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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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坐下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大概有那么一注香的时间吧,皇后一直都很有兴致的欣赏曲目闲话家常。聊天内容从关心我的生活起居到人际关系,再到一些宫闱中的生存法则。她总是在称呼我的时候用‘你这孩子’而不是青月。愉快平和的语调流畅而又亲近。偶尔的几次欲言又止也只是为了让我更加明白她将我看做是自己而已。或者是在暗示我,必须是自己人。
“。。。所以说啊,这女人哪就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儿。不然。。。”
皇后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黯然。小点心被举在手里忘记了品尝。而她的目光则带着那么一股深深的哀怨投向凉亭里那个正扮演孝子的艺人身上。这一刻的她没有了荣耀和威风,有的只是一个得不到丈夫宠爱又没有儿女承欢膝下的女人发自内心的极度孤苦和寂寞。她除了那顶后冠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而那顶几乎能让一个女人失去一切的后冠也将随着皇帝的逝去而花落别家。
“娘娘,您这是怎么啦?”春蕊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她伸手将小点心从皇后手上接下来,又从宫女捧着的盘子里拿过条帕子替皇后擦拭那原本就不脏的手;“您忘记齐王殿下了吗?殿下可是一直当您亲娘一样的孝顺呢。事无巨细都为您想到了。上回您不过随口说了句想吃些新鲜花样的点心殿下就记住了,费尽心思广招名厨给您做了送过来。您现在这样,怕是要伤殿下的心呢。”
我注意到春蕊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稍稍加重了力道,还轻轻摇了摇,眼角也偷瞟了我一下。好在我从来都很假。有时候假的连我自己都会相信。她从我脸上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的。
“对,对,本宫还有齐儿。”皇后想起了什么,便又收了哀伤摸样,从小条几上捻起块样式十分新巧的小糕点送进嘴里;“这些皇子里齐儿最为孝顺,和本宫也最为贴心。”
真是这样吗?恐怕不见得吧。否则皇后也不会有那样的感叹。事实怎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当然,现在这种时候,适当的奉承还是要有的。至少不能让皇后这么快就对我怀有敌意。
“是啊娘娘,您这般慈祥,连身上都透着股祥瑞光彩。谁见了不想要多亲近呢。别说是皇子们,就是寻常百姓的心里,对您也是极敬爱的。”我在心里煽了自己一个嘴巴。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皇后听了显的很高兴。由于我坐的离她很近,她伸手便轻捏住我的脸颊笑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小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怪道齐儿一直夸你好,把你说的跟花儿似的。今天一看啊,齐儿的眼光还真是没错呢。”
“娘娘~~!”半害羞半撒娇的低嗔着叫了一声,暗里憋住口气让脸上显出些红晕来。也许是福至心灵吧,就在她刚刚捏住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应该让她有所误解,至于能得到什么好处现在还不知道。但从她和三少的微妙关系上来看,这样的误会是很有必要的。
皇后似乎看明白了,一手指着我一手掩住嘴角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她旁边的春蕊也陪着笑起来。只是春蕊的笑容里多了些令我不安的东西。她悄悄攥紧了袖口,手指发白。
“诶?对了。”皇后半掩着笑过一阵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问向旁边的春蕊;“这几天怎么都没见齐儿进宫来?也没听说派他外出办差啊。别是病了吧。你快去看看。”
“娘娘,齐王殿下没事。”春蕊听见皇后问她,赶紧送了手指,满脸堆笑着回道;“是朝里有几位老臣装病不肯上朝。好多事都积压了下来。殿下怕动摇了根基,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劝慰那些不肯上朝的大臣,希望他们能以江山社稷为重。”
“哦。是这样啊。”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皇后叹了口气道;“也真难为这孩子了。他打小就有担待,心里装着天下黎民。才不象。。。”又是一顿;“唉~~!不说了。到底是那几位臣工居然如此大胆妄为?如此明着要挟朝廷,这不是要造反吗??”
