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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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雷默仰首看见一个纤细光亮的背影站在高处,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身上散发出无数的光点,忽明忽暗。雷默想伸手去触摸,手却永远够不到;他怎么呼喊,那人都不回头。每夜每夜地这样重复着。仿佛这个漆黑的梦,若不使他挣扎到心力交瘁,是不会让他醒来的。然而醒来之后,独自面对漆黑的房间,心中像被人掏空地一样空虚、痛苦。
惊醒后的雷默依然一如往常静静地坐在床沿,整理着自己的心情。整个人仿佛还被困在方才的梦中。他无助地看着地板,月光洒下,石板泛着青光,仿佛也在怜悯他一般。
他痛苦到无法落泪,夜夜的梦之轮回,好像已经榨干了他所有落泪的情绪,整个人已经疲惫到忘记如何去痛苦;或者说、痛苦对他来说,就如同呼吸一样,已经寻常到麻木了……
在这死寂一般的孤独夜里,任何的动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救赎;至少可以让他暂时地先遗忘……
门外廊中的脚步声,路过他房门前,月光射入他房间的影子。他疲惫地抬起头,用那双平日里充满笑意、此时却毫无生气的眼睛望过去。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映入他眼帘,他无奈地嘲笑着自己,
雷默,你还不醒吗?总是把自己困在梦境中,他还真是没有出息……
他清晰地听到脚步声,手的感觉也那么真实,看到的背影也不再是忽明忽暗;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无论如何不管这是否依然还是梦境……
雷默冲出房间奔跑着,发现自己和那背影的距离越来越接近,并不像梦中那样遥不可及,他最后使一口气,一把把那背影抱在怀里,真实的触感、温暖的体温,他安心地收紧手臂,将那背影禁锢在自己的气息之中。
“不要走!”
“雷默?”这显然是略带惊吓的口气。被突然抱住的是凌北辰,她显然有些挣扎。
“不准走!”雷默固执地说着,肩膀却因为担心而颤抖着。
“……”凌北辰想回头,却发现她的脖颈,已经被热热的液体浸湿了。
“不要说话,就这样。就算是做梦也好,不要再让我醒来。”雷默将脸整个埋入凌北辰的秀发之中,深深地将凌北辰发间的幽香吸入,仿佛要将这股香气永远深刻在脑子里一般。他拥着凌北辰的双手,因为欣喜而收得更紧。原本已无泪的他,竟然会喜极而泣。
他在凌北辰耳边呢喃着,“不要离开我……”
“雷默……”凌北辰有点措手不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雷默。雷默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凌北辰有点吃痛,但没有再挣扎……
雷默见怀中的人儿已不再挣扎,便安心地不再颤抖。
凌北辰也发现雷默不再颤抖,便试图拨开他的手转身,料想凌北辰的手被雷默一把握住,熨贴在他自己的脸上。她感觉到雷默的手冰凉,他脸上还有先前湿湿的液体。那是什么?她仿佛已经忘记那应该是什么……
对于凌北辰来说,如此亲昵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并不清楚。因为师父也经常抱着她,然后拉拉她的手什么的,虽然仅限小时候。
雷默将熨贴在自己脸颊的凌北辰的手,轻轻地移至嘴边,欲亲吻下去……
“雷默!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吼响彻回廊。
凌北辰随着声音定睛一看,凌天狼正大步冲过来,一把拉住凌北辰险些被亲吻的手,将凌北辰一拽,跌入自己怀中,然后将手绕过凌北辰的背肩,将她护在胸口;另一只手,揪起雷默的衣襟:“雷默!你清醒点!”
雷默仿佛一切希望被夺走一般,绝望地看向凌天狼,“不准带走她!”
