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关原之战（十八）
关原之战结束了。到了黄昏，彩霞已经占领西面的山头。大战过后的景色如此之美，少女阿瞳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有所感触。
第一次离开故乡伊贺的她，似乎意外地踏进了神奇的世界。不，这世界本来是不神奇的。可是有一些想要改变世界的、拥有神奇力量的人，他们要赋予这个混沌的世界以新的形态和美姿。自己要加入其中，要对这些奇怪的人抱有一些幻想和期待，这样可以吗？
少女阿瞳独自站在笹尾山下，犹自沉浸于幻想的时候，光秀和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关原。
正如光秀自己所说，他是真的相当忙。德川家的战争也许结束了，可是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三天以后。
以京极高知为首的明智旧臣，大多数进入了大津城堡。大津城的名字也许很多人感到陌生，不过把它的原名提出来，大家立即就会感到熟悉了。
大津城的原名就叫坂本城。
山崎之战以后，明智光春烧毁了坂本城的天守阁。丰臣秀吉宣布将坂本废城，可是几年以后，一些聪明的明智臣子想到了夺回城堡的好办法。
那个聪明办法的实施者叫做京极高次。京极高次娶了淀君的妹妹阿初，通过这个关系获得近江国的一小片领地，包括这座浅野长政重筑的坂本名城。当然坂本的名字不能用了，因为丰臣秀吉正在筑一座名叫‘大坂’的城（大阪的‘阪’字，在丰臣时代就写作‘坂’。进入德川幕府时期，才将其修改为‘阪’）。大阪城的筑城者是丹羽长秀，而奇妙的是，大阪的建筑模型正是坂本、安土两座明智光秀所筑之名城。
原来的坂本城改名字作‘大津城’，当然对明智氏的臣子们来说，名字怎么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在困难的时候，从丰臣家夺回了自己的尊严。
“想不到我们还能回来。真是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走过了一条连接地狱与人间的道路。”
真的是这样。进入大津城的人们，都觉得自己走过了长长的地狱走廊。光秀失踪的那些日子，对于每个人来说那都是恶梦。
光春与光庆，京极高次、高知兄弟，还有明智秀满、前田庆次、可儿才藏、天野源佑卫门……明智家的勇士几乎都回来了，今天的大津城中只少细川忠兴和妻木赖忠两人。
因为在此之前，妻木赖忠必需赶回东美浓，劝降那些加入西军的豪族。细川忠兴则急于回去收复领地，细川领地在此之前，被西军占领并控制住了。
“细川忠兴派回来的使者刚刚进城，告诉我领地收复的战斗非常顺利。细川幽斋大人也确认安然无恙，细川忠兴说，他很快就会来大津城会合。”最后一个入殿的京极高知，大声宣布着这个好消息。
“那就好了。我和幽斋，是数十年的密友呢。不过叫忠兴不要着急，先安顿好领地民心。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我们的时间也很充裕。”
“是，卑职立即派快马去传达。还有一个好消息，小早川秀秋的部队攻破了佐和山城。石田三成躲在山里还没抓到，但也是早晚一二天的事情。”
佐和山，是石田三成的居城。失去了居城的石田三成，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西军土崩瓦解的局势，也就此成为必然。
而且在今天以前，其他从关原逃走的西军将领，如小西行长、安国寺惠琼等人都被逮捕。据说宇喜多秀家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切腹自尽。
（作者按：几年以后发现宇喜多秀家还没死，押入二条城后重新处刑。）
这样一来，关原之战就基本结束了。感到非常满足的德川家康，将自己的军队停驻在琵琶湖畔一个叫做草津的地方。又将战前逃出伏见城的妾室女眷们接去，就地舒展自己紧绷了好些日子的神经。
“不过德川家的战争结束，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战争结束。在座的诸位，光秀的战争现在才开始。而且你们要知道我们的对手，并不止是丰臣一族。”
“那还有谁呢？”
“也许这样说比较正确，我们的敌人是整个日本……你们不要惊讶，所谓国家只是既定的疆界，好象‘家族’这个词一样。总而言之，以后的战斗会很艰苦，所有人都要有心理准备。”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了这样的准备。光秀的视线扫过众人，他发现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片雾水。
东军已经胜利。丰臣氏不会立即被消灭，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过，光秀说他的目标不止是丰臣一族，他要做事情的到底是什么？
“您不用向我们解释太多，您只要告诉我们怎么做就行了。”大津城主京极高次，似乎不喜欢费神思考。
“嗯，好吧。我的第一个命令，是让京极一家退出大津城。”
众人有些惊讶，京极高次却好象有所准备。
