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关原之战（终）
如果一个人担心自己的历史帐薄留下污渍，那么他应该做的不是端正品行，而是努力变成强者。一个人强大到某种地步，连天地都可以使之屈服，更不用担忧‘历史评价’这种小事。
这或许是石田三成一生中最后的领悟。
九月二十二日开始一连五天，石田三成脖颈上挂着乱世逆贼的牌子，在大津城外游街示众。很快有新的消息传来，毛利辉元逃出大阪城，德川家康大摇大摆地回到大阪城西之丸。石田三成和被俘的小西行长、安国寺惠琼一起，又前往大阪城和堺港各地示众。一个大圈子绕完，回到京都，十月一日。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安国寺惠琼三人在六条河原的街道上，在受尽世人唾骂之后当众斩首。
最后一件有趣的事情，是石田三成死后首级挂在三条河原曝晒。而挂他首级的地方，也是本能寺那一年丰臣秀吉进京时，悬挂所谓的‘明智光秀’首级的地方。
“可怜的石田三成，”第二代幕府将军德川秀忠后来评论道，“以为自己会留下忠臣的名节，到头来却成了乱世逆贼的代名词。可见愚忠也是要不得的，选错了主人的话，即使是聪明和忠心的狗，也会落得和他一样下场。”
关原的事情总算解决了。某一头能干聪明的忠犬，差一点点就能让历史洪流逆转。不过在此之前，光秀还有头疼的事情。德川家康送进大津城的麻烦，还不只是石田三成一个。
下一个麻烦是德川秀忠。说实话，德川秀忠现在的处境，和石田三成倒有几分接近。
关原大战之前，率领三万八千德川主力的德川秀忠，在信浓国被几千真田军牵制而无法动弹。直到关原之战结束以后三天，德川军才到达美浓。德川家康怒不可遏，想到自己差点被岛津军逼得切腹（两父子的经历也算有所相似了），当即就给德川秀忠下了切腹自尽的命令。
因此德川秀忠这一次来大津城，押解石田三成只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来向光秀求救的。
德川秀忠进城以后第三天，从草津来往的使者那里，光秀已经大致获知事情真相。这一天他把德川秀忠叫到身边，打算与他好好谈一谈。
“秀忠，你可知道你自己名字里面的‘秀’字，是出自谁的名讳吗？”
“当然知道，是您。”
世间大多数的人，都以为德川秀忠的‘秀’字出自丰臣秀吉。只有德川家的一些内臣才知道，德川秀忠十四岁那一年完成的**仪式，而那一年德川和丰臣两家誓不两立，正进行你死我活的战争。因为实家推举而在当年受封‘中纳言’的德川秀忠，他名字中的‘秀’字决不可能和丰臣秀吉扯上关系。
除了丰臣秀吉，还有哪位有名有望的人名字中有‘秀’字呢？这一个问题甚至不用人动脑筋猜测，德川秀忠心中早就雪亮。危难的时候，自己该去向谁求救。
“我和你父亲，是多年患难的交情。”光秀果然说道，“当年挑起小牧、长久的战事，还有你的名字‘秀忠’，都是纪念我们两家的友谊。那个时候，德川大人不知道我还活着。即使那样他也走上战场，他的勇气至今仍令我感动。”
确实如此。德川秀忠也觉得，那一年德川家联合织田信雄、纪伊诸党人反抗丰臣秀吉，是德川家康一生中少有的勇气义举。
“所以这样，小侄知道这一次唯有叔父大人才能救我。请您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救秀忠一命吧！”
这是第一次，光秀听德川秀忠管自己叫叔父。不过也因为这样，两个人的距离拉进很多。大概是细川忠兴他们出的主意吧，光秀想道。
通常人们以为，德川家康叫自己儿子切腹只是一时气恼，或者在走一个过场。还好秀忠自己认识到了，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危机。
因为目前在德川家中，正为德川家康的继承人选争破头皮。德川家康子嗣甚多，德川秀忠的排行是老三。在他前面有一个哥哥叫结城秀康（结城秀康前面是松平信康，在织田信长的时代已经自尽）。而德川秀忠后面，老四松平忠吉更得德川家康宠爱。德川家康觉得松平忠吉长得与松平信康最相似，因此让他继承了松平姓氏。关原之战中又让其担任副帅、打了头阵，这些都是有意栽培为继承者的表示。
再回来看看德川秀忠，战争开始到结束不仅毫无战功，更贻误战机遭到全国大名耻笑。这一次就算死罪可免，但是他的政治前途已经完了。当然德川秀忠自己也有估计，他不算什么政治人材，甚至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只是妻子阿江对丈夫要求甚高，而他也不想辜负妻子。
“对了，你的妻子阿江安好吧。”光秀好象也想到了秀忠的妻子。
阿江是织田市姬的小女儿，而市姬与光秀的关系，德川秀忠也是略有所闻。听到这句话后他舒了一口气，他就怕光秀想不起来自己的妻子。
“阿江很好。”
“你要对妻子好一些……对了，刚才在说你名字里面的‘秀’字。”
话题转回来了，德川秀忠赶紧正了正衣襟。
“叔父大人所赐的名讳，小侄永世不望。”
“我不是说这个。秀这个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有没有想到过呢？”
“这个……”
“其实也不难想。我和你的父亲，都在为国家的未来搭建基础。在我们的规划之中，未来是没有战争，百姓们生活安宁、和平的世界。那么这样一个国家，由谁来领导才最合适呢？”
“这个嘛……秀忠觉得，结束乱世需要战才，而治理和平则需要德行。”
“说得很对。治理国家的德行，也是平等平衡的品行，归纳起来就叫做‘秀’。在我们的计划中，德川家族要领导武士阶级，与天皇朝廷一起治理国家。因此未来德川家的主人，必须具备这样的品德操行。现在德川家的几个子孙，你的哥哥结城秀康能征善战，却一点不会治理内政。而你的弟弟松平忠吉，除了相貌英俊更无所长。再往下，忠辉仗着岳父伊达政宗宠爱而无法无天，胡作妄为。讨论品德操行的话，到底我和你的父亲，可以依赖你们兄弟中的哪一个呢？”
“秀忠虽然不才，但是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德川家的未来，请交给我吧！”
德川秀忠心中其实毫无自信，只是听得冷汗淋淋。假如德川兄弟之中没有一人能合光秀的意，那么德川家的未来会走向何方呢？
自己的前途已是小事。德川秀忠现在，更为家族未来担心不已。
“算了，不说太远的事情。好好善待阿市的女儿，你的将来，德川家的将来，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么秀忠就将自己的生死前程，全部交到叔父大人手上了。”
德川秀忠将脑袋深埋下去，此时的他好象才想明白。再好的品德与操行，都不足以拯救自己和家族。相反妻子阿江，她才是联系过去、保证未来的无价宝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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