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关原之战（十二）
大谷吉继从小就以侍童的身份跟着丰臣秀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方才有所觉悟。丰臣秀吉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战争和乱世掏金的机会。
虽然打着安邦定国的旗帜，但丰臣氏的基业建筑于战争之上。仿佛只有通过战争和嗜血，丰臣秀吉才能找到失去的平衡和生命的价值。好象是受到了某种诅咒，丰臣秀吉不断发动战争，大谷吉继和其他人也因此无法放下屠刀。这些年来，他屠杀过明智一族、北条一族，更有千千万万的朝鲜人。战争巩固了丰臣的统治，然而诅咒的魔力终有一天要释放。现在，丰臣一氏建立在杀戮之上的基业，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正面临崩塌的危险。
关原之战开始到现在四小时。大谷吉继最后一次举起刀，倒下的人却是他自己。大谷军失去了指挥者，很快便如雪崩一般瓦解溃散。
关原的胜负形势已经可以判定。小早川军越过大谷军的防线，好象失控的野马继续向北面杀去。
站在天满山上的宇吉多秀家，将这一切看得很清楚。
“大谷吉继死了？这怎么可能……”
天满山下被击溃的东军，因为可儿才藏的奋战而重整旗鼓。小早川军这时候侧面突袭，正是绝好的时机。大谷吉继既死，宇喜多军也支持不下去了。
而此时从遥远的南宫山，又传来了另一个恶讯。吉川广家成功说服毛利秀元，毛利军放弃原先的作战计划，不战而从南宫山撤退。
小早川军叛变、毛利军弃阵而走。人心惶惶的更不止是宇喜多军，西军整条战场都在剧烈动摇。
“主公，就算丰臣氏完了，宇喜多的家名还得流传下去。留得清山在，您可不要轻生呀！”
“轻生？”宇喜多秀家环顾四周武士，鼻子里面透出哼声。
他可不是大谷吉继。为了丰臣一族，他所做的牺牲已经够了……
中午十二时，关原开战的四小时以后。丢下仍在战斗的其他西军将领，宇喜多秀家一个人从天满山的后山落荒而逃。
几分钟以后，小西军的战线也被冲垮了。小西行长学习宇喜多秀家的榜样，放弃军队一个人向伊吹山中逃亡。
没过多久，西军中仍有作战能力的，便只剩下石田三成、还有岛津的部队。
“岛津义弘的部队，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吗？”石田前阵中的指挥大将，蒲生乡舍在阵前疾呼。
“是的，大人，没有动静。”有武士答道。
战争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形势向东军方面一边倾倒，西军将领们倒弋的倒弋，落跑的落跑，石田军堪堪守住本阵，也如风中残烛不知能够支撑多久。
然而奇异的是，离石田本阵最近的岛津义弘，到现在也没有表明态度。既不倒戈加入东军，也不理睬石田三成的再三求援。
这个岛津义弘，到底有什么打算？
前面我们说到过，岛津军的部队一千五百人，就驻扎在北国街道的附近。石田本阵的南面一点，小西军的北面一点。这是一个要冲位置，因此他们如何行动，成为了判断战争胜负的最后一个不定因素。
此时此刻，岛津军营。
“幸好父亲大人英明，将营地扎在北国街道。从这里逃跑的话，我们可以不损兵力而返回九州。”
“丰久，你认为我们只能逃跑吗？”
对话中的是岛津义弘和岛津丰久父子。从开战到现在岛津军也没有投入战斗，这不是因为岛津义弘对自己的立场心生犹豫。而是在他们面前，德川军井伊直政、本多忠胜、松平忠吉的三支人马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以铁炮队为主力，并且人数绝对劣势的岛津军，能把这几支东军拖住已经很不错了。岛津义弘当然没有傻到以少搏多，让铁炮队和单薄的几百骑兵去实施突击战术。
只可惜自己拖住了这么多敌人，仍无法挽回西军的颓势。望着这个巨大无比的人间战场，岛津义弘突然生出如何渺小的感觉。
自己的力量是如何渺小，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战而退，他将永远受到世人的嘲笑。
“为了岛津一族的存续，您可不能战死在这里呀！”岛津丰久觉得父亲脸色有异，急忙说道。
与渴望战斗的父亲不同，今年刚满三十的岛津丰久，心中更多考虑的是家族存续的大事。岛津军的一千五百人本来是应德川家康所请，从九州前往参加讨伐会津的。可是在途经伏见城的时候，伏见城守将鸟居元忠误将岛津军认作西军，不仅不给岛津义弘开门，更下令士兵从城头开枪射击。岛津义弘因此被激怒，转而帮助西军攻打伏见城。当然这一个过程，岛津丰久自始至终是不赞成的。
关原之战开始以后，岛津丰久以石田使者态度傲慢为由，拒绝了石田家臣几次求援的请求。现在西军败局已定，岛津丰久开始庆幸，自己的做法非常正确。
现在只要脱离战场，岛津家的名声和存续都能够得到保证。可以说，岛津丰久已经做好撤退的一切准备，只等父亲进行决断了。
然而此时，岛津义弘落寞地望着硝烟滚滚的战场，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武士与敌人作战，追求的到底是什么？”隔了好久，岛津义弘突然向儿子问道。
“当然是为了家族，还有武士的尊严。”岛津丰久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而后又焦急无比地添问一句，“父亲大人，您还不下令撤退吗？”
“不，你错了。”岛津义弘却道，“有一样东西你还没有体会，那就是杀人的快感。有的时候，我甚至希望战国无止境的延续下去……你知道吗？我和丰臣秀吉一样，是必须利用战争，才能找到自身价值的人。”
“可是关原之战快要结束了。这场战争结束以后，战国的时代也就结束了。”岛津丰久如此说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丰臣氏的衰亡吗？”
“父亲大人，这是不可能的。”
是这样吗？岛津义弘向前走了几步，到能够看清前线硝烟的地方站定。
南面的大西军乱成一团，为了加速东军胜利，井伊直政、本多忠胜的部队暂时丢下一无动静的岛津军，加入了歼灭大西军的战斗。
现在岛津军面前，只剩下松平忠吉一支部队。
“丰久，你说如果我们取得德川家康的脑袋，能够让丰臣氏起死回生吗？”
“父亲大人，您是在开玩笑？”岛津丰久大吃一惊。
可是在岛津义弘的脸上，一点看不到玩笑的表情。
为什么要让丰臣氏起死回生？至少岛津丰久认为，没有这样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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