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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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在水淀村西的乱坟岗子里,柳小会跪倒在柳红的坟前,双手握着那个发旧的长命锁,头顶着地,久久不肯起来。海棠站在村西的坑边的一棵大槐树下,隔着水塘远远地望着那个跪倒在柳红坟前的黑影。
在柳小会准备给柳红迁坟前的十了天,他几乎天天到海棠这来。海棠身子方便的时候,他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弄得海棠下身每次都痛的很;海棠不方便的日子来了时,他紧紧地闭着双眼,背靠着海棠,要不不停地说着柳红小儿时的事情,要不一语不发的坐上一整夜。
海棠已经知道了一切,她是一个庄户女人,她不知道该怎样评论此事。她觉得杨家应该是这场**的元凶,因为拐走和卖掉柳红的是杨七爷,纳了小妾惹了土匪的又是杨二爷家。可是,转念一想,柳红又是被当成杨家的宠儿被绑走的,糟蹋了她的身子并夺了她的命是她的亲哥哥柳小会和他的弟兄们。海棠怎么也想不明白,慢慢地,她不再想柳红,而是想到了自己、柳小会和杨家大院。想到这,海棠不由地害怕起来,她觉得有一天,也许她就和柳红一样,在一种无法理清道理的恩仇中化作一株盛开着紫色小花的海棠树。
海棠不敢再想了,她又远远地望着那个跪在柳红坟前的黑影,她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她和他的关系。她对他的那种身体的需求似乎一下子从七窍里飞了出去,她现在需要的是想知道他是人还是鬼。海棠不再看了,她不想再看了,她现在眼前晃悠的都是她去杨家大院时碰到的那个鲜活文静的柳红。
海棠转身上了坡,来到了六婶子家老宅的大柳树下。她透过窗户看见狗儿横躺在炕上睡的正甜,之后,一转身从后坡去了自家的老宅,她想静静地看会已经累起来有一人多高的青砖房子。此时的光景已是四月中旬,院里的海棠树已经耐不住寂寞,不知是那一夜就把紫紫的叶子全部展开了,像是要迎接它的情人一般,在春夜里的柔风中微微地抖着。
海棠站在海棠树下,抬头望着眼前黢黑的半高的房影,内心的滋味难以说的清楚。她不知怎地想起了天明,甚至是有点酸楚的想念,或许是一种迟到的爱意。这种想念就像海棠树在微风中抖动的紫色的叶子一样,扰乱了她本已纷乱的思绪更是杂乱无章。海棠觉得疲惫万分,她把身体轻轻地靠在海棠树下,这时她能回忆起来的是她第一次被天明从背后抱住,她仰头无奈地看着夜空时的情景。那时,她觉得背后那宽厚的胸膛是讨厌的,而今她却觉得这海棠树干擎住了她千万斤的思绪。
海棠就这样安静地站立着。
“海棠把俺当人看,俺给海棠看房子。”随着声音传来,一个黑影站在了海棠的面前,海棠被吓了一大跳,心扑棱棱地跳着。当她反应过来是来喜的时候,来喜依然向以前一样笑嘻嘻地望着她的眼睛,手里玩着她给他的那枚银元。
“你个挨千刀的来喜,吓死我了,去,一边去。”海棠烦躁地轰着来喜。来喜很听话,走了,嘴里依然笑嘻嘻地喊着:海棠把俺当人看,俺给海棠看房子。
海棠看着来喜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活得还不如来喜,自己究竟现在算个什么人?老实巴交的庄户女人?偷情的寡妇?偷汉子的女人?土匪的女人?靠身子赚钱的女人?一个过街被村里人戳着后脊梁骨的骚女人?一个杨家大院仇人的情妇?还是男人见了都想日的骚狐狸精?