“雷默!你看清楚,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凌天狼被雷默气得不轻,不仅仅是因为雷默的举动,也因为凌北辰没有任何反抗。
“你凭什么说她就不是我要找的人!”雷默痛苦地说道。
是啊,他凭什么说凌姑娘不是雷默要找的那个人。凌天狼扪心自问。
“雷默!你冷静点!”凌天狼明白雷默的痛苦,他也知道雷默夜夜难眠的原因,但是他说什么也不想把凌北辰让给别人,甚至是他的生死之交,雷默。
凌北辰轻轻地推开凌天狼的胸膛,转身看向雷默。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之极的表情。她又让人伤心了吗?当初娘临死前,看着她的幽怨的眼神,娘为什么那么伤心呢,因为她吗?她好像总是让身边的人伤心……
然后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为什么?”雷默一听到凌北辰的这句话,瘫坐在地上。为什么要毁掉他的梦……
“凌大哥,你扶雷默去休息吧。”凌北辰强忍下心中的无奈,硬生生地说道。
“凌姑娘?”凌天狼因为凌北辰的冷淡态度而一时无措起来。
凌北辰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留下凌天狼和雷默二人,一片狼藉……
“你没有必要说得那么绝吧?”一个声音拦住凌北辰推开房门的动作。
“南宫先生,还未睡吗。”凌北辰没有回头看他。
“凌大侠那声怒吼,任谁都会惊醒的,更何况我本就睡得不安稳。”
“那你现在可以早些休息了。”凌北辰的语气有些急促。
“凌姑娘!”南宫千夜拉住凌北辰。
“长痛不如短痛。”凌北辰的确是为了雷默今后不会痛苦而这么说的。
“你这么肯定自己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一定不会是,我们的交集在我的身分败露之后,就会结束。”
“你那么肯定他们会在乎你的身分而抛弃你吗?”
“……”凌北辰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如果你就是他要找的人,怎么办?”南宫千夜越来越看不下去了,凌北辰为什么必须一个人承担这所有的罪孽和痛苦。
“没有如果。”
“如果真的是呢?”
“如果真的是,”凌北辰回头看向他,月光正照在凌北辰的脸上,使得南宫千夜一时无法看清凌北辰的表情,“如果是真的,我依然会那么说。”
“凌姑娘,你为何要独自去承受一切呢?”南宫千夜觉得这个凌北辰太像他自己了,让他无法对她坐视不理。
“那南宫先生可以忘记她,然后潇洒地过完一生吗?”
“我……”他知道他也不能,所以他们太像了……
“那你至少要为你的人生增添一些希望啊,你身边的人就可以成为你的希望。”
“希望……?那是什么?它从我八岁时就已经不属于我了。现在属于我的,就只有这柄乌巳以及那夜夜无法挥去的梦魇;如果别人的梦魇是绝望,那我的梦魇就是地狱。南宫先生,请你告诉我,地狱里哪里才是希望。”

“凌姑娘……”
“看来我并不适合与人交心,我们这一夜的知心之交也到此结束吧。”凌北辰进屋,紧闭房门。
凌北辰不想用自己的情绪去影响别人,别人的劝诱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心;因此她并不适合与人深交,这样只会给双方带来无穷的麻烦和困扰。但这一夜的长谈,她已经知足了,至少她这一生中也算曾经有过一“知己”……
大清早,客栈就开始吵吵嚷嚷,昨日那群武林人士也下榻在此。
“武林又起风雨了,那柳非邪究竟使的是何种绝世神功,可以一夜之间扫平昆仑派。”
“不就是‘左梅右柳’!”
“‘左梅右柳’的神功真有如此了得?”
“当然!不然少林和武当的众高手们,怎么会毫无头绪?!”
“真想见识一下,‘左梅右柳’的神功。”
“如此一来,也只有请慕容老庄主出山了!”
凌天狼一行人正准备离开客栈,被一江湖人认出,“凌大侠!听说您昨日也拜访过昆仑山,不知有何头绪?”
“听说凌大侠带来一位‘熟悉柳非邪’的大侠。”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凑过来,其中一人正是先前在大殿上与凌天狼攀谈之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凌北辰,“姑娘,你就是凌大侠带来的调查事件的人吧。”昨日,凌天狼凌大侠要依仗一小姑娘,来查明柳非邪之事,已经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一听真有此事,更是蜂拥而至。“姑娘,那柳非邪用的是何种神功,难道真是那传说中的‘左梅右柳’吗?”
“那‘左梅右柳’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
……
凌北辰经过昨夜,整个人仍旧处于混乱状态,老实说,与雷默他们相处久了,说不关心他们是骗人的,再说凌天狼又是师父的儿子。在众人狂轰乱炸一般的询问下,混乱的凌北辰基本没有听进什么,只觉得有人在不停地提她的“左梅右柳”。
“你们就那么肯定这是那柳非邪所为?”凌北辰终于开口了。
“难道不是吗?”
