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岛上歇了几日，身体已无大碍。
清早在海边拾贝壳，远远看见一条船影，我大喜过望，又跳又叫，那条船却在水里转了个弯儿，掉头走了。
走回木屋，洛瑶竟在树下和别人说话。
那人大约二十几岁，衣着考究，腰间束着条惹眼的银色锦带。
洛瑶放下手中的竹蓝，拔了拔头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人道：“近日少主心情愈加烦躁，下人稍有不慎就被打个半死，我担心时间长久，少主必为郁结之气所伤。”
洛瑶问：“不知少主为何动怒？”
那人低叹：“我试探过几次，少主只是不说，但神色茫然，我猜他也未必清楚自己的症结所在。”
洛瑶沉吟片刻，回头正看见我，招了招手：“豆儿，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那人神色惊异：“洛大夫，这位姑娘是哪儿来的？”
洛瑶笑道：“从海上漂过来的。”
那人“哦”了一声，问我：“你可知道，到了这里，就不能再走了？”
洛瑶道：“她知道。”
那人摆摆手：“别的暂且不提，洛大夫，你先随我去看少主。”
他走了几步，动作极快。洛瑶回头冲我喊，“篮子里有我刚采的果子，不要到处乱跑，我可不想回来看见一堆人骨头。”
我见他们走远，提口气向上一跳，伸臂抱紧树腰，再提口气，跃到树顶。向两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但见满眼浓荫缠错，巨石林立，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洛瑶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一句话不和我说，只是坐在屋顶发呆，满脸迷惑。
我跳上屋顶，坐到她身边。
天扫深蓝，抬头只见一轮悠悠新月。
我搭讪着问：“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她心不在焉：“我来了十五年了。”
我道：“光阴似箭，如白马过隙。”
她挺不耐烦：“小小年纪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
忽然精神一振，象想起什么：“现在武功天下第一的是哪个？”
“楚雁。”
“怎么又是楚雁？”
我自豪地道：“他练成凝霜心法最后一层了。”
洛瑶“啊”地一声，半晌不语，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抖：“天地变色，血月噬亲。”
我莫名其妙：“血月？不是一轮满月么？好看的跟中秋节的月亮似的。”
她怔了怔，神色惊奇：“想不到世上真有人能练到月满清辉的地步，这个楚雁确实了不得。”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她斜瞥我一眼：“那小子是你什么人，怎么每次提到他你都眉飞色舞的？”
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我的脸腾地红了。
她面不改色：“脸红什么，既然窈窕淑女，君子好俅，那女子为什么不能思慕谦谦君子，盖世英雄？”接着又道：“不过如果你是暗恋他，我劝你趁早死心。”
我暗自好笑：“为什么？”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静了片刻，道：“近百年来能练到凝霜心法最后一层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我师兄，一个就是你口中的楚雁。凝霜心法虽然是武学至尊，但修炼的过程万分辛苦。据说从修炼之日起，每到午夜便会有寒气直侵骨髓，疼痛难忍。而且最怕伤心，越伤心，痛楚越重。更何况即使练成最后一层，结果也不一定是好的。
我师兄性情本属温和，练了凝霜心法后却越来越暴躁，等到终于练成那日，身后竟出现一轮血月，四周血雾弥漫，连他的双目都变得血红，极为恐怖。几日后他杀妻屠子，将尸体一口口吃了下去。”
我怔忪地望着她，遍体生寒。
“师傅曾说，能练到月满清辉地步的人，心中必有所爱，并且将心爱之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世上有几个人能够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师兄也以为他爱妻子甚于自己，到最后关头才发现不是，可惜已经晚了。”
她叹了口气，神色极是无奈。
我愣了半晌，终于艰难开口：“怎么会到最后关头才发现不是？”
她摇头：“凝霜心法最重两个字：一个是‘情’。如果修炼凝霜心法的人无情无欲，自然永远练不到最后一层，但亦可独步天下，如果沾了情字而又无法练成最后一层，那就只能等着变成疯子；另一个字是‘真’，可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心是不会说谎的，如果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即使最终练成了，也只能变成个血月噬亲的魔鬼。之所以如此，据说全因为创这个内功心法的人是个情痴，他一生最看重就是这个‘情’字和这个‘真’字。所以我说楚雁必定爱上了一个女子，而且还爱得死去活来。”
他爱上一个女子，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心涨得满满的，象鼓起的帆，却在瞬间坍塌下去，胸口又酸又涩。
我把手缩进袖子里，指尖有些抖。
我想起他三更天去摘新鲜的荷叶为我做荷叶粥；
想起我问他练凝霜心法是否会伤身体时，他说自己好好的；
想起他看见我和林雪骋依偎在一起时，说，“我明白了”；
想起在逍遥谷他说“你很关心他”时的神情；
想起我说不如现在我们一起死了算了那一刻，他望着我发愣的样子；
想起我乘船远游，他站在岸边相送的寂寞身影……
总以为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进退有度，可到今天才知道，他在感情上是多么笨拙。他不懂得给自己留有余地，更不懂得保护自己，他那么骄傲的人，为了我一再让步，甚至容忍我的背叛，只是默默地等我回头……
夜色更浓了一些，月光因此显得更亮。草木奇异的香气混着海水的微咸飘到半空。与月光凝成模糊的浮影，在风中微微颤动。
我怔忪片刻，轻声说：“我喜欢他。”
洛瑶“哦”了一声。
我说：“我爱他。”
洛瑶又“哦”了一声。
我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去哪儿？”
“找楚雁。”
“没有船。”
“我游过去。”
他不愿让我走，却不忍心看我失望。我走了，他一定很想我。
我从树上跃下，直奔大海。
洛瑶在身后喊道：“你想喂鲨鱼还是想成海上浮尸？”
我猛然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举动近乎疯狂。
是啊，没有船，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想离开这里的确是天方夜潭。
我怔怔站在原地，心象落到刀尖上，一剜一剜地疼。
茫然间望过去，只见碎浪摇雪，月残星乱。
天地竟是如此寂寥。
**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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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月儿：她不是，岛主下一章出现～
ixisi：那个。。。。。。果子估计会一直弱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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