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想·烟火如尘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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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陌形胜,丹青屏障,京城自古繁华。
怒涛残雪,风帘遮幕,参差十万兵马。
火树绕烟霞。
这一日大火烧遍了整个京城,到处都是火狱,成了枉生鬼的狂欢之地。
枉生楼憩息着枉生鬼,这话一点不假。
枉生楼一门武功自传一脉,从无人能摸清他们的底细。
朱红御也不能。
当枉凝眉携着复仇之火来到的时候,他已来不及去地牢**那个孩子。
他满身罪孽,终在这一天有了报应。
地牢出口能看见熙熙火光,离得远,他感觉自己很难走到那里。
嘴角仅微微扯起便能牵痛了浑身的伤痛,手指身体虽痛却也只能扶着墙壁跟牢门慢慢走,一脚便是一个血印,但在这片暗潮之地哪怕是再多的血迹也早已混成了一片,任谁都难以分辨。
可再难走,他也没有放弃,却不知这是为了什么?
唇角的笑依稀有了一种漫不经心之感,他并不清楚为何自己还未死,是否因为想要再去见一见那个已算不上是亲兄弟却又一起长大的孩子?
他似乎已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
走了几步似乎难以支撑住身体,下一刻便狠狠倒在了地上,沾了一身尘土,飞溅起了点点血花。
痛到了极处便不会去在意,一寸一寸扶着牢门又站了起来,也不知是第几次,只是继续向着那抹细微的火光行去。
既然还没死他也不想等死,因他从没有这种习惯。
忽闻一丝动静,他隐到了暗处。
再转眼的时候,他暗深的瞳却不免怔了怔。
是他?
那张面具诡谲,似乎还映着浓浓的火光。
即便是在面具底下他也能闻到那一股极重的血腥气,从地牢最尽头的那个牢房里面传来,很刺鼻。
那个孩子却不在,只有到处斑斑的血迹。
他……死了吧……
黄泉想。
——那双眼,他还想再见一次。
“……嘿……”很低的声音,微微弱弱的,似乎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气息。
黄泉寻着声音看见了一只不算美观的手,因那双手上皆是血,在一堵灰白的墙后露出来,还朝他挥了挥。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双纯色的黑瞳。
他还活着……吗?
面具后的双瞳微微怔了怔,下一刻眼前这个年纪相仿的男孩便跌了下去。
很自然便伸出手接住了他,也接了满身的血污。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声音着实有些气若游丝,却见他的唇角是微微扬起了的。
黄泉垂眸,对视那双眼瞳。
一身的伤,脏乱的脸上这对眸便尤其黑亮。
“外面……有人……夜闯……云王府……”低低地问。
黄泉点头。
“你……现在有空……吗?”黑黑的眸子闭了起来,再勉强睁开。
黄泉点头。
“带我……离开……京城……”
意识随即陷入了黑暗,却感觉到这个怀抱异常温暖。
黄泉看着怀里已昏迷过去的血人,再不犹豫带人一跃便出了阴暗地牢。
他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小溪流水的声音,自己似乎躺在了一辆宽敞的车子里,阳光微微透过车帘照了进来,带着一丝暖意。
眨了眨眼,觉得很疲惫,身体无法动弹,似乎被人点了**道。
过了会儿,听到外面有人踏着草地而来的声音,他似乎能想象草地上那片青青的颜色,虽然现在还是冬季。
脚步声近了,车帘便掀了开来,长久不接触阳光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不由闭了起来。
感觉帘子遮下,他才又缓缓睁眼。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清绝的眸,这双眸空空透透,里面仿佛什么也没有。
“你……”想说话,可声音沙哑到出不了声,然后看见眼眸的主人手中端着的一杯水。
很奇怪马车里还会准备这样的蓝釉茶杯。
他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只是表情有些淡,让人看不出究竟。
黄泉扶起他半坐来,刚刚用芦苇做了一根能汲水的管子,这样就无需费力喝水,吸着管子喝便可以了。
几口水润下了喉,稍稍舒服了一些,便又忍不住出声了,“你的……面具……呢?”
