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001年 春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心力交瘁的日子转眼间到了一月初,转天就是考英语的日子了,竹子忙着复习英语。这时婆婆抱着孩子来了,竹子心想婆婆怎么回事啊,明知道自己要考试了,还在这个时候把孩子抱来。婆婆说孩子发烧了,刚刚去医院输了液来。竹子心疼不已,可是看见婆婆小心翼翼地样子,就忙说别担心,谁家孩子不生病的。婆婆说你怎么也不点个炉子啊,冷得像冰窖一样。竹子我不是舍不得浪费时间吗,这次考试的科目太多了,又太难了,我不拼命怎么行啊。婆婆从厕所里找了点煤,点起了炉子,竹子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努力地暖着孩子。竹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用电水壶烧了点水,给婆婆沏点茶,给孩子晾点温开水吃药。竹子由于需要经常给孩子试表、喂药又担心孩子的病,一夜也没有睡好,第二天脑袋发蒙,心想我这门课恐怕考不好了。
竹子终于考完了试,学校放假了,晚上不用上课,于是把孩子从婆婆家接回来,天天和孩子厮混在一起,感觉从未有过的幸福。竹子把积攒多日的母爱一骨脑倾泄出来,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孩子身上。为了孩子每天不怕麻烦点好炉火,再抱着孩子到楼下的菜市场去买菜。回到家,在炉子上给孩子精心地做饭吃,不厌其烦地给孩子讲故事书、折纸,只在孩子午睡的时候才飞快地去饭店取账单。晚上孩子睡熟了,竹子在台灯下审账单,做报表。
快过年了,老公也放了年假从西安回来了。老公看见竹子,吃惊地问竹子你天天吃什么啊,怎么胖了这么多啊。竹子说我吃那么多的苦,怎么会胖了呢。对着大镜子照了半天,果真是胖了。想起自己已经有好多日子没好好照过镜子了,厕所里太小了,只能装一面小镜子,每天洗完脸只是随便看上一眼,确认一下洗干净了没有。可是怎么会胖了呢,细想了半天,说对啊,你知道吗,我自己在家总是感觉特别的慌,必须得吃点东西,由于不停地吃东西,当然会胖成这样。不过我可真没吃什么好的,哪里舍得时间去做饭啊。再说煤气灶坏了,做饭可不方便了,你快给看看吧。哎,家里没有男人真不像过的。老公说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多想给你们做点吃的,侍候你们也是幸福的。说着,动手修理煤气灶,并且手脚麻利地做起饭来。
晚上,竹子和老公孩子睡在一起,感觉十分放松,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每当精神放松的时候,竹子就会梦回自己儿时的家园。这一次也不例外,竹子梦见自己站在熟悉的家门前,看着门前的老槐树,感觉自己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过着有大人呵护的日子,踏实而安全。这时,忽然来了好几支出殡的队伍,都抬着棺材从自家前门穿过,又从后门出去,只有一队人抬着棺材从自家门前绕着走了。竹子醒来想,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有几个棺材从自家过了,有一个没过,噢,肯定是应在考试的事上,有一门课的考试没过,其他的都考过了。是了,肯定是英语考试没过。竹子又开始恐慌了,心想要是英语没考过可怎么办啊,那么庞杂的一门课,需要很多时间去复习。如果这次没考过的话,那么我什么时候再考呢,是等到三年后所有的功课都学完了再考呢,还是现在就准备呢。两种选择都不太好,如果等到三年后再复习英语,只怕全都忘光光了。可是现在功课实在太紧了,高等数学课需要上整整一年,七月份要考试,也是很繁重的一门课,而且后面还有很多的功课,哪一门也不能舍下。烦恼死了,希望这个梦不准。
老公在家里呆了两天便觉得百无聊赖,跟竹子商量想买一台电脑,并且告诉竹子买了电脑可以一起玩游戏。竹子说我也正想这事呢,我下个学期就要上计算机课了,总不能到网吧去做练习吧。于是,一拍即合之下,翻报纸,找广告,询问张三李四品牌配置价格使用体会,一通忙碌之后,老公终于买回了一台电脑。由于房子太小了,放不下电脑桌,只好把竹子的梳妆台充作电脑桌,反正竹子平时忙着上课没有时间化妆,所以也没有买什么化妆品,梳妆台上空荡荡的。电脑买来了,一家三口坐在电脑前面玩着《超级大富翁》,竹子想起这只是短暂的团聚,一家人春节后还要分离,立即就没了心情,想想这也许就是林黛玉喜散不喜聚的原因吧,这亲人团聚的欢乐背后隐藏了多少离别的凄凉啊。
但春节总是要过的,竹子去饭馆去取账单的路上,想着应该去买点窗花对联之类的东西布置房间,希望明年的日子能有一些起色,让自己少吃点苦,顺顺当当地考过每一门课,并且尽快结束这家人分离的日子。想着想着就来到了饭馆。在饭馆里,二胖特意把竹子叫到一个没人的小角落,塞给竹子一个小红包,说竹子辛苦了,这半年你干得不错,拿着这钱给自己和孩子买点东西吧。竹子说我还没感谢你这么照顾我呢,要是没有你给我盖章,我就拿不到会计上岗证了。二胖说提这个就远了,我感觉你真是干会计的材料,好好跟王会计学着点吧,等将来接王会计的班。竹子说我可不愿意让你把王会计轰走,人家王会计干得挺好的,我哪能干那样的事啊。二胖说你这个人心眼是挺善的,所以我才信得过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轰王会计走的,她是我这儿的老会计了,我只是想将来再开一家分店,让你当分店的主管会计。竹子说这我可没想过,我哪成啊,二胖说又没让你现在去,你再多学学吧,以后会有那么一天的。竹子拿着新买的窗花对联什么的回到家,给老公看二胖封给自己的红包,打开来里面有二百元钱,并且告诉老公二胖要开分店,并且让自己当主管会计的事。老公说,会计的确是个挺好的职业,竹子这步棋走对了,不过不知道二胖什么时候才会开他的分店。

