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往事难忘坐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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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朱九璇醉酒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误了杨逍的功课,当下支持着来到小谷里,见杨逍还没来,便一头栽倒在草坪上,打起盹来,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不知身在何处,似乎被人提了翻山越岭,她也不理会,自管睡得极香。
一觉醒来,只觉天光大亮,连忙翻身爬起,只见身处一间布置雅致的精舍之内,一呆之间,以为回到那小神所居缓气所,急忙跳起身来,再细细一看,才知错了。看这屋中家具陈设虽然简单,但其中意趣却非那妻管严可比,一眼望去,但见情趣天然,不见丝毫匠气,使人身处其中,颇觉清爽,便觉其间主人品味必然不同凡俗。朱九璇心道:难道我又穿越了?这一回的神仙似又比上一回的过的强些。
小心爬下榻来,看见自己的鞋还在,松了口气,穿上便起身要出门,却迎面见看来有一个十多岁的垂髫童子走进门来。朱九璇不由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番,心道:“难道级别越高的神仙,看起来越小?”
那童子不管她神情如何惊奇,自道:“朱姑娘,杨左使请您出去用早点。”
朱九璇听了脸上一红,心道:原来这里是杨逍的房子,原来可一直推想错了。心思一动,道:“这里是坐忘峰?”
那童子道:“就是这里了。”
朱九璇大喜,心道:得去看看这里是什么样子,六大派进攻的时候杨逍已回光明顶,张无忌也不曾见过,今日到让我上来了。兴高采烈的抢出门去。刚一出门,只觉眼前一花,四周尽是白茫茫的,如坠云雾之中。定睛一看,只见身处一绝峰之上,迎面扑来大团的云气,将整个峰顶裹住,清清凉凉,竟是十分舒服。她伸个懒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那精舍建在最高最险之处,端的是巧妙非常,竟有一半是凌空而建,便如一只飞鹰。展翼栖在悬崖之上,绝然不群。满心惊叹之余,低声道:“白云生发处,足下有巅峰。”心想:这是谁的诗?管他呢,我的早饭在哪里?
当下四处打量,只见不远处隔着雾气似有一间小小凉亭,连忙小心翼翼一步步探着脚挪过去,深怕一不小心栽下山去,未免无趣至极。慢慢移到亭子之前,只见亭中石桌上确是放着两只小碗,走近去看,一只碗中盛着大半碗谷粒,似是玉米豆类之类,另一碗却盛着小半碗清水不由心道:在这里吃早餐倒也通风,可这杂粮是喂鸟的么,还是要辟谷?拈了一粒玉米,一捏,没错,生的。
正犹豫吃是不吃,便听得杨逍在后面叫道“璇儿?”
朱九璇松了一口气,回头道:“是老杨啊。”
杨逍皱眉道:“若在往常,你叫我什么,也不打紧,今日却是不同。你怎么不进去吃早点,却来这里喂鸟雀?”
朱九璇一愕,随即脸上一红,心道:难道真是喂鸟的?咳咳,还好没人知道。心虚之下,便要岔开话题,正好亭子中视野极好,远近大大小小的山峰一览无余,但一望之下,却没有一座比得上此峰。只有正南一座绝峰,超拔于众峰之上,云气蒸腾,气象恢宏,非其它可比,竟然还压着坐忘峰一头。她惊叹一回,指着那峰问道:“那是……”心中已是隐隐有了答案。
杨逍竟不转头去看,便道:“那是光明顶。”声音淡然,似乎毫不在意。
朱九璇点头赞道:“真的是好气象。”心中暗想:就算退隐,也终不能与光明顶彻底了断啊。上次在韦一笑那里,似乎也隐隐约约望见过这里。这些明教的人,一个个明明热血沸腾,偏偏都装作心灰意懒,一个个偏往没人处钻。正想着,只听拍翅声响,便见数只五彩斑斓。光华灿烂的鸟儿不知打哪里飞来,一齐落在厅中,都在碗里啄食谷物,渣渣而叫,甚是欢实。朱九璇更奇,要知昆仑山海拔极高,天气寒冷,所栖息的皆是些鹰雕之类大型鸟类,极少有这么小巧漂亮的,心下极是喜欢,瞧着不觉露出笑容,伸出手去抚摸它们的羽毛。
杨逍见她喜欢,心中微微一痛,心道:果然女孩子喜欢这些稀奇美丽之物,当时晓芙在川西大树堡见到几只幼鸟,喜欢的再不肯离开半步,我才将它们取来,在这里时,也只有看它们,她才露出真正欢喜的笑容。我便又去那里将方圆百里的同种小鸟全部捉来,为了让她多笑上一笑。可叹,那日她走时也没有带它们走。竟只能留下它们与我杨逍作伴。不知她这时可想念它们?想到此处,更是坚定决心,道:“璇儿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朱九璇恋恋不舍,跟他走入屋内,只见一张竹台上放着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几样点心。便知是自己早餐,见只有一份,知道杨逍已然用过,自去取来吃了,感觉味道甚是鲜美。