黄泉让他平躺了回去,随手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面具来。
“下次……让我带带……”勾了勾唇瓣,一双眼盯着他的眸。
“嗯。”他第一次应声回答。
挡不住一阵阵席卷而来的疼痛,他忍了忍,又疲倦地闭了闭眸,才又问出一件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来,“……你……叫什么……名字?”
“黄泉。”黄泉回答。
“……黄泉……”上穹碧落下黄泉……么?奇怪的名字。
他的双眼又忍不住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的……名字……叫朱……濂之……”
朱濂之……
黄泉注视他闭眸的脸。
再度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似是飘飘荡荡入了黄泉。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房里。
房间并不宽敞,布置得也很简单,他从剧烈的疼痛中痛醒,一身的冷汗。
黄泉坐在床畔正蹙眉处理他手指的伤口。
十指连心,很容易便能唤醒当时指甲被片片剥落的那种痛。
见他醒了,黄泉却不动了。
“你……继续吧……”他闭上了眼,勉强忍住那种撕心的痛楚。
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经换成干净的了,一身皮外伤虽然仍觉得疼痛却也时时感觉丝丝清凉之意,想是已经上了药,手上的伤一时却难以处理。
黄泉只有放到最后,可稍稍一碰,他就被痛醒了。
**道被制本就不能太长久,要不是因他身上伤太重根本无需对他点**,而他的身子虚弱到已很难承受这样的疼痛,可他却叫他继续。
黄泉怔了良久也找不到其它方法,只有继续。
抽痛一直持续,却没有一丝的吭声。
等十根手指都包扎好之后,他已没了声息,黄泉一惊之下度了体内真气给他。
看着人悠悠转醒,听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麻烦……你了……”
不自觉替他擦拭着额上冷汗,便又被这双夜一般的眸子吸引住了视线。
“你昏迷太久了,肯定已经饿了吧?”忽地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他抬眸望去,是一名貌美且妇人装扮的女子。
“来喝碗粥吧。”女子道。
黄泉接过女子递过来的粥,一手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一手用调羹喂了过去。
粥不是很烫,而且入口极淡。
“因为你嘴里都是咬伤,所以我没有放盐。”女子解释道。
他点头,微笑道,“……多谢您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不由问了,“……这里……是哪里?”
“廊坊的一个小镇上。”
廊坊?那么说已经在京城之外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黄泉,这个少年果然带着他离开了京城。
“那么……您是……”
“我叫戴君双,昨天在镇外看见他守在一辆马车边上,又见他带着一身是伤的你,这个小镇连一家客栈都没有,所以请他带你来住宿。”女子微笑着对他说道。
“您真是……一位好心人……谢谢您……”他淡淡笑道。
“喝了粥好好休息,你伤得太重,不休息不行,知道了吗?”戴君双慈祥得像是一位母亲。
他点头,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黄泉又一匙递了过来,他吃下,抬眸便笑道,“……也谢谢你……”
黄泉摇头,看着他极其虚弱的笑,却问道,“云王,为什么要伤你?”
“你也……认识云王……”他微微好奇。
“不算认识,只是听过他的名字。”黄泉答。
他敛眸,唇角牵起了一丝极淡的笑,却有些漫不经心,“他……想要从我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我不愿说罢了……”
黄泉没有再问下去,见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不由得觉得心里有些微微的疼。
“你……被伤了心脉,手脚筋脉也被伤,以后即便是好了恐怕也不能再练武。”黄泉的话说得虽清楚,却不是很连贯。
“我以前……不过是学过……一点皮毛,不能练便罢了……”他淡淡道。
黄泉垂眸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总觉得眼前这苍白的脸容看起来跟实际年龄不尽相同,似乎藏着极深的心思,任谁都看不透他。
“以后,我会保护你。”他说。
第一次,他看不得一个人受伤。
他微微一怔,抬眸看黄泉。
他并不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弱者,可现在这副样子,说出来恐怕也没人相信。
他不禁苦笑。
只眼前的少年口中说出来的似乎是一个承诺,并不是因无聊的同情而说出口的“保护”。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微地笑了,便不客气地道,“那……以后……便要麻烦……你了……”
黄泉点头。
他缓缓闭眸,因敌不过身体上的疲倦跟疼痛。
黄泉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再轻轻扶他躺下,动作自然无比,看着他白到了近乎透明的一张脸,竟有一种熟悉的错觉。
——濂。
这个名突兀地出现,就要脱口唤出,似乎在很深的心底曾经有过一个人,是他罢?
