逼上路……杨县令,依我看,还是休要操之过急,待回城中你我诸人好好商议定计后,再用兵不迟。”
杨善会掩不去面上失望地向那踌躇的统兵将领看去,见他神色不好,段达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沉声道:“杨县令,与我一同回营。我还有事情要向杨县令请教。”
“下官遵命。”杨善会十分勉强地应一声后,段达便拨转马头行去,未走多远,留守的一名校尉赶到他马前,下马行一个军礼,而后禀道:“将军,河北讨捕大使、北平王世子领援军到了。”
“哦?”有些惊讶,又有几分不悦和些微慌张的,段达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腰畔刀柄上,又沉思起来,却很快便理清了头绪,向校尉命道:“速速回营!”
鄃县之外的左翊卫将军大营近处,又立起一围营寨,寨内牙帐前,河北讨捕大使、涿郡留守、燕山公的旗幡迎风飘扬,段达人马到营前时,寨内的锐锋军黑甲卫士出得寨门,将门前拒马移开,当段达与杨善会二人下得马来,一名建节尉已走出寨门,向两人各行一个军礼,拱手笑道:“段将军,杨县令,请。”
整理一下身上县令的绿袍,杨善会稍后段达一步,向寨内走去,途中,他向引路的建节尉面上望去,那人也就是二旬年纪,即已升上建节尉,乍一看,杨善会有些惊讶,但细想,北平王所辖幽燕之地颇多战事,此人若少年从军,骁勇兼人,每战皆多斩获,升到建节尉上也并非值得太多惊异。他于是又向这营寨内其余卫士望去,那些黑甲卫士持矟挎刀,或在寨内来回走动巡视,或是于寨边、牙帐周围肃立守卫,其中,中原人相貌的占了大部,但也并不乏高鼻色目和薙发结辫的诸胡、蛮人。
常闻人道北平王麾下十万精兵,皆是熊虎之士,今日亲眼所见,才知所言不虚。有些赞叹也有些不安的,鄃县县令收摄定心神,随在段达之后,自被那青年建节尉揭起的帐门,走入牙帐之内。方入帐门,尚未直起腰来,他便听见一声猛兽的咆哮,向后略退一步,他十分惊讶地抬头向帐中主座看去。
主座边的花斑豹子已在主人的安抚下乖顺地重新伏回身下彩罽上,一双金色的圆眸却还十分好奇地打量着进帐的两名陌生人,杨善会看一看那豹子,将目光转至座中人身上。那人年纪只在十五岁上下,一身银铠红氅,衬着一张犹显纯稚的少年面孔,白皙秀丽得毫无威严。再想到帐外虎贲,杨善会不禁又有些失望,只得上前行礼。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