吃罢早饭,杨逍道:“璇儿,我有话对你说,自明日开始,你便要学会温故而知新,自己练习。”
朱九璇道:“怎么?”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猜到多半杨逍也要离开。
果然杨逍道:“昨日我终于得到了晓芙的消息。她……一个人过的很是辛苦。唉,她既已走了,我本不该去打扰她,可是终究放心不下。这一次,我只想去瞧瞧她,偷偷瞧上一眼,不让她发觉最好。”
朱九璇点头道:“那是应该的,晓芙姐姐虽然坚强,但孤单一个女子,总有应付不来的事。其实就去将她接来,才是最好。”
杨逍道:“她定然不愿,唉,我能勉强她一次,怎能勉强她一世?如今只看她一眼,就好了。其他的,只有天意可知。”顿了一顿,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想不到我杨逍,竟有畏惧天意的一日。”他本身口角似含着一丝愁苦之意,这时目光发散,更显得心思郁郁,不能自已。不语良久,才目光一变,道:“这其中另有一事,今年元廷虽面上平静,但风声隐隐,恐怕水下将有大动。我若不去瞧瞧,只怕与我明教有关碍。如今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正叫嚣得很是凶狠,这是愈加欺我明教无人了?哼哼,这些门派也闲的很久了,也该找些正经事做做。”
朱九璇点点头,心里一寒,但想:你们五散人先去了,又加杨左使,再加上原本的范右使,龙王,鹰王,想不乱也不可能了。只是这一场好戏,不看太可惜了,心里便打起随去看看的主意。当转念一想,杨逍主要想去看纪晓芙,带着自己一个电灯泡去,像什么话?
杨逍如何不知她心思,便道:“中原路远,事情又复杂,我这一去,非一年半载可回。可惜你年纪幼小,不能随意离开,只有暂时相别。如今你的功夫很是精进,却失之过速,我离开时日,正好给你时间反思,也不不必再学新的东西,只管固本培元,精练内力,熟习剑法,早日做到熟而生巧。再过数年我回来时,再教你新的招式本领,不出十五岁,天下大可去得。”话说到这里,杨逍想起一事,略迟疑了一下,心道:璇儿还年幼,正是趁心无渣滓之年,专心练武的时机,武功之外的事,倒不必急在这时学。便将本要告诉她的事和告诫她的话先放了下去,只是勉励她几句。

朱九璇压下伤感,道:“我知道。”不自觉的向窗外一看,仍只看见白茫茫的云气,心道:人的聚散,便如这浮云一般,怎能把握得住?
杨逍如何听不出她伤心,道:“你我师徒有缘,当年你没拜我,如今还愿意吗?”
朱九璇离座行拜师之礼,道:“师父。”她跟杨逍学了三年,这才正式定下名分。
杨逍道:“我本想一走将坐忘峰交给你打理,但你年级尚幼,而且又有家人,住的也不近。这样,其他地方我只让童儿打扫,这书房的钥匙我先给你,里面尽是我的藏书,天文地理,奇门遁甲,医卜星象,农田水利等各类书籍,应有尽有。你每月来此一趟,打扫之余,尽管挑些喜读之书,最好与武功无关,也可拿回去读。若有不懂的,先做下笔记,将来我再跟你讲解。”
朱九璇大喜,什么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她以前就觉得神乎其神,早想研习一番,朱长龄的书净是些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很少有这些杂学,如今既有机会,怎能放过。当下一刻也等不及,要去看他的书房。
进得那书房,只见书架林立,分得甚是细致,数目虽然可观,但到底比不上前世的国家图书馆,但一本本皆是线状繁体,皆是差不多钉装,叫人眼晕。朱九璇先去最感兴趣的奇门之术的书架旁,见最顶上是一套青绿色封皮书,拿下来看,第一本是《黄药师批注诸葛八卦阵图》,不由大喜。见后面数本,也都是黄药师的手笔,更是喜悦至极,道:“竟有这么多药师遗作,师父,你难道桃花岛后人?”其实这话当年他教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时便想问了。
杨逍轻轻道:“不是,也算是,说起来也是当年一段旧事了。当时我还年幼,嗯,比你还大一点,家里贫穷,并无学武识文机会。哪知有一天,山上道观里来了一个云游的年老女真人,她一见我容貌,惊道:‘好像。’便主动问我是否学武,却不要我拜她为师。三年之内,将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传来给我,又送了我一些书籍手记。我这才有后来种种机遇。不过这些大部分书籍却是我长成后自去收集的,去了许多地方,才收集到黄岛主生平所作之万一。”
