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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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两代女性深夜叙衷肠
玉娘随父重返回乡路
幽草茫茫枉自多,西风阵阵掠山坡
衷肠胪胪心腹事,夜话滔滔女人河。
当初冯二把玉娘送到天津二姨妈家避难时有约定,为了保障玉娘的安全,不让胡家庄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处,如无特殊事情,两家暂不往来也不通信。
天津的章云龙和王巧云,意外地接到了冯二欲接玉娘回家的信,不知胡家庄有了何种变化,也不知姐姐和姐夫有啥打算。为了不误行期,他们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玉娘。这天深夜,万籁无声。正在睡梦中的王巧云,忽然被隔壁传来的阵阵哭泣声惊醒。她估量可能是玉娘病了,于是急忙披上衣裳到玉娘的卧室问道:“玉娘,干吗哭了,是不舒服吗?”玉娘开了灯,不好意思地由床上坐起来说:“姨妈别怕,没事的。刚才我做梦和我爹在回家的路上,在滦州刚下火车,天色灰蒙蒙的,而且眼前就是个荒凉无际的大深坑,辨不清哪里是回家的路,我又急又怕就哭起来了。”王巧云安慰她说:“没病就好,梦由心头想,可能是你思虑回家的事引起的。现在是午夜,还是安心睡觉吧。”
王巧云安抚了玉娘几句话,就想回到自己的屋里去继续睡觉。不料却被玉娘挽留住说:“姨妈你别走,说不定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心里想了很多事,可就是想不明白,你是老师,我想向你说说话。”王巧云知道玉娘在天津住了一年多就要走了,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她离去,就索性坐在她的床头,想听听她都想了些啥事。玉娘说:“自从我记事起就知道,农村过大年迎财神,不让女人出面;盖房上梁或挖水井时,不让女人看;天旱祈雨不让女人参加,还在女人中找旱魃鬼。我真不明白,女人有啥不好?为啥天下不好的事都怪罪女人?甚至把女人看成是丧门星!”王巧云听了玉娘提出的这些在农村很平常的禁忌,但一时也感到难于做出合理的解释,于是说:“玉娘啊!现在你知道了做女人难和社会对女人的不公平或歧视,说明你的思想已经逐渐成熟了,我和你虽然年龄不同,很长时间和你也有相同的疑问。以我来说,在农村还算是出生在一个小有文化的家庭,你外祖父也很开明。可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他怕我长大了不知道如何做个合格的女人,就每天给我念一段《小女儿经》或《女儿经》。当时我虽然还听不太懂,就觉得那些条条句句就如同绳子似的,把女人束缚得喘不过气来。”接着,王巧云又一展眉头说:“民国以后,开始提倡男女平等,当时有句民谣说:‘中华民国大改良,拆了大庙改学堂,男生女生都念书,建设中华有力量’,这时我才有机会闯到天津念了几年书。”玉娘说:“你现在比我妈和我三姨还好得多,你已经是职业女性了。”王巧云轻轻的摇头说:“我虽然是个职业妇女,可是自结婚建家后,每天收拾屋子,买菜做饭,洗涮缝补,许多事情都得我去做。虽然你姨夫还没有大男子主义,但是,许多事情不知不觉中我还得听他的。”王巧云说到这些琐事,也明显的流露出职业妇也有苦衷。接着玉娘又问:“我爸妈在家里时常嘱咐我和玉宝,说做人凡事都要忍。姨妈,你说忍是对还是不对呢?”王巧云说:“依我的看法,从正面说,忍是涵养,也是修养,不能说忍不对。但是也要看是啥事情。从大的方面说,也许你还不知道,现在日本人已经侵占了东北三省,说不定哪天就要打到关内来,中国人还要忍吗?从小的方面说,假如你结婚后,像咱们老家胡连庆对他媳妇荷花那样,把女人看作是‘出气筒’或是一架破车,三天两日的用拳脚修理,你还要忍吗?”玉娘又说:“俗语不是有‘能忍则安’这句话吗?”王巧云说:“不错,这个‘忍’字,外国人怎用,我不知道,在咱们中国,似乎成了治家做人的座右铭。可是咱们的祖先在创造这个忍字时,忍是插在心上的一把刀,由此而言,在忍的过程中,也是有一定痛苦的。”
夜话倾肺腑,都是为求真。玉娘听了姨妈的一些议论,有的能懂,有的还理解不深。这时,她们发现天已经亮了,外边街上人们来往的脚步声,小贩的叫卖声,有轨电车叮咚响的铜钟声,展示着人们又一天忙碌生活的开始。
王巧云回到自己的卧室,只见章云龙依然蒙头大睡。她本想叫醒他,可是想到他为茶社的事已经够操心的,又想到今天是星期日,就没有惊动他。于是轻轻的拿起纸笔,把需要购买的生活用品,写了一张单子;把需要洗涤和缝补的衣物找了一大堆;又把一大摞需要批改的学生作业本整齐的摆在桌面上,这都是需要在休息日必须完成的任务。
