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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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胜利剧社兴城演出
女演员丹凤受欺凌
抗日胜利喜洋洋,谁料梦想成黄梁。
赶走豹狼又来虎,中央来了更遭殃。
一段数字,就是一段历史。
自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到一九三七年抗战前,是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最嚣张最得意的六年。自一九三七年中国全面抗日,到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前夕,是中日两国斗争最激烈、最残酷、牺牲最大的八年。自从日本军国主义欲灭我中华到它彻底投降这十四年中,证实了中国一句老话,就是“玩火者必”。同时,也证实了逃跑主义和崇洋媚外,是没有出路的,也是最为可耻的。
日本投降后,国人确实高兴了一阵子。阮老板夫妻的德盛评戏班,改为胜利评剧社。他们的养女大顺,已到风华正茂之年,她不再叫大顺了,而取艺名叫丹凤。他们花二十块大洋钱由高贵手中买下的元伶,也改姓阮,现在已经十四岁了,取艺名叫十岁红。
阮老板夫妻,真不愧为德艺双全的老艺人,正如当年他们向高贵所申明的:“我们既不会虐待孩子,更不做那缺大德的人贩子。”他们对元伶和大顺一样,情同已出,不论是生活开销还是为人做事,都是量力为出,尽力满足她们的需要。元伶到评剧社一年多的时间,在戏班大哥大姐们的指导下,在身训方面,就学会了台步、圆场、云手、水袖、毯子功等基本功。阮老板想演某出戏,先同讲故事一样,把戏的出处、历史背景、人物性格等,都讲明白,然后再教唱腔和走台中的一招一式。元伶生活环境好,悟性更好,一说就懂,一教就会。她第一次登台,是和姐姐丹凤在沈阳同庆剧场演出《西厢记》,丹凤扮崔莺莺,她扮小红娘。她口齿伶俐,语言风趣,台步灵活。第一场戏,就博得满堂彩。十岁红的艺名,就是从这次开始的。
一出戏真的演好了,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向来有“台上几分钟,台下一年功”之说。此外,一出成功的演出,有乐工的功劳,有舞台美术的功劳。那时候还无条件讲究灯光和音响,全凭演员的功力和。当时有句俗话,叫做“钉鞋凭掌,唱戏凭嗓”。元伶每天清晨吊嗓,都是她先起来催琴师起床。
姑娘大了难免有人想,姑娘大了也想人。丹凤十九岁时,就暗中喜欢上了司鼓于哥。于哥是个单亲家庭。他父亲原是个工人,一天早晨上班途中,被日本兵抓去日本国做劳工,至今生死不明。他母亲在剧场做清洁工,就把于哥送给阮老板当个跑龙套的,以便有碗饭吃。于哥很聪明,耳音好,动作节奏感很强,他不愿跑龙套,就开始学打鼓。打鼓不是简单事,它是整个戏中的指挥。可是他凭着一股牛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出两年就能胜任了。于哥比丹凤大两岁,但是很乖,自从知道丹凤喜欢他之后,却口口声声称丹凤大姐。只要大姐上戏,他就全神贯注的给她伴场。一场戏演完,丹凤不卸妆,就先给于哥送去毛巾擦汗。他们两个人默默的交往着,依恋着。阮老板夫妻,也很认可这件事。
日本虽然投降了,但时运未转。胜利评剧社一次在关外兴城演出,有个国民党接收大员到剧场看戏。他是南方人,并不懂评戏,却看上了女演员丹凤。一天晚上,晚场戏刚散,就有个身穿绿呢子军装的军人,走向后台找到阮老板。他自我介绍说:“我是本城守备队的副官,今天晚上,我们司令宴请本城政要,想请贵社丹凤女士唱两段曲子助兴,现在车在外边等着呢!”
阮老板对这种邀请,并不感到新鲜,半生的演艺生涯他知道,在一出戏中,一个演员演砸了,就坏了一锅汤,观众喝倒彩,甚至向台上仍烂水果。剧场不卖座,经理就会撵场,戏班内部也会互相埋怨。演的成功了,皆大欢喜,可是麻烦也就来了。这时,就会有人出来捧角,拉着他喜欢的演员照相、下馆子、唱堂会,甚至认干爹,每次都使戏班很为难。这次副官来替司令请丹凤唱曲,阮老板就问这位军人:“长官贵姓?”这个军人很谦虚的说:“本人免贵姓胡。”这时,阮老板想,让一个女孩子去官府唱堂会,多有不便,若拒绝又却之不恭,他头脑一转说:“既蒙司令高抬,就让鼓师和琴师同她一起去吧。不过,明天有早场演出,希望早去早回,还望胡长官多加关照。”胡副官说:“鼓师和琴师就不必去了,只由丹凤姑娘清唱几段就可以了。”阮老板心想,这个胡副官真刁,不让琴师和鼓师去,肯定他们是别有心计。胡副官见阮老板有些迟疑,就满脸堆笑的说:“老板请放心,现在不是日本人统治时代啦,我们是,是中国人自己的军队,还有啥不放心的?”说着就让阮老板把丹凤找来催促快走,不然司令会生气的。
丹凤被推上车,十几分钟工夫,就到了驻军司令部大客厅。客厅里坐着的人,有穿军装的,有穿长袍的。看样子,除了军官就是地方绅士。司令正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拿着大烟斗,吧嗒吧嗒的在吸烟。他身旁站着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给他扇蕉扇。大厅里摆着四张圆桌,雪白的桌布上,已经摆好了碟筷酒杯和各色点心。
胡副官把丹凤介绍给司令后,司令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人们看到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说句文明点的话,人人倾慕。若说俗话,就是人人全身发痒。这时,司令举起酒杯站起来对在座的人说:“今天请各位相聚喝杯水酒,在一起坐坐,增加军队和地方的感情。各位都是人民公仆,希望大家在铲共和强化社会治安方面,精诚团结,鼎立配合。”这时所有座的人,也都起立,诺诺唱合。

