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不安地望着大狗跑进去的那片树林。三个月前，她在火车站丢失了自己唯一的一件行李和全部的希望，正准备寻死的时候遇到了大狗。她开始并不知道他是人贩子，只觉得他对自己挺好的。等她知道了他的底细之后，她曾想过离开他。可是后来她意识到，那是非常危险的，万一被他抓回去卖到很远的地方，就再也别想回家了。她只好这么忍着，等待时机。
“放心吧，秀，就那傻小子，别说一个，就是三个他那样的捆在一起，也不是大哥的对手！”三狗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安慰秀，而是为了安慰自己。刚才从树林里传来的那一声狂叫实在让他放心不下，因为平时很少听见大哥这么叫喊，这一次看来是凶多吉少。
“喂，你们的老大已经完了！”仿佛是为了证实三狗的猜测，李明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我劝你们立刻把那两个姑娘放了，要不然……”他举起相机做瞄准状。
三狗刚要举起手枪，李明已经跑开了。三狗想追又不敢追，正犹豫的时候被秀推了一把。
“过去看看！”秀说。
进了树林没走多远，秀和三狗同时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大狗。
“大哥！”三狗发出一声呼唤，跪在了大狗身边。
大狗虽然已经断了气，但是眼睛还睁着，目光注视着三狗身旁的秀。
秀被这双眼睛看得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
三狗仔细看了看大狗，不知是因为过度恐惧还是由于思维混乱，他突然笑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刚刚走过来的二狗被三狗的笑声弄糊涂了，可是一看大狗的样子顿时清醒过来。
“他被那小子杀了！”二狗咬牙切齿地说，回头看了看山妮和另一个姑娘。他的眼神让山妮想起一头公马，它被山妮的父亲骟过之后突然挣断缰绳逃走了。村里的老人都说它会回来报仇的，而且认真形容过它的眼睛。
三狗慢慢站起来，走到秀面前说：“走吧！”
秀摇头。
“人死如灯灭，想什么也是白想。现在要紧的是把那小子的相机抢到手，不然我们都会被警察抓去，到那时侯咱们可就——”三狗的话被两个姑娘的惊叫声打断了。他急忙举起枪。
大狗直挺挺地坐起来，不知是活过来了还是人们常说的诈尸，反正他的这个动作把自己的两个兄弟吓得大气不敢出。
三狗仔细观察了一下大狗的目光，似乎读懂了什么，非常诚恳地对他说：“放心去吧，大哥，有我在，不会让秀受罪的。”说完抚摸了一下秀的肩膀：“你说对不对，秀？”
秀看了三狗一眼，拿起大狗丢在身边的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默默地举到三狗的眼前。三狗吓得赶紧把手从她的肩膀上拿开了。
大狗扑通一声倒下去，再也没起来。
李明在山坡上步履踉跄地走着，嘴里不住念叨：“防卫过当，我这是防卫过当……”这是他对大狗意外死亡最合理的解释。但是，这种解释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一个漂亮女孩出来游山玩水，可是却偏偏和人贩子遭遇，他的心灵，惨遭假酒伤害的心灵，不仅没有得到慰籍，反而更加重了被伤害的程度。尤其是大狗那张像死老鼠一样的脸，不仅严重摧残了他的精神而且很快消耗了他的体能。
他实在走不动了，一坐在地上，脸上淌汗，呼吸沉重。这种身心极度疲倦的感觉甚至在复员前的那次战斗中都不曾出现过。虽然他从高高的悬崖上掉了下来，可那毕竟是一场战斗。可现在呢？这场遭遇算是怎么回事？
他举目望去，整个山坡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没有——啊，有间房子！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那间木板房走去。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地上有一溜凝固不久的血迹。
这是大熊的血。此刻他已经在木板房里看到了走过来的李明。他判断这个小伙子可能是迷了路，说不定他的同伴就在附近，他们会找到这里来。
“小子，如果你进来后看一眼就走，那算你明智，如果你准备在这儿歇一会儿再走——只要你别看见我，那也算你走运。可是万一你今天既不明智也不走运，那就别怪我大熊对不起你了。”
一支锯掉木把的五连发猎枪对准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李明。
李明警觉地向房子里望了望，又回头看看四周，小心翼翼走进来。他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了看四周：房子里没什么东西，除了几张破席子，两三个旧木箱，还有几个采石工人的安全帽。他走近木箱，坐下来，又看了看四周，确信没什么异常，便拿起挂在身上的相机，吹了吹上面的土，忽然发现相机上有一滴血。
李明我吓了一跳，急忙检查身体的各个部位，未发现自己受伤。再看看相机，又出现了一滴血，接着又一滴。他突然明白了：血是从上面落下来的。他慢慢地抬起头向房梁望去——
大熊躲在房梁上，手指正要扣动扳机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枪声可能会把这小伙子的同伴引到这里来。
李明仰着头，尚未看清房梁上堆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踩住箱子，眼睛凑过去——这下看清楚了，那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和一张充满杀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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