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轿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疾驰。车窗外，一团团的大雾，在崇山峻岭中翻腾着，弥漫着笼罩在黄山的上空。迷迷蒙蒙，诨诨沌沌，什么也看不见。若不是从山上沿着悬崖落下的滴嗒滴嗒的流水声，北风掀起的林涛声和鸟雀的鸣叫声，真会使人以为自已置身于冥冥的地狱世界里。
一九四二年，黄山上初春的暮雾，天愈黑，雾就似乎愈大。黑夜侵袭着浓雾，浓雾裹着黑夜。这使扶着车子安全带挺直身子坐着的国民党中将孙立人，满脸恼怒，焦躁不安，不管他把眼睛睁得多大，也透不开这蜜密麻麻不消不散的浓雾。那劈面而来的浓雾，有时凝聚成团，象万马奔腾；有时飘洒如雨，寒气袭人；有时凋密似浆，使人感到窒息难忍；有时游动如薄云，丛丛缕缕地穿梭在群峰之中，给人带来了几许希冀和欣慰。但是，转过一道山弯，更浓的雾团又向人袭来，那少许的希冀又被裹进浓雾里。
孙立人沉默地望着窗外，似乎出了神，重重叠叠的山峦在夜色中隐隐起伏，仿佛如童年时，他在青岛海边上看到那翻腾的波浪。那天，他一人来到大海边。汹涌的海水哗地一声吼，猛烈地冲向海边的岩石，然后，哗啦一声，海水猛一回来，眼前一片泛白，退下海滩，给平展的海滩留下一颗颗如玉、如雨花石般的小石头。
啊！多么好看的小石头。幼小疲弱的孙立人情不自禁地脱下自已脚上的布鞋，试探着踩上沙滩：好柔软**，比家里的绷子床还柔软。孙立人奔跑起来，蓦的，他被沙滩上那些五颜六色、璀灿斑烂的小石头给迷住了，弯下腰来，一颗一颗地捡起小石头。他那小小的两行脚窝深深地印在沙滩上。
“拿来，给我！”突然，一个尖锐的孩子声音从他的头顶上生硬地抛过来。
孙立人抬起头，伸值腰。眼前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法国小男孩，年龄与他差不多大。法国小男孩一头金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倒竖在头顶，蓝色的瞳孔射出一股凶蛮的光束，好一幅咄咄逼人的蛮横相。法国小男孩伸出一只手，想抢走孙立人右手拿着的一颗腥红色的小石头。
“凭什么要给你？你自已不会去捡！这是我捡的。”孙立人不甘示弱地回答。
“我想要，就得给。”
“不给！就是不给！”孙立人坚持道。
“看你给不给！”那法国小男孩扯住孙立人的衣袖，然后，狠狠地扑上前，啪啪甩了孙立人两个耳光，从他手上抢走了那颗漂亮的小石头。
孙立人窜上前去，想抢回小石头，突然，站在这个小孩身边的一个法国中年男子，怒目冲到孙立人面前，不由分说地朝他面颊掴了两掌，孙立人此时势单力薄，莫敢反抗，那个法国小男孩欢呼雀跃地拥着中年男子：“爸爸，我们胜利了，走吧！”
孙立人紧紧地捏着拳头，两眼喷出愤怒的火花，咬着牙望着两个法国佬消失在海滩的尽头，海潮卷走了他身后的一串串脚印。然而，两个耻辱的耳光却深深地嵌进了九岁的孙立人的心灵深处。他要雪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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