接下来,竹子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并且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什么也不想,不想将来的困难,也不想以前的事情,只需认认真真地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让自己好好过个年。竹子和老公商量着到商场去给一家三口添置新衣,然而竹子却找不到得体的衣服去逛商场。几年没有添置新衣,也没有关注外面的流行趋势,令竹子不知穿什么好,甚至连老公也不由自主地说竹子的打扮真难看,太老土了。竹子生气了,说我天天忙着上课忙着带孩子,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顾及自己的穿着打扮。老公说竹子你该给自己添点衣服了,给我也买件衣服吧,西安的同事都以为我是没有人管的单身汉了。竹子敏感地问,是谁说的,哪个漂亮美眉。老公眼睛望着窗外说没有漂亮美眉,都是大老爷们。竹子说我才不信,男人有几个心那么细的,不会关注你穿的什么衣服。老公说,行了吧竹子你别再磨蹭了,一会儿人家商场都要关门了。
三十晚上,竹子站在婆婆家的厨房里煮饺子。望着外面万家灯火,以及天上不停升起的焰火,竹子在心里对着天空呐喊:老天爷啊,让我明年过上好日子吧,再也不要家人离别了,过那样的日子我真的没法活了。过春节了,免不了到亲戚朋友们家拜年,问起竹子的生活情况,竹子说起夫妻分离,房子漏水,种种困难,不禁红了眼框。接着竹子激动地说起自己考过了会计证和高自考的第一门课,大家都说是啊,不容易。后来竹子才知道,自己从那一刻起已经成为了所有亲戚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倒霉孩子,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得像竹子那样下了岗找不着工作,把孩子扔一边管不了,自己个还得念书去,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年过完了,竹子情绪越来越坏,一想到自己的老公要又要离开自己了,孩子也要送到婆婆家去,不禁觉得日子又暗淡下来。竹子想起大仲马写的《基度山伯督》,结束语中有这样一句话:人类最可宝贵的两个词就是希望和等待,可自己的希望在哪里呢。离老公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竹子觉得真的是无法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然而,人类是永远也无法留住时间的。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不断变化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的。
元宵节到了,竹子一家三口又来到了婆婆家,过了元宵节,整个春节就结束了,一切都将恢复原样。走进婆婆家,竹子发现婆婆家凌乱不堪,还堆满了箱子麻袋,想逗逗婆婆这是要到哪里逃难啊,可是一想大过年的别乱说话了,就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婆婆一看见老公就高兴地说,刚接到的通知,这里的旧房子要改造了,让尽快搬家呢,我正忙着找房子,打算先租一处住下,然后再拿拆迁款买房子,这次啊要离你们近点才好,以后互相有个照应。竹子听了,高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心想这下好了,婆婆家住得近了,可以天天见到孩子了。也顾不得过元宵节了,真心实意地帮着婆婆收拾东西、装箱子,忙得大汗淋漓。婆婆知道竹子身体弱,就说你别这么拼命地干活啊,小心闪了腰啊,竹子说我是高兴啊,让我多干点吧。
转天是正月十六,竹子还在床上懒懒地睡着,忽然听到电话响了,老公接了电话,听说话的内容好像是有什么变故,竹子立刻坐起来,睡意全无。等老公放下电话,竹子忙问是谁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啊。老公跳起来,对着竹子大喊,我不用回西安了,单位通知我回厂上班了,单位要恢复生产了。竹子傻傻地坐在那里,半天才想起来问,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怎么不敢相信啊。老公摇着竹子肩膀说,当然是真的了。竹子不禁泪如雨下,说老天爷一定听到我的祈祷了,老天爷开眼了,我的苦日子到头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