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两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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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山庄的范围大得惊人,除了数不清的房屋之外,还有不少的亭台楼阁、鱼池水桥。
在这么宏阔的庄院里要想找到厨房的位置,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齐光河有一流的头脑、二流的口才以及三流的身手,眼珠子一转,决定将最后面的一排矮房作为目标,藉着夜色笼罩,贼味十足,一步一回头,终于被他找到了厨房。
这片区域已不像前厅那般灯火通明,因此齐光河增加了些安全感。正常人都喜欢光亮,而小偷则正好相反,尤其是像齐光河这种经验颇为丰富的小偷。
他放开了胆量,一头冲进了厨房,但是又立刻退了出来,一副惊呆了的样子,躲在墙壁旁边,差点没叫出来。他连做梦也没想到,厨房里面居然有人,奇怪的是厨房里面却又没有灯火。正因为厨房里面黑灯瞎火的缘故,他无法看清楚厨房里那位仁兄是谁,只能看出一个朦胧的人影,但是不管厨房里的仁兄是谁,由于他做贼心虚,吓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位仁兄躲在厨房里面摸黑,究竟想干什么?不用问,一定是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不是强盗那多半也是梁上君子。
齐光河恢复正常后,聪明的脑袋开始急转,管他是干什么的,既然自己前来偷取食物,就必须等到那人离开后才能进去。无奈之下,他只好抱着不断叫饿的肚子,躲在外面,傻傻等着。
过了很久,还是不见有人出来。不仅看不到人影走出来,而且厨房里面静得出奇,任凭齐光河把耳朵拉长得像兔子一样,仍旧听不到半点声响。难道是他眼花,看错了?他的心中起了疑惑,为了谨慎起见,又探出半个脑袋,半眯着眼睛朝厨房里看去,这一看立刻看出了名堂。厨房里面的确有人,但是那人的窘迫模样似乎比他还要严重,正躲在桌子下面不住地发抖。
妙了!原来当时的情势变成了狗咬狗,两下里皆怕。
齐光河心想:“我是因为想偷食物充饥,所以怕被人发现,这位仁兄却又怕什么?一定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偷,否则绝对没有害怕的理由。”认定这个想法后,他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走到藏在桌下的那位仁兄跟前。
距离近,看得清。齐光河瞧得猛眨眼,藏在桌下的仁兄竟是个年龄和他不相上下的少年小子,只是身形稍微比他矮小,但是面孔却又比他秀气许多。更让人好笑的是,那少年小子嘴里,还塞了个大馒头,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只睁大了一双惊惧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显得又窘又困。
齐光河立刻猜出了对方的底细,胆量更大了,指着桌下的人,斥道:“好哇!哪里来的臭小子,跑到这儿来偷人家的馒头,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也不想想自己难道就不臭?
桌下的臭小子没有滚出来,而是大模大样地挺着身子,站了出来,样子不仅不觉得害怕,而且脸上更含带着怒意,伸手抓出塞在口中的馒头,两眼狠狠地盯着齐光河。
对方突然变得如此,齐光河反而看呆了眼,不知如何应付。
那少年凶巴巴地叱道:“什么臭小子?我是姑……”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脸上浮现出一片红云。
齐光河没有注意对方的反应,但对那种强硬的态度却非常的不满,斥道:“跑到人家的厨房来偷馒头,还敢在我面前摆凶?”
那少年看了看手中的馒头,样子很窘,慌忙将馒头藏在背后,嗔叱道:“谁偷馒头了,你不要乱说话。”
“看都看到了,可以说是人赃并获,现在把赃物藏在背后也没用。”
“这是拿的,不是偷的。”
齐光河微微一怔,心想自己已就很不讲理了,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横,瞪眼道:“趁着人家不在,拿就是偷,你是赖不掉的。”
那少年冲着齐光河淡淡一笑,笑得很甜。笑过之后,他又突然将眼一瞪,眼珠子瞪得比齐光河还大,笑叱道:“纵然是偷,那又如何?偷人家的馒头吃,也要有本领才行,有的人想偷还偷不到呢!”
齐光河干笑道:“你这是指谁?”
那少年笑道:“你猜呢?”
齐光河苦笑道:“用不着猜,指的明明就是我。”
那少年辞锋犀利,又道:“是又怎样?你自己说,难道我说错了?”
齐光河突然有种遇见了克星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反驳对方,这才明白昨天被自己捉弄的那个店伙计的苦处。同时,他心里还在暗惊:“这小子招子好亮,居然一眼看出了我是他的同行。”
突然,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飞到了他的手中。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热馒头?那馒头是对方从怀里掏出来丢给他的,上面还带着对方的体温,而且夹杂着淡淡的幽香,让人心神俱醉。
那少年道:“吃吧!看在我们是同行的份上,分给你一个让你充饥。”
“厨房里面还有没有?”