海棠柔弱的身躯顺着海棠树到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枪声惊醒了她。张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海棠树下,身上盖了一件肮脏的衣服,向上望去,除了天上稀疏的星星,还有一双明亮纯洁的眼睛。原来是来喜把自己脏兮兮的外罩脱下来盖在了昏倒的海棠身上,自己则光着膀子坐在海棠身边,看护着她。这次,他没再唱“海棠把我当人看,我给海棠看房子”。

海棠吓坏了,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又隐秘地摸了一下下身,发现肚兜裤衩都很整齐,感觉没人碰过,才有点放了心。疯来喜似乎看透了海棠的心思,笑嘻嘻地说:来喜是好人。
枪声依然激烈,一听就是从杨家大院的碉楼、围墙上射出的,而还击的枪声则是从杨家大院几个能出院的大门前的障碍物后打出的。海棠猜想的到一定是柳小会发了疯,要攻破杨家大院为妹子柳红报仇。海棠又有点担心柳小会的安全,她真的怕柳小会被杨家大院的子弹打着。她要起身,结果被来喜一把按住了。来喜这时似乎不傻了,指了指胡同口杨家大院那边的方向。海棠明白他的意思,来喜是说那边在打枪,别动。
海棠在来喜的看护下是无法起身走了。只要她一要起身,来喜就把她按住又重新仰面躺在海棠树下。过了半个时辰,枪声渐渐稀了,一会儿就不再响了。这时,来喜才让海棠起身。海棠起得身后,沿着后坡躲过杨家大院碉楼的瞭望视野,回到了村西的屋里。
海棠在屋里坐立不安,她不知咋地是那么担心柳小会的安全。她还是决定出去下到坑边看柳小会还在不在西边的乱坟岗子里。刚到大槐树下,“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将面前死一样沉寂的水面打出了阵阵涟漪。海棠知道这子弹是从杨家大院碉楼上射出的,于是蹲下身藏在大槐树树干后面,直到天大亮,有人出了从村子当街的西头出来下地,她才起了身,上坡回到屋里。
后来,海棠才知道这一晚枪声的由来。当她离开大槐树到了老宅海棠树下的时候,柳小会已经下令开始迁坟。很快,他的弟兄就挖开了柳红的坟头。柳红的棺椁下得很浅,没费多大功夫就挖到了棺材顶上面。这时,一个弟兄低声喊了一嗓子:有蛇。于是害怕蛇的胆小的兄弟就扔了铣跑出老远。张排长见状,让不怕蛇胆大的用铣把蛇铲走,可是坟坑里黑黑的,看不大清楚,不好弄。为难之际,柳小会嗖的一下拔出随身带的手电筒,就拧开了亮光,照着这堆蛇。大家仔细数了了一下,一共是十四条,一条大的母蛇,和十三条小蛇。看样子这些蛇还是毒蛇。正当大伙聚精会神的弄蛇呢,砰砰杨家大院碉楼上的枪响了,子弹飞落在柳小会他们四周,还有一个弟兄被打伤了胳膊。
见此情景,张排长举起驳壳枪扣动了扳机,顿时埋伏在杨家大院四周的弟兄开始激烈地佯攻杨家大院,土匪们枪打得很欢,连机枪都用上了,但人不怎么冲,偶尔冲一下也是顾着命的做给杨家大院护院家丁看的。杨二爷听着这四周杀声一片,又听得捷克式轻机枪哒哒地响了起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是哪支火力如此强大的武装在攻打他杨家大院,于是命令所有家丁要守住大院,不再顾及西边坟地里的那伙人。
其实这是柳小会和张排长安排的迁坟打援策略。他俩都想到了给柳红迁坟很有可能惊动杨家大院碉楼上的岗哨,他们一旦发现掘的是她家人的坟墓,杨二爷顾及面子还是要派人出来攻打一下的。所以,在迁坟之前,柳小会和张排长就在杨家大院周边埋伏好了佯攻的部队。一旦杨家准备出院攻击,就在他出院之前佯攻杨家大院,杨二爷一定会考虑到一家老小的性命,故而放弃出击,全力死守,这样一来,迁坟将变得十分安全。
就在佯攻部队猛打假冲的时候,柳小会亲自动手,拿起铁锨,几铣产走了这堆蛇,让弟兄打开棺椁,当他顶着恶臭看到那张已经腐烂但又熟悉的面孔时,他又一下子晕到了。还是站在他身边的张排长眼疾手快,把差点栽倒棺材里的柳小会一把抱住了。
等柳小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弟兄的背上,他看到前面有两个兄弟正抬着一领苇席包裹着的柳红的尸体,在众兄弟的护卫下向着柳庄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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