几杯红酒过后,司令提议,请丹凤女士给大家唱几段曲子。所有在座的人无不精神一震,齐声说好。丹凤腼腆的站起来对在座的人鞠躬说:“今天首次同各位见面,我没念过书,正如刚才司令说的,各位都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尊敬不如从命,没让我带琴师,我只好干唱了。我就唱一段《铡美案》里韩琦杀庙中秦香莲的一个唱段吧。”在座的人都未说话,胡副官却说:“这段不好听,悲悲切切的,换一个段子。”丹凤想了想说:“我唱一段《感天动地窦娥冤》中窦娥赴刑前的一段唱腔吧!”这时,在座的就有人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说:“这小婊子今天想干什么?窦娥在临刑前,还诅咒上天正月打惊雷,六月下大雪,感天动地报应官府,她是有病吧!”胡副官对丹凤说:“这段更不好,还是唱段喜性的。”司令眯着一双笑眼说:“我很少看评戏,我看你的脸蛋,活像初春绽开的桃花,你就唱段《人面桃花》吧。”丹凤把《人面桃花》中村女叶蓁儿的两个唱段,依命唱完了之后,已经酒滥更深。司令客气地宣布请各位回府休息。
客人和主人都走了,大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丹凤站在那里等胡副官派车送她回戏社住的客店。胡副官送走了客人,回到客厅笑眯眯的对丹凤说:“今晚姑娘辛苦了!天很晚了,就在本部住下吧,寝室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丹凤说:“这可不行,家里人不放心,我必须回去。”胡副官说:“现在汽车司机也回家了,怎么能送你呢?”丹凤说:“没车我就走回去,请长官放心。”胡副官说:“你一个单身女人,你不怕,我可不放心,还是明天早起走吧!”丹凤解释说:“我实在不能住下,我们剧社有社规,任何人也不准夜不归宿。”这时,胡副官板起面孔说:“什么规定?规定是人定的,人可以改嘛!国家宪法都可以想改就改,何况你们的小小家规呢!你要知道,司令现在还等着你吃夜宵呢!”丹凤急切地说:“胡长官,不要让我为难,还是让我走吧!”她说完话拔腿就往外走。胡副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你怎么这样不识抬举?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吃张口饭的,历来都是哪里黑哪里宿,你们这些演艺人,过去演杂技的叫‘绳妓’,演歌舞的叫‘歌妓’,像你这样演戏曲的,连‘妓’都够不上,而是叫‘路歧人’。你懂得啥叫‘路歧人’吗?”丹凤没好气的说:“我没念过书,我不懂。”胡副官说:“我告诉你,‘路歧人’说白了,就是找不到生活出路的人,同叫花子差不多,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丹凤同胡副官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她含着眼泪说:“胡副官,你不让我走的目的我明白。今天晚上,我吃了你们一杯酒,我给你们唱了曲,咱们谁都不欠谁的。你们是国民党的大员,应该尊重国民的人格,不能同日本鬼子似的,随便欺辱自己的姐妹。”丹凤这几句话,把胡副官噎的目瞪口呆。他想,这样的女人,即便留下,也不会使司令开心。这时,给司令扇扇子的那个女人走过来问:“为啥现在你们还不到司令那里去?他已经等的急了!”胡副官生气的说:“这小婊子不识时务,还是你去照顾司令吧!”他说完这句话,就把丹凤推出门外。
胡副官把丹凤推出大门以后,气呼呼的走到司令的卧室,想说说丹凤如何执拗不肯留下的过程,也算对他有个交代。此时那个扇扇子的女人正在服侍司令吸鸦片。他一见胡副官进来就骂道:“你真是个笨蛋,到在笼子里的鸟,还让她飞了。”胡副官解释说:“司令有所不知,这个丫头不愧是走南闯北的,她说话很刁。她说咱们是国民党的军政大员,应该尊重国民的人格,不能同日本鬼子似的,随便欺辱自己的姐妹……”司令听了这些话忽地由床上坐起来说:“放屁!我就不相信的军政大员没有玩女人的!”扇扇子的女人笑着插话说:“您别较真,这种事情,谁都是埋头盖脚的。”这时,司令向胡副官把手一挥说:“行了,你回去睡觉吧!”
丹凤由接收大员司令部出来,好像由虎口逃脱的小鹿一样,踉踉跄跄回到旅社,这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钟。此时,阮老板夫妻悬着心还秉灯在等着她。丹凤进屋没有说话,趴在床上就哭了。阮老板夫妻见状,就明白了八分,知道她在外边一定是受了委屈。接着,丹凤就把去司令部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阮夫人说:“这些中国人,怎么和日本人一样,都有这种作风?”阮老板说:“他们想听唱曲,又不让带鼓师和琴师,我就料到他们居心叵测。今天这事,等于把他们伤了,以后还会有新的麻烦!”丹凤问:“咱们以后怎么办呢?”阮老板想了想说:“怎么办?历来老百姓斗不过有权有势的官家。三十六计,走为上。明天在这里和剧场完成演出合同,后天咱们就进关里在唐山演些日子。”阮夫人说:“咱们没有人去打前站联系,找不到剧场怎么办?”阮老板说:“找不到剧场就暂住客店,花点钱,也要买个平安。”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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