“没问题，这座城本来就是帮您占着的。你既然回来了，当然应该归还给您。末将还觉得应该改回坂本之名，反正都由您决定就好了。您只要记得当时为收回坂本城，我是不惜色相，做过很多牺牲就好……”
“得了，什么不惜色相。分明是你垂涎人家的美貌，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众将一齐大笑，京极高次可是一点亏也不吃的性格。当年为了夺回坂本城，细川忠兴提议让他实施美男计。结果不仅坂本城入手，美女阿初也被他骗到了，从此当了京极家的‘压寨夫人’。
说起来京极高次得到的好处，还不止是一位倾国美女。关原开战前夕，京极高次宣布加入东军，引来西军疯狂攻城的时候，还因为阿初的斡旋而实现停战。要不是阿初夫人，大津城即使不在战争中沦陷，至少也会变得满目疮痍。
“这个嘛，当初也没想这么多。可是阿初那么好的女人，把她留在丰臣家我还真不放心。救她脱离苦海，是我的善举感动了上苍……”
“得了，天下的色鬼与无耻之徒，听到你的话恐怕都要脸红。总之，你要好好对待人家。我打算让你迁去小浜城，很快，要将近江高岛郡全部交给你管理。”
“末将荣幸之至！”京极高次喜出望外。
京极一族的地位，在以前明智家中也不是很高。高岛郡的全领，比京极高次目前的领地大了三倍有余。当然，京极高次在大津城奋战六十日，将一万五千西军拖在大津城外，无法前往关原参战。他的成绩左右了关原的胜负，这样的封赏是完全与功劳相匹配的。
“其他的人不要眼红，”光秀又道，“秀满还要继续待在小早川家，才藏也仍旧要留在福岛家。你们的任务，是监视和控制这些大名。也许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独立出来，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
“我不在乎独立。”可儿才藏却道，“关原之战过后，福岛正则对我已是言听计从。在以前名将如云的明智家里，我只能排进不入流的末席。现在在福岛家，我被人家当菩萨一样供着。这样的感觉很好，我就留在福岛家好了。为了您的未来大计，我会将福岛正则治得服服帖帖的。”
众人又是大笑。关原开战之前，身于最前线的可儿才藏故意将松平忠吉放过去，于是点燃了大战的导火索。事后福岛正则虽有微词，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忙不叠的将可儿才藏捧出来，作为武士的典范到处吹嘘。
不仅是明智秀满和可儿才藏，渗透进入东西各地的明智旧臣们，几乎可以控制住半个日本的战国大名。再加上细川、京极、妻木等人的崛起，一股无人察觉的庞大力量已经在光秀手中生成了。
现在除了德川家族，恐怕没有别的力量能与他们抗衡。不过，说到这个德川家族……
众将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未来之事，门外武士禀报，说妻木赖忠进入城堡。
其实并不用禀报。因为还在殿外，妻木赖忠就拉开了自己的大嗓门。
“光秀，各位大人。今天我不是一个人进城的，我带来了两位大人物。”
“是谁？”好奇的人果然不少。
“嘿嘿，”妻木赖忠神秘地笑着走进来，又卖关子地咳嗽两声。“我先不说，你们猜猜。”
“不用卖关子了。看你这么得意，大概石田三成被抓住了吧。”明智秀满的脑筋转得最快。
“正是。石田三成早晚要被抓住，这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抓住他的人，那个人是田中吉政。”
田中吉政？这倒是有点稀奇。
说到这个田中吉政，在丰臣家中原本是秀次一派的中心人物。秀次就是那个被叫做‘杀生关白’的丰臣秀次，当然他是否有杀生的恶行值得怀疑。很可能只是丰臣秀吉为铲除他而找的借口，就象当年明智氏被指为天下逆贼一样。反正，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最初丰臣秀吉没有子嗣，所以将秀次立为关白。后来淀君生下秀赖，丰臣秀吉害怕秀次和亲生儿子争夺权力，于是就杀了秀次。丰臣秀吉想斩草除根，将秀次的妻子家眷杀得干干净净不算，还打算把秀次家的臣子，包括那个田中吉政也杀了。情急之下田中吉政到处找人求情，当时帮他逃出生天的人的就是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帮田中吉政说了无数好话，终于救回他一条小命。不仅如此，后来几年中时常施予恩惠，加增田中家的领地，田中吉政因此变成了所辖领地超越十万石的战国大名。
然而命运一直喜欢恶作剧。关原大战田中吉政没有看好西军，他加入了东军的阵营。西军战败以后，他为了讨好德川家康，更积极加入追捕石田三成的行列。
“那么，石田三成是怎么被抓住的？”大津城内的诸将因此好奇得不得了，希望知道具体的细节。
“可你不是说，带来了两个大人物吗？”光秀却在此时问道，“第一个是石田三成，那第二个人是谁？”
“这个人嘛，就是奉命押解石田三成而来的，德川家康的三公子德川秀忠。”
德川秀忠？是那个带着三万八千德川军游山玩水，关原大战结束才赶到美浓的公子哥儿是吧。果然是，不亚于石田三成的‘大人物’呢。
这会儿不用说，德川公子的处境和他押解的石田三成一样，都要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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