养伤毕竟是一件无聊的事,他整天躺在床上,除了睡觉便是休息,一幌就是一个月,也许是伤伐太甚,一个月之后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都已经结痂,可精神始终不是很好,小病也未断过,人很容易就会感觉到疲倦。
他本人倒是极不在意,醒了就看窗外风景,或跟一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送来药他就喝,端来饭他就吃,什么心思也没有,几乎从不过问京城里发生的任何事,就连云王遭到了什么他也没有一点想要知道的意思。
他甚至想在这里就一直那么呆下去。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娃娃。
娃娃一味对着他笑,两旁酒窝凹陷,可爱得不得了。
“你妈妈外出给我买药去了,这段日子真是辛苦她了。”他拥被靠在窗口,瞅着在他床上翻滚玩耍的小孩。
还未到一周岁,却偏偏那么爱笑,一见他就笑个不停。
轻轻用手将她翻了个身,露出红红的小肚兜来,原来这个娃娃还是一个女孩儿。
“再往下就该滚下去了。”他微微笑着道。
女娃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两只胖鼓鼓的小手拉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咧嘴呵呵直笑。
他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深了几分,却被进门的黄泉捕了个正着。
知道他的笑,也喜欢见他笑,只有时候他的笑容里面总会出现一丝不合年龄的成熟来,不像现在,透明的毫无保留。
见黄泉进来他便笑着对他说道,“她很可爱。”
“嗯。”黄泉点头,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他一看,是一套织锦精致的新衣服,连着里面穿的衣服也一并买了。

“给我的?”他抬眉问黄泉。
“嗯,刚刚跟戴姐出去买的。”黄泉回答。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他笑问。
他此时一身简单粗布衣服,因模样生得好,再朴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一样遮不了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你身上的伤经不起这些粗布料。”黄泉却回答道。
他淡笑,黄泉对他的细心他已不是第一次感觉到,可还是次次觉得窝心。
“一会儿沐浴之后换上。”黄泉道。
“嗯。”他笑。
说话的功夫,戴君双已经把煎好的药端了过来。
他接过一口喝下,用手帕轻拭了一下唇角。
戴君双每次见他那种似是天生的尊贵之气就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绝不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而他身上所有的伤明显都是被用了刑,若非是因什么大事,怎么可能会被折磨成这样?究竟是谁会如此残忍,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这些疑问她从不问,是因为他也从不提,可今日进城购物的时候却让她看见了一件事,却不知该不该说。
“云王失踪,新帝登基,今日官兵们在城中四处搜索,似乎正在找人。”她没有说,说的人是黄泉。两人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早已把戴君双当作是一家人。
然后戴君双便看见这个名叫朱濂之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变了,变得那样讥诮跟嘲讽,却也带着一丝让人意外的睥睨跟傲然。
“他们找的……绝不会是云王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是转向了黄泉的。
黄泉点头,却没有出声。
他垂眸良久,视线注视身旁的小不点,然后慢慢抬眸望向一旁的戴君双,终是开口淡淡道,“看来……是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戴君双不由一惊,她早知这个少年不简单,此时闻言只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假。
“非走不可吗?”她不由问出声道。
“这里就在京城的南边,官兵搜到了城镇难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不能无端连累了戴姐你。”他微笑说道。
戴君双望向床上的小娃娃,她仍是一脸呵呵笑地把玩少年仍带有伤的手指,心里不禁涌起一阵伤感的情绪来。
“既然是这样,那么今晚我做点好吃的为你们饯行。”她笑道。
“麻烦戴姐了。”他说话向来十分有礼,脸上带着温温和和的笑,不见适才那一抹傲然疏绝,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这样平静的日子……真有点舍不得呢……”凝视戴君双离去的身影,他轻语。
黄泉看着他,过了好久,忽地出声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他笑着看黄泉,微微抬眉问道,“是不是我想去的地方,你都会带我去?”
