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被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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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古代就這點不方便,三更半夜的,灶火早滅了,還得現起,不像現代有煤氣天然氣電熱水器,也不知熱水什麼時候到,白煦咬咬牙,伸手解開白曦身上的衣物,布衣濕了水,貼在身上很難除下,白煦實在沒有耐性,乾脆三下五除二地幾把撕開,找來乾燥的布巾擦拭幾下,雙手觸及白曦的身體,冷得像冰塊一樣。
幸好依人動作夠快,沒幾下一桶冒著蒸氣的熱水便擺在屋子中間了。將兩套換洗的乾淨衣物放在床上,依人躬身退出房間,只留下兄弟二人。
嗯,準確的說,是一個渾身濕透的哥哥,加一個昏迷不醒的弟弟。
白煦自己也三下兩下脫下自己的衣服,濕溚溚的衣服貼在身上的感覺真不好受,雖是仲夏時分,夜裏還是很涼的。
白煦抱著白曦跳進盛滿熱水的木桶,微微發燙的水溫刺激著皮膚,之前被凍得有些僵硬的肌肉慢慢恢復了柔軟,懷裏的小人也慢慢放鬆了身體,軟軟得靠在自己懷裏。
白煦打散弟弟的頭髮,用瓜瓢舀了熱水慢慢淋下來,小曦身體不好,若是不小心處理,受了涼再落下什麼後遺症就不好了。
揉揉白曦軟軟的頭髮,白煦笑著說:“早知道你醒了,還想裝到什麼時候啊?”
懷裏的小人這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來,眼裏閃著半是倔強半是難為情的光芒,白煦知他向來好強,也不提之前的不愉快,抬手就是一瓢水澆下,某人頓時化作一隻落水的寵物狗。
飽受驚嚇的小孩子頓時把一直壓抑的情緒全部發洩了出來,尖叫著撲向白煦。
木桶就這麼點兒大,白煦想閃都沒處可閃,被結結實實得撲了個正著,背部撞的生疼啊!
“我最討厭哥哥了!——”
白煦頓時大受打擊,居然被討厭了!而且還是莫名其妙地被討厭了!真是冤枉!
掰起小曦的腦袋,白煦假裝受傷地問道:“小曦討厭哥哥哪點呢?”
“全部都討厭!”斬釘截鐵。
“……”沒法溝通了。
揉揉小曦已經亂成一團的頭髮,白煦一邊繼續舀水淋下,一邊開口:“乖乖洗澡,不要亂動,不然明天又生病了怎麼辦?”
“生病了也不關哥哥的事!”懷裏的小孩子開始扭動身體做無謂的抵抗。
白煦發現小孩子太倔強了真不是一件好事,以前那個香香軟軟的小曦到哪裡去了?現在這個一身是刺的小刺蝟自己實在應付不來,等等,莫不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吧?
越想越覺得由此可能,白煦一邊思考一邊單手按住還在鬧彆扭的孩子,一邊有些粗暴得幫他洗澡。
小曦畢竟是孩子,掙扎也是想引起哥哥的注意,按照他已往的經驗,只要自己皺皺眉頭,哥哥就會無條件滿足自己的任何要求,不過這次哥哥似乎真的生氣了。從小就要看別人眼色生存的小曦,怎麼會不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於是很快他便溫順的趴在白煦身上任由哥哥幫自己搓洗。
有了小曦的配合,這個澡洗得順利得多了。白煦三下五除二得將小曦擦乾水分再團團包好,直接抱上床去,自己也自然跟著鑽了進去。
這三年的功算是沒有白練,以前抱小曦還要連拖帶抱的,現在自己已經可以輕鬆自如得抱起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塊頭的小孩子了,哈!
知道自己剛才的態度嚇倒了敏感的孩子,白煦揉揉小曦的頭髮,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看著他像小鹿一樣看著自己的眼睛,心裏也是溫柔一片。
◆◆◆
和解算是和解了,雖然白煦到最後也不知道一開始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這整個事件對於他這個局內人來說,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一頭霧水。
他本打算第二天在教育小曦的同時,順便打聽一下事情的起源,以反省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麼事情,可惜到了第二天,他卻沒有這個機會。
因為,小曦又病了!
