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毕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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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每个月只给她一百五十块的生活费。当时,我父母和姐姐都给我汇款,到了大学四年级差不多每月平均有百块钱。我见到女友每天吃饭都只打一份青菜,就把自己的生活费跟女友二一添作五,两个人的伙食都还算不错。但是到了大四下学期,我经常给女友买些时装,钱就又紧张起来。正好我的工作去向基本已定,也没有什么课了,于是我就琢磨挣点钱。当时我们学校后门有一个“祥龙卡拉OK厅”,是学校对面的七○一研究所开的,大概六十多平米的营业大厅,有四十多个座位,只有一套音响。由于收费太高,穷学生消费不起,富人又嫌档次太低,经营了两年没赚到什么钱,七○一研究所就把这个卡拉OK厅转包给我们学校一个下海办公司的老师经营。这位老师跟我关系比较好,他开始承包时请我帮忙在学校里画了一些广告。但是由于收费太高,生意仍然相当清淡。于是那个老师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为他打工经营卡拉OK厅,一个月四百块钱工资。我想了想,觉得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条件是经营方式由我说了算。
当地人做生意有个普遍的毛病:胃口太大,急功近利,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首先,原来的卡拉OK厅唱一首歌要三块,几乎相当于一个学生一顿饭钱,此外每人还要收五元台位费,除了从东南沿海来的几个特别有钱的学生以外,有几个学生敢在那里玩上一夜?其次,卡拉OK厅里的饮料太贵,而门外就是商店,很多学生为了省钱,自带饮料。要是不让人家带饮料,人家也就不来了。就这样,这个卡拉OK厅常常一晚上只有几十块钱的营业额,有时甚至不开张。我认真分析了一下学生的消费能力,改变了消费方式:由每首歌三元改为门票制,每晚七点到夜里两点打烊期间,只按人头收五元门票,爱唱多少首歌随便。我在学校里贴了广告之后,起初学生们都不大相信,还以为我又在玩什么宰人的花招。后来渐渐有人来试探,果然唱了一个晚上,只收了五元门票。学生们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卡拉OK厅的生意很快火暴起来,甚至出现了里面客满,外面的学生排队等待有人退场的情形。
实行了门票制度以后,卡拉OK厅的营业额很快增加到每晚二、三百元,达到了这个卡拉OK厅盈利能力的极限。这是因为,我实行门票制度以后客流量大大增加,几乎每天都满座。其实,每天营业时间只有七个小时,按照每首歌五分钟计算,一晚上最多只能放八十多首歌,平均每个客人掏五块钱还是只能唱一两首。但是学生喜欢热闹,一大堆人坐在那里听别人唱歌也挺快活的。那个老师见我经营有方,也十分高兴。那一段我每天晚上都忙着招呼客人、放影碟,女友也一起过来帮忙,给人家端茶倒水。当然,也有不少客人认为我们俩是兄妹。
后来,我跟女友一起又到食品批发市场批发了一些饮料来歌厅卖。那天天气很热,毒日当头。我和女友坐公共汽车来到武汉大学附近的街道口批发市场,批发了四箱饮料,又坐公共汽车回去。四箱饮料分量是很沉重的,在步行往公共汽车站抬饮料时,我们俩人累得满头大汗、呲牙咧嘴地搬四个大箱子,好不容易才上了汽车。我做生意胃口不大,饮料的价格跟外边商店里卖的一样。学生们见我卖东西价格公道,也就不在外面买饮料了。但是,我自己批发饮料卖的行为却导致了我与那位老师之间产生了些许不快。那老师认为我只是给他打工的,因此店内一切经营收入归他;而我认为饮料是我和女友一起垫钱买的,并辛辛苦苦地扛回来,因此卖饮料的收入应当归我。这也怪当初双方没有“亲兄弟,明算帐”,利益划分不明。就这样,双方开始有些互不信任了,老师就让他的一个老乡来“帮忙”,实际上是监督我。如果是一般人就罢了,偏偏那个老乡是个很难缠的主,事事以主人自居,这就更使我感到不快,不久以后我就跟老师提出来不干了。

去街道口批发饮料那天,恰逢武汉大学的樱花开放,我和女友也就一起去看樱花。大学四年,我大半时间心情抑郁,没有心思去看花赏景,因此这是我第一次看樱花。武汉大学的樱花是日本人占领期间载的,如今武汉大学却向前来观赏的游人收起了一块钱一张的门票,正可谓“鬼子栽树,后人乘凉”。樱花这东西开起来落英缤纷,香气扑鼻,确实是不错的景色。但是,我们在现场看到有一些人穿着日本衣服照相:女的穿个和服打个伞装做日本淑女的样子也就罢了;尤其难以忍受的是一些男的穿着日本鬼子兵的制服,手里拿个日本军刀,做出要砍人头的动作。不知道这些人想到过没有,日本兵军刀砍下的,都是中国人的头颅。
转眼到了一九九五年夏天。那一年大学生分配形势已经开始严峻起来,搞起了双向选择,因此大家在上半年几乎都各忙各的,很少有机会见面。中国的大学生就业算是一种特色:不是比成绩比素质,而是比门子比后台。成绩好、素质高但没背景的,不一定能找上好工作;成绩差、素质差却有门子的,却一定能找到好岗位。因此,大学毕业前夕正是学生们情绪波动最大的时期:有些人一帆风顺,已经找到了好工作,每天喜气洋洋;而有些人屡屡碰壁,工作一直没有着落,每天愁容满面。有几个同学,因为心情抑郁而喝多了酒,导致酒精中毒而半夜被送到医院抢救。我的母亲亲自来学校帮我跑工作,动手很早,运气也好,结果到四月底工作去向就定了,没有经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大学四年,我在班上一直比较低调孤僻,所从事的主要活动就是到图书馆看有关苏联的书籍,或者到艺术美学教室去学跳舞。我也很少参加班上的集体活动,所结交的都是外班、外系甚至外校的兴趣相投的人,相反与同班同学的关系比较陌生。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了四年,此时一番别离,心中也还是非常难受的。班上三十多个同学,有不到十个留到武汉,其余的全都天南海北,而且很多人都是不得志走的。我们这些留在武汉的同学,每天都要送同学远行,一想到今生今世都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就禁不住涕泪纵横,相互紧紧拥抱着哭作一团。即便是从前关系不怎么好的同学,也都忘却了以往的芥蒂,亲如兄弟姐妹。毕业的那几天,几乎天天都要这么哭上几场。
我们寝室旁边住着金融班的男生。那个寝室里的几个同学在送一位回兰州工作的同学到机场时,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结果上午送走那个同学,下午他却回来了。原来,他所搭乘的班机因故延误了一天。上午哭得死去活来的那几个学生正在寝室里打扑克,一见到他回来个个错愕不已,其中一个问明情况后便骂他:“妈的,害得老子白哭了一场。”听得我们哈哈大笑。
同学们都送走以后,我到工作单位报了到。当时单位宿舍还没腾出来,我就又在学生寝室住了半个来月。每天下班回来,望着冷冷清清的宿舍,想起昔日同学们一起嬉笑打闹的场景,心中非常不是滋味。一天早晨我正在睡觉,突然有人推我,醒来一看,是一位分配到广东的同学报到后回家路过武汉,顺便到学校来看看。二人以前虽然关系不是很密切,此时一见面,却觉得格外亲热,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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