黄泉想了想,才道,“那要看你的身体是不是允许。”
“……也是。”他低喃,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敛起了笑,淡淡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回京城他们倒绝不至于会伤我……”
“你要回去?”黄泉这时问他。
他摇头,忽地又笑了,可这笑却似泯灭了往昔的一切,便听他悠悠说道,“外面这么悠闲自在,我为何要回去?”
黄泉看了他良久,然后缓缓开口对他说道,“我带你回我的家。”
“哦?”他一脸笑意。
黄泉点头,“我们去枉生楼。”
枉生楼栖息着枉生鬼,那一日正是枉生的鬼一夜之间烧毁了云王府,虏走了云王。
离开廊坊两人一路南下经河间再沿着汾河绕过京城走,路途虽然远,可一路上他被黄泉照看得极为周到,所以倒不觉得有什么辛苦。
他的伤每天都要上药,黄泉从来都不嫌麻烦,每一次都细心为他拆了纱布重新上药包扎,每每也都要花去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黄泉虽然一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总让人轻易能感觉到他的认真。
“你以前也照顾过病人?”他有一次便问了。
黄泉摇头。
他只照看他一个。
他笑,便道,“很小的时候有人替我捏过骨,说我命带天煞,孑然一身,我想可能是指将来我不会娶妻的意思。”
这话是宫里的一位妃子不小心说漏了嘴的,后来因这句话被斩了首,不知怎么的现在却突然想了起来。
黄泉看着他,过了好久忽地开口道,“若我一直陪着你,那么那个算命之人的话便不能信。”他毕竟也是孩子心性,对于大人的话本就不大喜欢听,更何况还是说眼前这个他十分在意之人。
他笑了起来,黄泉的话总让他没辙。
“好,到时候把那算命之人找来,送他‘冒牌’二字,你说好不好?”
黄泉自然点头,认真的神情又让他忍不住笑了。
一路上也就在闲聊养伤之中度过,而所有的吃住行几乎都是由黄泉一手包办,他完全不必操半点心,真想不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竟也能把一切都安排得这样井井有条,同时还要照顾到他。
“你还没告诉我,枉生楼楼主跟云王是什么关系?”这一日他吃着碗中香甜的脆玉米问着一旁的黄泉。
黄泉没有吃,正在替他剥下一粒粒的玉米,听他这么问便回答道,“凝眉喜欢云王。”
他怔了怔,便道,“原来你们楼主是一名女子。”
黄泉点头,把手中剥好的玉米粒放进他的碗里。
“叫凝眉?”
“枉凝眉。”黄泉回答。
他咬着一粒玉米喃喃道,“……枉凝眉……这个名字不错……”然后他又问,“你为什么叫黄泉?”
黄泉敛眉说道,“是凝眉给我取的,因为……”他说到这里手不由停了停。
“因为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黄泉握玉米的手似乎紧了紧,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我很小的时候杀过人,可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所以她叫我黄泉。”
他怔了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不由问道,“你……为什么杀人?”
