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似是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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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骋的九个姨娘看见我如蜜蜂看见蜜。婚还没结,婴儿的衣服已经做出一堆。
“红果,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孩儿?”
“要一个男孩儿一个孩儿才好,不对,要三男三,六个孩子。”
“对啊,红果,你要和雪骋开枝散叶,光耀咱们林家。”
“看这小袄儿的颜好不好?”
“……”
好容易从九个姨娘那里逃出来,又被梅轩抓住。
“少夫人,公子让我带你再去挑些首饰。”
“干嘛叫我少夫人?”
“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不叫少夫人叫什么?”
“首饰已经很多了。”
“公子怕你不喜欢。”
“首饰不都一样?”
梅轩斜了我一眼:“你还是不是的,竟然不喜欢首饰。”
我哑了。
沧州最大的珠宝行叫天宝行,“天宝”这两个字有两种解释:天下瑰宝;天赐珍宝。这里随便一颗米粒大小的宝石就能抵得上普通百姓两三年的收入。
我喜欢首饰,但不喜欢贵重的首饰。
贵重首饰的价值在于外表的永恒,人的价值在于灵魂的永恒。
很多时候不是首饰装饰人,而是人在展示首饰。
仔细想想,这世上溶少有可以清晰展示灵魂的依托。
楚雁曾说相比外貌,他更重视的是内心,他做到了。当初我丑的和东施有的一拼的时候,他都不曾嫌弃我。可我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梅轩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挑了一打儿。
我顺楼梯下去,站在门口等她。
午后的阳光将行人的身影渐渐拉长,一把淡绿的竹伞晃了晃,下面露出半张娇颜。
即使此刻青天白日,可看到这半张脸,我还是惊得寒毛根根倒竖。
竹伞飘飘悠悠地向前晃,雾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人迹罕至的荒田。
竹伞斜斜落下,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水泡边,渐起数点黄泥。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子,愕然无语。
她轻叹一声:“你到底还是离开宫主了。”
“秋……秋……萼”
我基本只能发单音节。
“那个林雪骋就那?”
她逼进一步。
我毛骨悚然,身不由己地后退一步。
“我说过,如果你负了宫主,我就杀了你。”
她再进,我再退,最后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情急之下,疑惑脱口而出:“你不是被雁杀了么?”
秋萼冷笑:“宫主向来一言九鼎,他既然放我走,就不会再去杀我。”
我一愣。
她提起竹伞,轻轻转了转伞柄:“你要感谢宫主终于有了值得真心相待的人,不然……”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走出几步,回头又是嫣然一笑:“小蠢蛋,再提醒你一句,小心你那个林哥哥。”
回到天宝行,梅轩正在门口东张西望,见锡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冒火星。
“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答非所问:“挑完了么?”
小伙计端着首饰盒从后面窜出来:“本行首饰件件都是孤品,做工精,货真价实,少夫人请过目。”
我低头看了看,吓了一大跳,买这么多,这得多少钱啊。
雪骋在门口喂兔子,小雪一见我就跳过来,长耳朵一动一动的。雪骋把手里的青菜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抱起小雪,机械地抚摸几下。瞥了雪骋一眼,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然知从何问起。
“小果,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做这个盟主?”
他总能畏先知。
我点点头。
他站在阶前,白衫在微风中轻摆,如落玉飞雪般耀眼。
“上次你被楚雁带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我就不配喜欢你。”
原来他是为了我才放弃那种掀野鹤的生活。
我怔忪片刻,嚅嗫着道:“雪骋,其实你不必……”
他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不要再说,随后弯起眼睛开心一笑:“我是心甘情愿的。”

其实我真正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他对我这,我却对他有所隐瞒。
可仔细想想,还是不能告诉他我只剩两年寿命,那些人为对付楚雁把他推到盟主的位置,他不可能有什么实权,况且他又不会武功,去找彤聘仙尊只怕凶多吉少。
雪骋环住我的腰,俯到我耳边轻声道:“小果,我不要你内疚,我只要你一辈子对我好。”
有的人一辈子很长,有的人一辈子很短。短短两年时间,不够回报他,却足够我用尽全力对他好。
他低下头,唇轻轻印在我的唇上。
心中有片刻恍惚,我微微启开唇瓣,他的舌滑进来,温柔地缠绕住我的。
唇间忽然一空,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动作略带迟疑。
“你哭了。”
“谁说的。”
我伸手擦了下脸,竟然真是湿的,不由一怔。
他垂下双眸,神情伤感而又无奈:“你什么时候能不再想那个人?”
我尴尬地晃晃头:“我没想他,真的,我想他做什么。”
雪骋用力勒紧我,下一秒又手足无措地放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九月中旬,林府又增加了不少人手,上上下下都忙着筹备婚礼,我倒成了闲人。
正午后小睡半个时辰,起来洗把脸,晃晃悠悠从林府出去,沿着小路慢慢溜达。
穿过这条小路,前面是一片市。
市人很多,真正赡人却只有一个。
楚雁忙着欣赏菊,剩下的人忙着欣赏他。
大概是因为分开太久,此时见他,只觉他比以前还要好看许多。
他微微闭起眼,闻了闻,精致的侧影难描难画。
楚雁飘开,这盆立刻成了少争夺的目标,价格从几十文一路飚升到上百两白银。
他并不回头看身后那些为他发狂的子,依旧走走停停,淡的衣衫如浮烟流云。
楚雁淡泊如此,却又冷酷如此。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武林真正的霸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甚至忘了眼睛还有眨动的功能。
一个子从旁边晃过,牢牢挡住我的视线。我向左,她向左,我向右,她向右。
我怒了:“劳驾,让开些。”
“谁都能看宫主,就是你不能。”
原来是暮蝉。
我顿时泄了气。
暮蝉不会冷笑,但那双天真的丹凤眼看得人直发毛。
我看看鞋尖,再看看她的发稍:“沈……沈怎没在?”
“你是说沈妙沙吧,她早走了。”
“为什么走?”
“为什没走?宫主又不喜欢她。”
我惊愕万分,直直对上那对天真丹凤:“你们宫主不是买下整个洛阳的牡丹送给她么?”
她看起来比我还惊讶:“宫主是去了洛阳,可不是和沈妙沙一起去的,更没买过牡丹。”
我完全傻住。
她瞥我一眼,认真地道:“总之,你不要再跟着我们宫主了,不然我也让你尝尝铁蒺藜的滋味。”
“你们宫主真没和沈妙沙一起去洛阳?”我的声音都变了。
暮蝉不再理我,转身去追楚雁,到了跟前,不知说了句什么。楚雁侧过头,向我这边看过来。
即使此刻焦雷劈到身上,也不会比他这一眼更令我心惊胆战。
我以为他会轻视,嘲讽甚至厌弃,然而他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寂静如冬日空。
随后,他浅浅一笑,朝我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浑身发抖,接连倒退几步,跌跌撞撞地逃开。
行人全成了影子,在身边绕来绕去。
我躲到墙角,慢慢蹲下,头枕进手臂。
“姑娘,买个泥人吧。”
“姑娘?”
“我捏泥人捏了几十年啦。要什么样子的都行,嫦娥,麻姑,玉兔……”
抬起头,满头白发的老者笑咪咪地看着我。
“老伯伯,泥卖么?”
“泥?”
“嗯。”
我很小心地捏了只兔子,挖手心里,对着它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
转过身,只见楚雁倚墙而立,怔忪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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