朱九璇“啊”了一声,道:“那一定是程英女侠了。”
杨逍道:“大约不错,我也是后来,才推想出她的名讳。”话说至此,突然想起分别之时程英说的话:“逍儿,你既如此像他,该当学他做那些大事,却不要学他惹女子伤心才好。”当时何曾懂得话中深意,如今想来,竟是心酸难抑,一时间想起晓芙,竟觉心口隐隐作痛。接着又想到程英,当年那个宝相庄严,天人化境的得道全真,却是无论什么事都只淡淡的,说不出的温柔慈和,却不知能让程英伤心的又是谁?当然是个极出色的人吧?当然他若将这番话说出,朱九璇必能给他答案,但他不说,这便成了他心中永远的谜了。
朱九璇拿过黄药师的手记,又拣了几本浅显的奇门遁甲书籍,一转头看见旁边的书架有几本兵书,一时手痒,也拽了过来,背了一大包,才跟着杨逍下了坐忘峰,回到红梅谷中,又与杨逍作别。
望着杨逍离开,她只觉心中既伤感,又十分异样,隐约感到自己的一段很重要的经历,大概就此结束了。
回到朱宅,见朱夫人已然回来,神情郁郁,似有满腹心事,便去询问,朱夫人只道:“没什么,只是你阿婆不大好,终于过去了,好在走得还安详。”朱九璇不便再问,便自回去读那些从杨逍那里借来的书。
读了数日,已颇有些心得,虽时有不懂之处,看了黄药师的笔记,大多便能豁然开朗,到底黄药师是大家,不但颇有发前人未发的独到之处,讲解起来,也是深入浅出,形象易懂。其中一些批注,语气极是耐心慈祥,朱九璇猜他是为黄蓉研习而写,这时却是便宜了自己。不过数月,她自觉已能初步跨入门槛,当然这也得益于她前世不弱的数学功底,现代数学虽与古代术数颇有不同,但到底这几百年的发展非同小可,也尽自能应付。
奇门遁甲的术数之学,既精深又玄奥,更兼变幻万端,精彩无比,最是使人着迷不过,朱九璇一旦钻入进去,便再也难顾及其他,连练武功也放松了。说来奇怪,自从朱夫人从那阿婆处回来,竟不再教她新武功,对她的进境也是少有考察,反正正中朱九璇下怀,她也不去探究原因。
转眼间又要入冬,昆仑山天气极为寒冷,大雪压了至少五尺厚,,都是白茫茫的地,或者青郁郁的天。这时人人都在屋里烤火歇冬,连去屋外站一站也是不肯。朱九璇虽只恨不能日日坐在暖阁里看书睡觉,但考虑再不练武也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才收拾长剑,到自己小院里练剑。反正没人来检查她练得什么,便又将自己攒的那套“玉箫越女剑法”耍了起来,练着练着,只见满院剑光处处,便如雪花一般漫天挥洒,与檐上地下的白雪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一套剑法练完,收剑回立,倒可以按评书的说法算得上“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只觉内力并无退步,心里小小得意了一把,摇头晃脑道:“好啊好啊。”
却听墙外一个清朗生冷的声音道:“好得意么?”
朱九璇听得脸上一红,又是一凛,手中握的剑紧了一紧,道:“是谁?”猛地推开院门,闪出身来,只觉眼前一花,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心里一抖,知道来人武功奇高,暗暗恼怒,心道:天下真有那么多高手?还都叫我碰见了?道:“你是谁,想干什么?”只觉自己问的话奇傻无比,但也是无可奈何。
只听那声音道:“你自己并不觉得吗?你的基本功也未免太差了。”
朱九璇真有些恼羞成怒了,退了一步,抵住院墙,心道:“我都靠墙了,你还能窜到我背后吗,让我看看你在哪里。”扬声道:“你想吓我?我自然知道自己剑法差,只要勤加练习,再练十年自然就好了。”说着脸上又是一红,暗想这些日子自己的表现和勤加练习无论如何扯不上关系,后面的话不免越说越小声。
那声音道:“再练十年,自然比现在好些,不过也就是从独脚老鼠,变成三脚猫罢了。就是再练一百年,你也摸不到剑道的门槛。根基扎得浅,树便再也长不高了。”
朱九璇听得她的话,虽然极不入耳,但心里却是一动,竟是觉得她说的有理,她自己也曾隐隐也感觉自己练剑大有问题,总有不踏实之感,当下轻轻咬了咬牙,道:“你如何敢这么说?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冷冷道:“我是你姑奶奶。”
朱九璇一愣之间,就见一道人影以在自己眼前飘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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