“那你们认为她为何要如此做?”慕容世家,欺人太甚。栽赃给她,她还百口莫辩。
“因为她是不祥之人。”
“是啊,江湖传闻她是不祥之人。”
“不祥?”是啊,她的确不祥,不然怎么会连累全家遭人灭门。
“可否请姑娘告知,那‘左梅右柳’的神功究竟是什么?”一个自命风流的剑客见凌北辰沉鱼落雁之貌,便走到她旁边。
“你认为是什么?”凌北辰没有看他,她正在极力地压抑自己。
“姑娘,”剑客欲伸手,却被凌天狼挡下。
这一下,剑客明白了,“原来是慕容小姐,难怪凌大侠要仰仗于你。”
凌北辰突然站起,“不要拿慕容世家和我相提并论。”已经到极限了。“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我告诉你们!”
“凌姑娘!”南宫千夜见情势不妙,拦在凌北辰面前,“你要伤害他们吗!”
凌北辰定睛地看着他,立刻冷静下来。
“什么真相!”那人追问道。
“果然是骗人的,看来我们能仰仗的也只有慕容山庄了。”
凌北辰听到这里,“的确,也只有慕容山庄可以对付那柳非邪,你们就快去请他们来。”声音异常的冰冷,这再一次表示凌北辰已经愤怒到极点了。
“什么!”惊呼出口,不只有在场的人,就连南宫千夜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
“然后告诉他们,柳非邪使的是‘天羽降魔剑’;用的是‘乌巳’宝剑。”
“天羽降魔剑!乌巳!”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的确只有柳非邪本人,才能集这两样东西于一身。
“那把魔剑‘乌巳’?”一人惊讶道。
哼,已经变成魔剑啦。常锋,你九泉之下能安息吗?
“你在做什么!”南宫千夜将凌北辰的身体扳向自己。
“说出真相而已。”
“你这叫自掘坟墓!”南宫千夜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还没有来得及等凌北辰回答,凌天狼就已经一把抓出南宫千夜按住凌北辰肩膀的手,“凌姑娘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
南宫千夜被凌天狼这么一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放开了凌北辰,走到一边。
“我们走吧!”凌天狼见凌北辰情绪起伏不定,便想不宜久留。
众人离开客栈,准备上路。
“南宫大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甘澧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我?”南宫千夜看向凌北辰。
这令凌天狼非常介意,为什么才一天,南宫千夜与凌北辰两人对于彼此的态度会转变那么多,雷默的事已经让他够头痛的了,现在再来一个南宫千夜。
“我就不与你们一起去了。”南宫千夜知道这样跟着凌北辰,也许会让他遇到她,但是凌北辰已经说了,他们的一夜知己已经结束了,况且他也知道,凌北辰是为了他好,不愿连累他才疏远他的。
“那我们也只有后会有期了。”司泽也看出一些端倪,但又不便多言。
南宫千夜牵着马,走到凌北辰面前,“凌姑娘,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夜酌时我的话。”
凌北辰看向他,知己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为了彼此着想。
南宫千夜跨上马,马踱了几步,他突然回头,“凌姑娘,如果遇到身系玉鹤之人,可否请你……”
凌北辰抬头看向他,缄默表示答应他了。
扬扬尘埃,南宫千夜快马策鞭……
梦魇,谁没有呢?
只不过,你的梦魇太过黑暗了,让你忘记了光明的色彩。
但是,你也许有一天会知道——
当黑暗中出现那么一点点的光明,当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那时如果把你再度禁锢于完全混沌的黑暗中,你就会发现,那是比之前的黑暗更绝望的感觉。因为,你曾经拥有过……
那种比绝望更加绝望的感觉,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于是,你会害怕,再度有光明出现。因为,如果再一次被夺走一切的话,你将会……
我的梦魇,又在哪里?
可否不要再折磨于我,
也让我偶尔安心入眠……
不用再饮尽千夜相思,
仍难得一醉……
……而我的心就如同这折扇上的玉玦一般,缺少的那部分,如今飘落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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