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杨玄感谋反之后，圣人急从辽东回军，来护儿已先领水军队伍退回东莱，要自东莱紧急驰援东都，大兴留守的代王侑亦派遣人马，东都附近诸郡太守、鹰扬府郎将也纷纷领兵来援。杨玄感虽然很胜了几阵，连代王杨侑派来的卫文升也被他击败，但终究还是被四处的兵马团团围困起来。
“传令元务本等人，死守黎阳一带，待我攻下东都，重围自解！”下令后，看着部属匆匆领命而去，杨玄感有些疲惫地叹一口气，缓缓坐回位中。黎阳起兵之日距今并无多久，他却似苍老了许多，已不复当日起兵时的意气风发，虽正当盛年，两鬓已生出了丝丝白发。
“明日，我再亲领大军，与卫文升大战！”似乎是要为自己鼓劲，他微微提高声音，随即砸一拳在前方案上，这一拳的响声渐渐消散时，帐内的另一人也叹息了一声。
“玄邃叹什么？”几乎在这叹息声发出的同时，杨玄感转面向左首边坐着的乌衣中年文士问道。
李密摇一摇头，并不说话，他年纪与杨玄感相仿，体格稍为消瘦一些，这时正抬手抚着颌下那部稍嫌稀疏的长髯。“玄邃必定有什么心事。”见他不答，杨玄感又问，而后面色微沉地道：“玄邃如今还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莫非是责备我未选上中二策而取下策攻洛阳？只是大兴与临榆关都离得太远，我军至半便会被围住剿杀……”
“杨公虑的是。”李密面上浮出一丝淡淡苦笑，他向杨玄感方向略一欠身，又皱眉道：“张须陀与罗成进逼黎阳，元公未必抵挡得住。”
“玄邃不是遣人去说罗成归附么？”端起案上已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杨玄感也皱眉道，一面拂去黑须上沾的水滴。
李密又苦笑了一下。“数日之前，那人已回来复命，言道罗成不肯听命。杨公忘了吗？”看一眼闻言发怔的杨玄感，他更忧心忡忡起来。
“哦……”过了片刻杨玄感才点一点头：“我记起来了。斥我等不忠不孝，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用手抚着微微发烫的额头，凝目于案上地图半晌，突地一笑：“没想到罗艺教出来的儿子居然是忠节孝义之人。”
“我只望杨广得知我派的人结交罗成，迁怒于北平王。”李密也向面前案上看去，却笑道。
“只怕不可能。”杨玄感依然以手支额，似比方才更加疲惫，歇一会，他忽然换了种怀想的口气：“当日，拔延山猎时，若非叔父阻拦，我领本部兵直冲杨广大营，兴许大事一鼓而定。”说到此处，他面上浮起种向往的光彩。李密闻言惊愕地望去时见是如此，目光一跳便暗淡下来，嘿然不语，只又听杨玄感叹：“当日我初见北平王父子时，那小世子还只是个五岁的漂亮娃娃，转眼间**年一过，他竟领兵攻打我来了。世事变迁以至于此，想来真是令人叹息。”他不欲再听，向杨玄感告辞出帐。出得帐外，他转身向东都方向看去，那由宇文恺督造的洛阳城依然巍立于苍穹之下，城头上打的依然是大隋的赤色旗号，数月，尽管有许多王公贵戚子弟并民夫前来依附，这东都却始终未能攻下，他又向另一处看去，从大兴前来救援的卫文升一军便遥遥驻扎在那处，虽是屡屡失利，却始终不肯退却，一直相持到了各地勤王军队纷纷赶至的如今。
“莫非隋室气势未尽？”又将目光移回到洛阳城头的大隋旗号上，看那赤旗招展，这蒲山县公不禁疑惑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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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卫文升奉大兴留守的代王杨侑之命，领四万大军来援东都，自东都城北与叛军作战，直至金谷，都屡屡败在杨玄感手下，四万军队折损过半，此时，虽然圣人已从辽东回军，各地鹰扬、都尉也已统兵来救，对杨玄感形成包围之势，但终究相离还远，一时仍是远水难解近渴，而杨玄感在此情势下，更加力攻打东都，民部尚书樊子盖虽然率众固守，数次击退攻城的叛军，但解围一事，终究还得落在卫文升一军身上。东都一失，关系重大，当此时，卫文升不得不咬定牙关，再次率军，于邙山南麓，再与杨玄感一战。
杨玄感仍是身穿铠甲，手提长矟，一马当先立在阵前，那部长长美髯则分为两把，挽系在颈后，杨玄挺与杨积善二人身着戎装分站两侧，身后的大旗似乎换了新，“吊民伐罪”的字样更加清晰明白。卫文升从那大旗开始望起，目光一路向下，最终停在杨玄感面上时，眼光锐利的他终于有些得意地发现，那叛臣贼子眼中带上了一丝畏惧神色。“擂鼓！”他转头下令，与此同时，对面叛军阵中也鼓声大作，随即，阵前的杨玄感便大声呼喝着，率领身后骑兵疾冲过来。
“杨玄感真是一员虎将。”看着那叛军首领大呼着在战阵内冲突，不时将隋军骑手斩杀于马下，卫文升不由又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惜了。”说着，瞧见叛军几名头目凭籍勇力堪堪要冲到面前，他急令弓箭手一轮疾箭，将来敌射开，而后他也搭箭张弓，向阵内冲突的杨玄感放去一箭，却被杨玄感拨开。那叛军首领转头看来，蓦地爆出威风凛凛一声大喝，围攻他的隋军卫士都吃了一吓，手下兵器一慢，又被他斩杀了几名，催动座下战马突出包围，向卫文升立马处冲来，见他如此勇武，卫文升一时也有些心慌，便拨马后退，再令弓箭手迫开来敌，但这一退已令隋军士气稍降，又显出些颓势。
“嗐，我这老背晦的！”叹一口气，卫文升令鼓手更用力擂鼓鼓舞士气，一面自己也皱眉急急思索倘若此番再是不敌，该当如何，不久，突听得阵后响起急促马蹄声，他皱眉回望，见一名建节尉匆匆催马奔来，风尘仆仆却满面欣喜，到跟前向他拱手禀报：“卫尚书，齐郡郡丞张须陀和燕山公罗成已攻破黎阳，亦和右候卫将军屈突通合兵一处。左翊卫大将军率虎贲郎将陈棱领军驰援东都，来大将军从东莱来援的队伍也已离此地不远。”
“哦？哦……”大松一口气，抹一把额上的急汗，卫文升苍老面孔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他道，再转首向战阵看去，却恰巧和阵中的杨玄感目光相撞，顷刻，两人各各移开后，他拨马向前两步，张口向阵中欲呼，却又转身唤过几名精壮卫士，令他们合着鼓声大声呼喊：“叛贼杨玄感听着，天军已攻下黎阳，不日将至东都城下！快快束手就擒，不然大军到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令卫士呼喊了四五遍，他再向阵中望去，那些跟着杨玄感耀武扬威冲杀不停的叛军将士果然有些迟疑动摇，杨玄感也再向他望来，眼中带了一丝惊异，卫文升不禁捋须呵呵而笑，这时却又听得阵中有人一声咆哮：“休听信那老贼胡言乱语，卫文升，等我取了你首级，看你还敢乱我军心！”吼声未落，杨玄挺已持矟冲来，卫文升见他来势凶猛，笑容未敛又微皱眉头，随即，便向弓箭手下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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