很明顯,是半夜落水的後遺症,讓白煦很無語的是,他這個始作俑者現在可以堂而皇之得躺在床上被人照顧,而自己這個無辜到現在都搞不清楚狀況的受害者,卻要在蹲了馬步,打了十八套拳法,練了四套劍法之後,再馬不停蹄得跑回去照顧他!
只是因為,某個偏心到極點的丫鬟跑來告訴自己,小少爺昏迷的時候一直都叫‘哥哥,我錯了;哥哥,我錯了……’
也許自仰天己才是那個最命苦的人,“為什麼生病的不是我!!!”白煦長嘆。嘆過之後,還是認命得跑去照顧弟弟,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就快變成宇宙無敵超級奶爸了。
忙得眼冒金星,還總是有不識趣的人跑來打岔。除了要照顧病懨懨的小曦,還有個總是喜歡跑出來沖自己笑得異常詭異的易天。
小曦的病總不見大好,其實說起來只是普通感冒,可反反覆覆拖了好久。大夫看過幾次,說是鬱積於胸,真不明白他小小年紀有什麼可鬱悶的!?幾劑藥灌下去,人清醒了些,可寒氣還是淤塞在身體裏發不出來。
白煦怕他拖得久了,又拖出什麼別的毛病來,於是開始搜腸刮肚地回憶前世記憶裏那些有用的沒有用的方子,最後想起自己大學時有次耶誕節遊行回來也是感冒發燒,拖了整整兩週,最後還是小君給自己弄了一大杯雞蛋酒灌下去,讓自己一個晚上醉得七昏八素,醒來居然全好了。
不過……小曦似乎未成年。
雖然讓未成年人喝酒可是會惹麻煩,不過眼下應該沒人會知道這件事吧……
於是,已經明顯病急亂投醫的某人溜進廚房,很有權威的把所有下人支走,挽起袖子煮了一大碗雞蛋酒,考慮到試驗物件的年齡問題和身體狀況,又多加了一勺白糖進去,雖然心裏懷疑已經完全失去味覺和嗅覺的小曦到底能不能吃出這個東西是甜的還是鹹的。
搖醒睡得很不安穩的小曦,看著半醒得還在下意識得朝自己爬過來,越來越懷疑小曦這孩子真的把自己當奶爸了,心中真是既喜且憂。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捏著他的鼻子灌了一氣,這孩子,自從七歲那年開始,大病小病不斷,喝藥已經頗有經驗:只要有人捏其鼻子,他就條件反射地張嘴喝藥。大約也是知道不管怎麼反抗,藥總是要喝下去的。雖然白煦平時對他縱容到無法無天,有時連依人都看不下去了,但在吃藥這個問題上,卻從不妥協,而且手段強硬。

一口喝乾一整碗之後,小曦噴著酒氣抬頭又再次膩上來,完全沒有發現剛剛喝的東西和已往的苦藥不是一回事。白煦摟著弟弟,心裏奇怪,煮了這麼久,照理說酒精已經都揮發掉了,怎麼還這麼大的酒氣?
不一會,小曦悶悶的聲音慢慢傳來,“哥哥……”
“嗯?”
“哥哥……”
“小曦?”
“哥哥別扔下我……”
“小曦?你沒事兒在胡思亂想什麼?”
“哥哥……”
“嗯?”
“別離開我……”
“……”
掰起小曦的頭,發現這孩子果然已經醉糊塗了,雙眼無神,瞳孔沒有焦距。心裏不禁打鼓:自己放的劑量是不是太重了?不會出什麼問題吧?會不會酒精中毒……
這邊白煦著急得不行,那邊醉醺醺的小曦已經手腳並用得攀著哥哥的肩膀爬了起來,活像個掛在樹上的樹懶,死活不肯鬆手。
“哥哥……你說過不會扔下小曦不管的,對不對?”
“對對對對對對對!你先下來——”白煦覺得小曦勒的越來越緊,忍不住用力想把身上借酒撒瘋的小孩子扒下來。
“哥哥你騙人!”