“别想了,只剩下最后两个,其中一个被我吃了一半,你要是再迟来一步,就通通被我吃光了,看来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坏。”

齐光河饥肠辘辘,饿得快要发昏,立即咬了一口大馒头,还没嚼得两下便已吞进腹中,经过一阵狼吞虎咽,连半点馒头屑也没留下。他正值发育时期,且又饿了两顿,一个大馒头只能够他塞牙缝,当下一脸祈盼地望着对方,问道:“还有没有?”
那少年摇摇头,说道:“刚才说过了,厨房里只剩两个馒头,我已分了一个给你,很够朋友了吧!”
齐光河眨动着灵巧的眼神,不信似的朝对方怀里瞄去。
那少年嘟着小嘴,叱道:“看什么?瞧你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一定没安好心。”
“不是我没安好心,是你不够朋友。”
那少年显得有些生气,嗔道:“你还敢说?”
“你怀里明明还有两个馒头,却说没有了,分明是想留给自己吃。”
那少年直嚷:“没有啊!”
齐光河指着对方的胸前,非常不满地冷声道:“还说没有?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塞得鼓鼓的,不是馒头是什么?”
那少年低头看了看,突然大叫起来:“你不要脸!”连叫连退,双手急忙护住前胸,窘红着脸。
齐光河一挺胸膛,威风凛凛,朗声道:“好啊!这一下秘密被我拆穿了,你也觉得不好意思,是吧?”
那少年无言以对,“有苦说不出”指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
齐光河饿昏了头,斥道:“赶快再分一个给我,不然我就抢了。”
那少年又羞又急,只顾紧紧掩着前胸,叱道:“你敢!”
齐光河冷笑道:“看我敢不敢,有馒头想独吞,门都没有。”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个虎跳,伸手探向对方的前胸。
那少年吓坏了,又闪又躲,苦的是不能大声叫。当然不能大声叫,惊动了快活山庄的人,大举前来抓贼,那就必死无疑了。他直后悔当初不该当小偷。
齐光河抢馒头的决心下定了,欺负对方的身材比他矮小,几经追逐之后,对方终于难守防线,被他伸手探入怀里。不料他愣是一惊,没想到那两个馒头竟然这么有弹性,从指头上传来的感觉软绵绵的,含带无限的温馨,却又有如触电一般,难以名状。他呆了一呆,慌忙松手,朝后接连退了三个大步。
那少年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坐在地上,哭个没完。
齐光河回忆起刚才的触感,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哪是什么臭小子,其实是个和他年纪相仿,刚发育起来的少女。他苦笑不已,结结巴巴地道:“你……原来你是个……是个姑娘啊?”
少女仍旧哭个不停,泣声道:“摸都被你摸去了,还要问呀?”
齐光河满脸愧疚,窘声道:“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是女孩子,要不然就算饿死,我也不会硬朝你怀里抢馒头的。”
少女边哭边道:“少说废话!摸都被你摸过了,这笔帐应该怎么算?”
齐光河甚感无奈,说道:“请你相信我,我是无意的。”
少女止住哭声,叱道:“无意的?告诉你不是馒头,你还定要抢着摸,怎么能算无意?”
齐光河窘声道:“小姑娘,请你原谅,我下次不敢了。”
少女越说越气,叱道:“这一次我就要跟你没完没了,居然敢说还有下一次。”咄咄逼人,怒声又道:“说!这件事你该如何交待?”
齐光河低头想了想,苦笑道:“这样好了,反正也没摸坏,你就当我刚才没摸过。”
少女叫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齐光河思量片刻,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又道:“要不让你摸回去,这样大家都不吃亏。”讲来讲去,讲的都不是人话。
少女的脸都给气白了,瞪眼道:“谁要摸你?笑死人了!”
齐光河直觉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很伤脑筋,突然似有所误,问道:“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被我摸了,你怕将来嫁不出去,对不对?”
少女压低着头,逼红着脸,没有吭声。
齐光河打起精神,笑道:“这样吧,祸是我闯的,你干脆嫁给我,这不就天下太平了。”
啪的一声脆响,少女一个耳光掴在了齐光河的脸上。她已快要疯了,叱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占了人家的便宜,还要让人家当你的老婆,如果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天下全部臭男人都要跟你学了。”
齐光河毛了心,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你要我怎么办?”
这么一问,反倒将少女问住了。对啊!究竟应该要他怎么办?对于这方面来说,女孩子总是注定要比男孩子吃亏的,万一闹翻了传出去,臭男人不过多了一些可向人炫耀的本钱,而女流之辈却多了一件让别人齿冷的丑闻。一般碰到这种事情,女方只好自认倒霉。
少女心想,反正对方也不是存心占自己便宜的,想开了这一点,遂朗声破涕为笑,笑的样子十分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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