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归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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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她整理遗物时,他偶然发现了一个外国人的电话号码,旁边还标着日期和相应的支票金额,应该就是曾帮她照顾弟弟的教授吧。
他鼓足勇气拨通了电话,那边的教授原来与教过她历史的教授是同一个人,孙行者是非常信任他的,因为他曾经打动过她。事实上不也是这样么,教授除了从她要了大量的钱外从未强迫过她什么,教授也是凡夫俗子嘛,当然得要报酬啦,更何况孙小圣又是个体弱多病郁郁寡欢的极其脆弱的小男孩,时时刻刻都需要照顾,麻烦得很呢。
教授笑笑,说那个女生啊,本来我还不能确定她会不会有大出息,她挺聪明,挺努力,也挺爱耍滑头,有点像猴子的风格,不过后来我越来越觉得她做事情也是有一定原则和规律的,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实事求是脚踏实地什么时候可以耍小聪明,这也不失为一种本领呢。我想啊,要是她真有出息了,没准儿还挺可怕呢,因为她既有真才实学又很擅长卖弄花招,况且即使在投机取巧的时候,她眼神也是非常耿直和忠勇的,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忆水寒若有所悟地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听人如此地评价孙行者,这也是他至今听到的关于她的最准确的评价了。他不禁又问起了教授与孙行者的金钱交易。
哦,那个呀,除了满足我自己的物欲之外,也算是稍微牵制她一下吧,给她个提醒,别让她做事做得太过火了,孙悟空不还有个紧箍呢么?再说她现在根本不缺钱,我从她要的那些才哪到哪啊?哎顺便问一下啊,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待遇不错呀。
忆水寒如实告诉了他,然后只听那边及其夸张的惊叫声:怎的怎的?你说她干什么?从政是必然了,你说她还……经商?她是总裁?你欺负我老头儿耳背听不见啊你?
教授一开始说啥也不肯信,说孙行者上学时候最烦的就是这个了,明明长着个“古典头脑”嘛,历史事件倒背如流,古代文物鉴赏得淋漓尽致,一谈到工商管理就发困。当他终于相信了,忆水寒却再不敢端着话筒了,怕听到彼端脑溢血突发。这个世界太疯狂啊!
忆水寒不禁又看了看孙行者经常躺在上面的那把躺椅,对,她就是在那个躺椅里面看什么关于商业的书,的确是够头疼的啊。
孙行者才看了不到一刻钟,果然不出他所料地睡着了,手里那本厚厚的书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快砸着她了,忆江南过来一把把书抢下来,孙行者惊了一下,慌乱中把椅子弄翻了,她摔得挺惨的,自然也醒了。
“喂,别像鬼似地吓我好不?”孙行者揉着摔疼的脑袋半睡半醒地抱怨。
“鬼才叫得醒你呀!哎,躺着看书对你的火眼金睛不好,所以你还是回屋好好睡去!”
“哦,好像是对火眼金睛不太好,所以……所以我还是坐起来看吧。”
孙行者想站起来,不过当时的姿势有点不利,右边的身子压在底下,根本用不上劲儿,最终还得忆江南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这个样子,是令他永生抱愧于她的吧。
据他了解,她大概是个左撇子吧,从她摆弄武器和开车的习惯来看应该是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没有了右手之后还不至于过得太困难。可她偏偏不是,她连最基本的饮食起居都不能自理。

其实她以前根本就不是左撇子,而是因为后来……
她把奄奄一息的孙小圣从硝烟中救起来,先是习惯性地用左手抱着,右手射击追过来的敌人。然而她急速奔跑时心脏剧烈而铿锵有力地振动,令那个患有脑震荡的小男孩感到不适应,非常难受,甚至会吐血。于是她就改用右手抱他使他的头部偏离她心脏的位置,进而改用左手使用兵器突出重围。尽管因为不熟练把自己弄伤了好几次,然而她终究是没有伤着小男孩——一丝伤口都没有——还把他安全地带回了家,并且久而久之她也习惯成自然了。
在武功上她已经习惯地擅用左手了,然而在日常生活上她却不是,一点也不是。
“真正有力量者,一只手也就足够了。”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努力去做,也同样可以重新生活得很好的,你说呢?”
“费恁大劲儿,还不如充分利用左手的优势做好外面的事呢,至于生活么,我的保姆帮我就行了,资源应该有效利用嘛。”
“资源有效利用?你这商业头脑怎说开发就开发出来了呢?”
孙行者本人就像个艺术珍品,像个古典文物,正待挖掘出土,虽有严重的残缺和裂痕,却依然精致美观而又非凡。他在逐渐地发现她,小心地品味她,真心地欣赏她。孙行者……
他并没有刻意地挖掘更多,然而,在痛彻骨髓心似冰冻之后,他终于还是知道了她的秘密。并且,最终,他成全了她,也重新“成就”了他自己,他极不情愿而又心甘情愿地被推上了市长宝座,他敢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平竞争,而是她把他推上去的。
现在的忆水寒作为沈阳市的市长,已经任职八年了,每天都在不断地跟那些熙熙攘攘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打交道,或者是跟这些永远保持沉默的国宝文物相顾无言。
与其说他是个位高权重的地方高官,还不如说是夹在上级的傀儡政权和下面的起义者之间任人摆布的倒霉家伙而已。
这儿本身就是任人摆布的满洲国,是任人宰割的殖民地。他必须对上级的日本人或者中国人惟命是从,即使这样还是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他尽了最大努力了,尽可能地既圆滑顺从又不失原则,想尽办法两者兼顾,不过总会有那样棘手的时候,必须要从中选择一个,多数时候是一定要坚持原则的,然而也有的时候不得不极其痛苦地放弃原则而选择顺从了,只有这样才会有力量坚持更多的原则。
这应该是孙行者奉行的那一套为人处事的方法吧,他不知何时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然而,他终究不能像她一样地搏杀,也不能像战士那样英勇地革命。
他只能隐忍地在这里拼命硬撑着,守着他自己的一些东西和她留给他的东西。
好在,他下面的无数普通的人对他不错,也挺支持他的,还一直习惯地称呼他的笔名。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他说不定已经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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