“我——好吧。小曦乖,先鬆開一點,哥哥有點喘不過起來。好不好?”硬來連自己都捨不得,只好來軟的。
緊緊摟住白煦的小曦睜開迷濛的眼睛,似乎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兄長,臉頰紅撲撲的刹是可愛,一張小臉更是透露著前所未有地專注。
“哥哥……”
“小曦?”
“我喜歡你。”
此話一出,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白曦死死地低著頭,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打算這樣折斷自己的脖子。
白煦愣了一下,突然笑得十分開懷,伸手捏捏小曦粉嘟嘟的臉蛋,“哥哥就知道小曦不會討厭哥哥的。”
白曦嗖地抬頭,愣愣地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哥哥,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白煦自然也不會把一個十歲小孩子嘴裏的‘喜歡’昇華到什麼境界去,在他心裏,弟弟喜歡哥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或者可以這麼說,在這個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奇怪世界裏,如果能讓小曦擁有一個溫暖的童年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揉揉小曦亂糟糟的頭髮,白煦突然發現自己開心得不得了,之前小曦古裏古怪的行為他也懶得去計較了,沒想到這小傢伙的一言一行居然可以讓自己開心成這個樣子,唉!
見小曦只顧低著頭不說話,白煦當他睏了,便抱也跟著合衣躺下,把小曦摟在懷裏,順便將下巴擱在他頭頂上。
懷裏的孩子掙了一下,卻不用力,只掙出手來反抱住白煦。
兩人便這樣依偎著默默不語。
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
◆◆◆
雞蛋酒果然有效,白曦的病很快便痊癒了。
可剛剛病癒後的小曦卻開始沉默了,不再向從前那樣沒事便粘著哥哥,纏著白煦讓他陪自己過招。總是一個人拼命的習武,再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小院裏去。
弟弟長大了。
白煦忍不住歎氣,剛開心了沒兩天,結果又開始冷戰,果真是青春期的孩子,變化無常。
小曦不來纏自己,白煦突然發現自己多出了許多時間;那個總喜歡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易天卻總是隔三差五地往自己的院子裏跑。白煦不太喜歡易天,總覺得這個人不似表面上簡單,為了躲他,乾脆連自己的院子也很少回去。
午後的陽光透露出慵懶的味道,白煦有些犯睏,索性在花園裏尋了一塊僻靜之處,於樹叢濃密之處挖出一塊空間來,無聊時便躲在裏面午睡。
睡得正舒服,耳邊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
“……小少爺進步神速,也是不可多得可造之才。”
“煦兒呢?”
“回主上,大少爺沒什麼不同,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近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哦?”
聽見別人在談論自己,白煦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偶然傳來幾聲細不可聞的貓叫,以及月羅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良久之後,聽見白無羈的聲音不經意的傳來。
“你看他倆誰更勝一疇?”
“屬下不敢妄加揣測。”
“你是他們的師父,但說無妨。”
“屬下以為,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似乎仍是大少爺勝出。但三五年之後的事,屬下也不好說。”
“唔……”
之後便再無交談,白煦幾乎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腦子裏面反覆咀嚼著方才聽來的幾句話,有些亂哄哄地。總覺自己這個‘爹’對待兩個孩子的態度有些古怪。
◆◆◆
易天也在一個月之後告辭離去,逆天府似乎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安寧,生活也慢慢恢復到之前的平靜。
白曦也終於在兩個月之後慢慢恢復到以前的天真可愛,依舊像以前喜歡纏著自己撒嬌,白煦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卻又在放心之餘,總覺得兄弟兩人之間慢慢橫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來。
小曦除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時間,便是一心習武,不出三年,已是小有所成,雖比不得頂尖高手,但已經可以輕鬆地和自己的師父過上兩百招。
三年裏面,兄弟兩人仍舊同進同出,白曦的生活重心似乎慢慢都轉移到了習武上面,似乎想用自己的努力證明些什麼;而白煦也漸漸厭倦了眼前毫無新意的生活,每天便是日復一日地重複昨天做過的事情。人最怕的是失去目標,自己之前的目標是好好照顧小曦,但現在,小曦沒有自己也可以很好的保護自己了。
那麼,接下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當然,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白煦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感覺越來越強,總覺得自己是別人手裏的棋子,而,落棋的時間就快到了。
這個身體已經十六歲了,自己到這個世界也已經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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