时近中午,王巧云由街上买东西回来,正巧遇到姐夫冯老二来天津接玉娘。他们到在家中,巧云就要先开火做饭。冯老二说:“吃饭不忙,今天我们不想马上回家,有些事在信中不便说,我想把这一年多的情况向你们说说。”章云龙插话问:“三妹巧雨那里近来有消息吗?”冯老二说:“自从玉娘来天津后,差不多她每月都到胡家庄看望我们一趟。”王巧云问:“她那里生活还好吗?”冯老二说:“她那里的情况还不错。她公爹原来是开滦赵各庄矿的老矿工,年岁大了,就回家种地养老了。老婆婆很直性,她没有闺女,就把巧雨当闺女看待。妹夫赵成武是子承父业,也在那个煤矿做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巧雨当家,最近因为生孩子,才没到胡家庄来。”王巧云说:“她已经生孩子啦!是男孩是女孩?”冯老二说:“她生的是男孩,取名叫兴旺。”王巧云满意地笑着说:“巧雨自幼就比大姐和我泼辣能干。”

午饭后,冯老二继续对章云龙和王巧云说:“今儿个我主要向你们说三件事。第一件是我和玉娘由胡家庄出来的第二天早晨,庄里好事的马六、王前和杨项三个小伙子,真的手持棍棒到咱们家来打旱魃,把你大姐和玉宝吓得都得了一场病;第二件事是在玉娘来天津五六个月左右,咱们庄里那个叫赵大下水的,就亲自登门替她儿子拴柱向玉娘求婚。她说:“玉娘是被旱魃鬼附过身的,若想找婆家,富贵人家爱挑剔,肯定不愿意要。可是咱们都是本庄里的人,都知根知底,我们穷苦人家不信邪,只要我儿子有个媳妇就行了。”章云龙听了笑着说:“这个老太婆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王巧云说:“她就是那么个粗俗的人。”冯老二说:“当时我和你姐姐就以不愿意在本村寻亲婉言谢绝了。”冯老二继续说:“第三件是眼前最主要的,就是在三妹巧雨的张罗下,给玉娘在滦州城里物色了一个婆家,主家是巧雨公爹的表弟叫高庆丰。他在城北街开‘永济’粮店,雇着两三个伙计。男孩是独生子,大名叫高贵,二十岁,国高毕业就不了,说一看书就头痛。他爹怕他年轻走邪道,就让他在粮店帮着做生意。据说小伙子虽然不肯读书,却很聪明,长相也不错。”王巧云问冯老二说:“姐夫,这门亲事若成了,打算啥时候结婚说了吗?”冯老二说:“前边我说过了,男家是独生子,家里缺人手,男家提出婚期越早越好。”王巧云一挑眉头说:“无论家里如何缺人手,婚姻大事,也得容的做些准备呀!”冯老二说:“我也知道是不应太急,可是也怕夜长梦多。我还忘了向你们说了,就是在前不久,咱们庄里那个亲自拿着木棒到咱们家打旱魃的马六,逢人便说:他在五月初五唐山的雹神庙会上,看见玉娘在那里出家当了女道士,靠吃香火钱活着呢。你大姐听到这个传言,差点把肚子气崩了。玉宝要去找马六澄清是非,我怕闹起来出现破绽,就把这个事压下了。”章云龙说:“把这个事压下最好,他散布这个流言,正说明他们还不知道咱们玉娘的下落。”王巧云想了想就问玉娘说:“玉娘,你也不小了,你爹和你三姨给你说的这门亲事,你看可以吗?”玉娘涨红着脸低下了头,只是坐在那里捏手指头没有说话,王巧云也没有再追问她。接着就问冯老二说:“姐夫,你们打算哪天走?”冯老二说:“我们明天早起就走。不过,我们不回胡家庄,是到三姨巧雨家去,等结婚时就由她的家里走。”王巧云不解其意的问:“为啥结婚由她们家走呢?”冯老二说:“刚才我已经向你们说了,根据家里这种现状,免不了会有扒婚的出来作梗,万一出现这个问题,以后玉娘的婚姻之事就不好办了,只有费点周折才是上策,这是巧雨出的主意。”章云龙说:“三妹想的有道理,正如过去老爹说过的,凡事预则达,不预则毁。只要玉娘顺利地结了婚,一切胡言乱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翌日天刚蒙亮,玉娘就帮着姨妈做饭和收拾屋子。王巧云则翻箱倒柜的给玉娘找了几件她能穿的衣裳,还找了一些自己未舍得用的化妆品。章云龙到商场买了两盒瑞发祥十八街的麻花和一包狗不理的包子,留做在路上吃。早饭后,王巧云和章云龙把冯老二和玉娘送上东去的铁皮火车。
经过四个小时的行程,冯老二父女俩由滦州下了火车,他们沿着滦河西岸向北走去。玉娘离开了钢筋水泥林立的天津,离开了喧闹的城市,又重新看到了碧波荡漾的滦河水,看到了河岸两边微风浮动的河柳,鼻息中似乎还闻到了青草和泥土的清新味道,一时忘掉了一年有余的流离之苦,感到了家乡的亲切。他们走了一段弯曲的山路,看到不知哪朝哪代树立的一方刻有“峰回路转”四个大字的石碑。玉娘就问:“爸爸,这四个字是啥意思呀?”冯老二站在碑前思量着说:“我不懂文化,好像是说时来运转的意思吧!”他们走了不远,玉娘又如梦如痴的问:“爸爸,还走多久能看见咱们家烧火的烟囱呀?”冯老二笑着说:“傻闺女,想家了吧,咱们没有往胡家庄方向走,哪能看见家里的烟囱呢!”玉娘又问:“这里离三姨家还有多远?”冯老二指着眼前一片莽莽树林说:“那里就是迷谷村。”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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