知道这是演完过场要上主戏了,连忙也摆出认真表情看向春蕊。我是奉笔女官,原本就算是半个朝臣,有责任向皇帝通报朝里朝外发生的所有事。所以这样的表情是合适的。也是必须的。
“是啊,春蕊姐姐,是什么人同天借胆,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难道真有人要反?”其实我很清楚都是些什么人,左右丞相加上左右大将军,还有一些跟随宇或三少的大臣。养伤的日子里我人虽然不能动,但常义经常把一些他自称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朝廷里发生的事说给我听。用他的话来说,都是些用来解闷的故事。那个笨蛋雍王好象是说了句什么话激怒了这些大臣。
“女官,也不能全怪那些大臣的。总是事出有因才会这样。”
她们今天叫我来,只怕为的就是要说这些话吧。所以春蕊见我问,竟然连皇后都先撇到一边。这一小小细节她们没注意到,我可看的真真的。心里暗笑,脸上却还是摆出狐疑表情微皱眉头看向春蕊;“姐姐这话青月就不明白了。不怪那些做乱的大臣,难道要怪齐王殿下不成。”话说到这份上,我很应景的摆出个不满表情。这表情当然能博得皇后和春蕊的好感。这正是她们想要的。
“你这孩子也真是性急的可以。先听春蕊把话说完啊。又没人说是齐儿的不是,看把你急的。”皇后把满意全写在脸上。态度较之刚才更加亲近几分。甚至塞了块小点心堵住我的嘴。直到我把羞涩演绎到淋漓尽致时才冲春蕊笑道;“别卖关子快说吧。不然这丫头真要跟你恼了。”

“是,娘娘。”春蕊也笑了起来,躬身浅浅的福个安,低下头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这狠戾在她重新抬起头时消失无踪;“是雍王。雍王不知为什么冲左右丞相还有左右大将军发了极大的脾气。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说他们是老而无用的东西。还说。。。还说。。。”
这会我已经把刚才塞进嘴里的点心咽下肚去。为了加深误会。我很没规矩的在皇后开口前便急急冲口道;“还说什么?”相信所有人都能从我这里感觉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说他们老而不死,将来要祸及满门。”说的很快,快到迫不及待。
“啊~~!?这。。。这。。。这也太。。。他们可是陛下亲封的辅国大臣。这。。。这。。。”恰倒好处的语无伦次可以更加彰显我的不怀好意。没有人怀疑这句话会以最快速度添枝加叶的传进皇帝耳朵里。当然,事实会怎样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谁说不是呢?雍儿也真是的,怎么能。。。”噗嗤,皇后没来的急掩住嘴角就笑出来了;“本宫那老哥哥听见这话还不得气的胡子都立起来啊。哈哈哈哈。”
“娘娘,您还有心情笑啊。”春蕊的愤愤道;“风老丞相可是您的亲哥哥。雍王殿下说的是‘祸及满门’这满门里。。。”仿佛刚发现自己失言,她赶紧闭上嘴巴。
场面瞬间冷却。皇后不笑了,眉头皱成了‘川’字。我自然不能笑,紧琐住眉头也是必要的。春蕊则在这种时候尽职尽则的承上启下跪下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失言了。”
各怀心事。皇后在片刻沉默后摆手让春蕊起来;“罢了,你说的也不全是错的。这满门里的确有本宫在内。雍儿怕也只是一时急了信口说说,当不得真的。你说是吗?”眼睛瞟向我。
“娘娘说的极是。”坐着欠下身子,我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才能让皇后满意;“雍王殿下年少气盛。偶尔有些过激言语也在情理之中。这原本不算什么。只不过殿下现在职领监国,恐怕。。。”
“怕是有小人从中挑唆才对。”铺了大段前缀,春蕊终于有机会说出重点了。
很显然,她们是要借我的手铲除雍王党羽。这倒是和我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哦。有意思。
“哦,这话怎么说?”
果然,皇后也为终于走上正题而颇为兴奋。她掩饰的很好。要是声音能再平缓些就更好了。
很有兴趣,我也很想知道她们第一个要除掉的是谁。竖起耳朵认真听。
“娘娘,奴婢听说雍王殿下府里有个谋士,好象是姓岳的。叫。。。叫。。。”春蕊很聪明,她很清楚这种停顿可以让我更深刻的记住她将要说出的名字;“对了,叫岳国松。对,就叫岳国松。奴婢听说此人给雍王殿下出了不少坏主意。殿下有好多不当言行都是受他挑唆的。”
“岳国松?这是个什么人?本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是仕宦名门出身吗?”
“娘娘,不是的。奴婢听说他就是个商贾。以贩卖木材为生的。”
眼前发黑,耳边嗡嗡直响,脑袋里乱七八糟一团乱麻。没想到她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居然是父亲。而且要用我的手。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父亲大人对于雍王有这么重要吗?真要亲手杀了他?皇家做事向来是祸及满门。那么二娘和弟弟。。。天哪,我该怎么办?在家时的经历重回脑海。我是很不喜欢他们。可他们也总算是我的亲人。弟弟年幼,他今年还不到十四岁啊。他什么都不懂,他是岳家唯一的血脉。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父亲,你可想过自己的野心最终会带来什么吗?
“青月?青月?你怎么啦?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没,没什么。”发现自己失神,赶紧压下震惊重又露出疑惑表情回话;“娘娘,奴婢只是好奇。一个小小商贾身份低微,怎么会和雍王殿下扯上关系?别是传闻有误吧。”
“女官,不会错的。”我的说辞还算合理,皇后和春蕊也都没怀疑什么。春蕊信誓旦旦道;“我听传闻说,这姓岳的野心大的很。每年都会奉献大笔金银供雍王支配。绝对错不了。”
“哦。原来如此。”了悟点头。这些事我听宇说过。看来三少没跟皇后提过我的底细;“那这人还真是留不得了。鼓惑皇子其罪不轻。”摇头表示惋惜。心里没来由的隐隐做痛。
“什么其罪不轻。根本就该千刀万剐才对。”春蕊的愤恨也代表着皇后的心意。
“。。。”我实在没办法做出比沉默更合适的表情。就让她们以为我在琢磨对策好了。
“好了,好了。今天是来散心的。没的尽说些打打杀杀的话。”见目的达到,皇后适时出面转圜气氛。她指着对面凉亭道;“那小生扮的极好,唱的也不错。咱们不谈国事,专心听戏。”
“娘娘说的是。这样的好戏可不能错过了。”笑笑回应皇后的话。我也将目光转向那小生。
痛,很痛。不光是撕裂了的伤口在痛。我根本看不见也听不清对面到底在唱些什么。
唉。。。!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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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动力,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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