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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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阿尔卑斯山以南的地方,已经是生机盎然的初夏了。然而在这欧洲的极北之地,放眼望去,康拉德却只能见到荒草、沼泽和阴沉的天空,没有一丝人烟。
他孤身独马,在这平淡无奇的荒地上行驶了很久,几乎穿过了整个东耶特兰省,才开始看见零星的木棚屋,接着,在沼泽和森林间,小小的村庄出现了,草地和羊群也多了。吹来一阵傍晚的微风,他隐约听见了人语声。风中夹着燃烧的干草的味道,炊烟随风在这些灰色的屋舍上面低低地盘旋着。
而这时,郁结了好几天天空终于现出了一丝久违的蔚蓝。
然后,他就看见了乌普萨兰那红砖砌成的城堡和碉塔,它们在瑰丽的黄昏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黑暗。
他牵着马穿过廊门,停在广场上的一个水井边,有个年轻姑娘给了他一瓢清水。她为他指出了教堂的方向,在轻快地离开前,还笑着把手里的一束野玫瑰别在他的领口上。
康拉德抚摸着那束新鲜的花,他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淡淡的清香从领口散发出,伴随着他沿着随意延展的街道向圣•亚尔班教堂走去。脚下的石子路面在夕阳中闪闪发亮,两旁是山形墙和装饰着雕像与蔓藤花纹的小巧吊窗。
在这北欧寒冷的古都里,战争对她的影响,并不像对克龙堡那样剧烈。
一位能把自己的领地保护得如此幽静和安宁的国王,真的会是传闻中的那种暴君吗?
带着隐隐的困惑,康拉德拐过了一个街角。一片杂乱地插满了十字架的公墓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墓地很长时间没有修整,荒草和蔓藤丛生,有的已经延伸到石头大门和木栅栏上。
公墓旁边就是教堂。红色的山墙上铺满了长春藤,就像一张华丽的壁毯悬在上面。
康拉德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座静静面对着他的高大建筑。他难以想象,当罗德哈特主教**裸地吊在那儿,一边挣扎一边旋转,发出喉咙破裂时的嘶嘶声,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他向四周看了看,很冷清,偶尔的几个行人,在路过教堂的大门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像躲避瘟疫似的匆匆离去。
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他的新同伴们和他未来的生活——敌意与热情、血腥与宁静、斗争与妥协。
1146年6月3日,当塞兰斯帝安•康拉德主教迈上高高的圣•亚尔班教堂台阶,伸手去推紧闭的大门时,他还不知道,他的生命,将会因此而发生怎样的剧变。
***
休息室里早已经聚集了一批修士,褐色长袍,胸前的十字架和腰畔的短剑一起闪闪发光。康拉德一进来,他们立刻同时起身,除了埃克和伦瑟尔,每个人都走上来吻着他的手,然后默不作声地鱼贯离开。
这里和教堂大厅一样,虽然简单,但刚刚被收拾得非常干净舒适。窗子半敞开着,洁白的亚麻帘子随风飘荡。木制的家具和地板,发出淡淡的蜂蜡的香味。

屋子里惟一有色彩的东西,就是摆在窗口的那个闪亮的铜花瓶,它在这过分的简约氛围中,精致得近乎奢华。
那是伦瑟尔至爱的拜占庭式样。因为埃克说过,这种艳丽的风格最适他。
康拉德走上去,把那束野玫瑰插在几根新鲜的山毛榉枝子中间。
“你去树林里逛了?”
“在城门口,几个姑娘送的。”
伦瑟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主教大人,我早就想提醒你了。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吸引女人们的注意了吗?”
康拉德的肩膀因为不出声的笑而抖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这里的人们很热情罢了。”
“是呀,热情得令人吃惊。”
话里的某种警示的味道,让康拉德转过头。他的目光从伦瑟尔移到埃克,又重新注视着伦瑟尔。
“有麻烦?”他走到他们中间,坐了下来。“你见过他了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卡尔•古斯塔夫?”伦瑟尔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我不知道。看上去似乎和其他贵族没什么区别,不过……”他沉思了片刻,似乎在选择用什么词来描述。“他好象冰山一样——北欧的冰山。除了冷静和不在乎之外,我看不出其他任何东西。”
“康拉德,你得小心。”埃克急匆匆地插话。他不由自主地瞄着伦瑟尔,后者则狠狠地瞪着他。“我们以前听说他喜欢男孩子,而这次伦瑟尔……”
“好了,我明白了。”康拉德看见伦瑟尔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急忙摆了摆手。“另外,埃克,我要你通知其他几位的主教,怎么样了?”
埃克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到普拉兰了。但是在来乌普萨兰的路上受到狙击,又退了回去,恐怕不能及时到。”
康拉德微微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埃克,你安排一下,明天早上我希望能见到国王陛下。”
“不等他们到吗?”
“不能等了。到目前为止,主动权一直都在卡尔•古斯塔夫的手里,我希望能尽快把它夺过来。不然我们再也建立不了权威了。”他站起来,走到火炉边,把有点冰冷的双手罩在火苗上。
多么迥异的气候呵!
这时康拉德才突然真正意识到,他离开自己的故乡有多远。
在这个蛮荒之地,他——手教皇持法旨的枢密大主教——不过是个孤立无援的陌生人而已。
“你是对的,伦瑟尔。我们必须万分小心。”他喃喃低语,既是对他们说,又像讲给自己听。“发生了任何事,都没有人能来得及救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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