黄泉抬眸看他,然后才道,“小时候我被父母卖到一个地方,凝眉来救我的时候不小心遇险,我虽然不会武功可身上正好有一把刀,所以就把那个人杀死了。”他说得很简单,仿佛杀人在他看来不过是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
“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一时间倒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妥,只是想不到他的身世竟然会是这样。他又咬了一粒玉米,过了好半响开口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弟弟,跟我很亲。”
黄泉抬起眸,看着他。
“我们一起长大,虽然被关在一个小屋里,可是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在一起,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心事,所以很开心。可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黄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了父亲。”他回忆道。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跟我们的母亲一样,见到我们一下子就哭了,母亲也一直流泪,还有一个伯伯模样的人在一旁不停地磕头。”
“从此之后我们有了家,也有了很多好吃的好穿的,母亲也过上了好日子,可没多久就病死了,我们兄弟俩也搬去了其它地方,每天读书用功,可我们却知道父亲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要杀死我们。”他一脸平淡地说着,没有再捡玉米吃,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黄泉把碗放到一边,拾起了他的一只手替他拆起了裹在手腕上的纱布。
“有一天被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我并不是父亲亲生的,因为我们的家族从来都有权利争斗,所以母亲特意为他们的亲骨肉安排了一个替身。”他说着转头看向黄泉,微微笑了笑说道,“那就是我。”
他笑得很平静,也很认命。
身份被揭露之后,弟弟便成了太子,以后的皇上,也成了自己的兄长。
黄泉看了看他,又垂眸,纱布下,是一条细长蜿蜒的血口,是被细长的刀片从这里割入了筋脉留下的伤,一直不封口,现在总算已经结痂。
“再来是我叔叔想要夺权,于是错抓了我……”他说着转眸注视黄泉道,“然后你便来了……”
黄泉轻轻握着他的手,却不敢用力,他知道从手臂延伸上去,是数不清的淡淡红痕,交错纵横。
“云王在凝眉手里?”他忽地又问。
“嗯。”黄泉点头。
“带我去吧……我想见他……”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疲倦低语道。
“好。”便听黄泉答应道。
彼岸如花,枉生如火,枉生楼的火像极了京城那一夜的大火,却烧得更烈,更艳,一瞬间映红了整一片天。
他被火光惊起,下一刻便被黄泉一抱而起跃入了枉生楼。
满眼所见,便是壮丽到了极处的枉生楼,他无法形容那一抹风华,却被火光迷蒙了双眼。
“怎么了?”他问。
黄泉摇头,只道,“我带你去见云王。”
他不仅见到了云王,更见到了凝眉。
只是,似乎没有人看见他们。
太晚了。凝眉在摇头,她的泪凝在眼睫,一双眸静静注视云王朱红御缓缓说道。
朱红御满眼痛楚,却被点了**道坐在椅上不能动弹。
凝眉微笑着一直摇头,眼泪终是慢慢滑落,她慢慢举起手,他看见了凝眉手中那把对准自己心脏的尖刀。
不要!
当云王一声凄厉叫声响起的时候,他不自觉闭眸,却已将满眼的红映入了脑海,是一室的鲜血。
感觉到有人擦拭着自己额上的冷汗,朱濂之终于缓缓睁开了眸。
“你终于醒了。”黄泉停下手上的动作,凝视他的眼说道。
“我睡了多久?”朱濂之试着撑起身体,却觉得很无力。
“五天。你从回到京城开始高烧就一直未退,我很担心。”黄泉道。
他们一路回来,朱濂之在半路上忽地发起低烧来,到此刻才算完全退去。
朱濂之注视黄泉半响,忽地转眸望向窗外幽蓝的天际,他似乎仍能见到那一片的红,不由喃喃开口低语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很真实,真实得过了份。
黄泉看着他不语,因朱濂之昏迷呓语的时候曾低低幽幽地说了些什么,他并不太清楚,可依稀觉得那可能是他小时候的事。
“你以前照顾过病人么?”忽地听他淡淡地问。
“没有。”除了他。
“很小的时候有人替我捏过骨,说我命犯天煞,将来孑然一身,命不长久。”他不是不会娶妻,而是没有必要娶妻。
“那么,那个算命之人定是冒牌的。”黄泉只是淡淡道。他不会让他孤独,更不会让他孤独地死去。
他回眸,对上了那双极其清明的眼眸。
下一刻不由恍然惊觉——
他不死也许只是为了遇见他。
-烟火如尘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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