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关原之战（一）
公元一六零零年，日本庆长五年九月，东西两军终于在大垣城外形成对峙。
东军方面，南光坊天海率领的四万余军队，于八月下旬大胆绕到大垣城的西北面，离城十里左右在赤坂设下本营。
西军方面，以大垣城为进退的据点，城中统帅不用说正是石田三成本人（不过在名义上，西军总统帅是毛利辉元，大垣城内的最高将军是宇喜多秀家）。
然而决战的号角，至今未有吹响的迹象。
这一天，石田三成正焦躁不安地在大垣城天守阁的顶楼走来走去。他的目光不时放向城外远方，但他面朝的不是东军阵营，而是相反方向的大阪城。
“毛利家的军队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现在还不来前线会合？”
“大人您还不了解吗？毛利辉元那个人虽有野心，却不是一个行动派。他是那种不在大阪城里多住几天，不享受够霸主滋味不会挪窝的人。”石田三成身边，大将岛左近语带讥讽地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毛利辉元不打算来大垣城，与我们会合吗？”
“那倒也不是。毛利辉元就算是懦夫，却也知道自己现在骑虎难下。西军若是战败，德川家康可不会因为他没来大垣城而放他一码。”
岛左近说得一点没错。毛利辉元那个人野心很大，可惜只爱做梦不爱做事。当然若他不是这样的人，石田三成也不会捧他上台。简而言之，石田三成只想要毛利家的庞大兵力和一个名义上的统帅。如果毛利辉元懂得争夺实际权力，那就非常让人头痛了。
现在让他在大阪城内做了许多美梦，可容不得他再置身于战局之外。
正在两人说话之间，外面有武士跑了进来。
“禀报两位大人，大谷军在关原入口的山中村布阵完毕。”
“知道了。回去告诉大谷义继大人，对他的行动神速，三成深感佩服和安慰。”
因为大垣城并非理想的决战场所，为了寻找更宽阔的战场，石田三成瞄准了一个名叫关原的地方。在他的设计之中，与东军的决战应该更早开始。只是毛利军拖拖拉拉，贻误了许多好的机会。幸好大谷义继懂得兵法，先出兵确保了关原的入口。作战的第一步，总算是成功的。
那个武士刚刚退下，又有一个武士跑进来。
“禀报两位大人，大津城主京极高次开城，大津城之战结束。”
“这是好消息！”石田三成差点没跳起来。
大津城是一座具有特殊地位的城堡，其前身叫做‘坂本城’。大津城主京极高次，因为站在东军一边而受到西军猛攻。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攻防战，东西两军的伤亡都很惨重。这时候，淀君从中周旋平息战事，允许京极高次不投降而退出城堡。淀君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京极高次的夫人是淀君的亲妹妹阿初。
“还有一个好消息。小早川秀秋率一万五千军队，已经到达大垣城下。”
“安国寺惠琼，终于把小早川秀秋说动了吗？”
毛利、小早川、吉川，是毛利一族的三个分支。当年毛利元就逝世的时候，吩咐三家一定要一心同体，共同进退。然而这一次在加入东、西哪边的问题上，三家的意见有巨大分歧。小早川、吉川都打算加入东军，这可愁坏了石田三成。
如果被小早川、吉川的立场影响，毛利辉元倒向东军可就万事休亦。至少要把小早川或吉川拉拢一个过来，才不会影响毛利辉元的判断。可是吉川家的家主吉川广家非常固执，石田三成于是将工作的重心，放在了小早川秀秋身上。
小早川家的家主秀秋，这一年刚刚才十八岁。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是一个少不经事的纨绔子弟。石田三成把说服他的工作交给安国寺惠琼，安国寺惠琼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通过贿赂小早川家的宠臣、许诺让小早川秀秋成为关白等等手段，终于把这个少年拉拢过来。小早川家的军队既然到达大垣城，看来毛利军也不会太迟了。
“那么，有毛利军的消息了吗？”
“末将正要禀报。”那武士果然继续说道，“毛利、吉川的军队共计四万余兵力，预计明日可以到达美浓。”
“越来越鼓舞人心了！”岛左近站起来道，“主公，等我们和毛利军会合一处，胜利便确定无疑了！”
确实如此。石田三成在等待的，也正是这样一刻。
“我知道了。向全军传令备战，让所有大名到城内来参加军议。告诉他们毛利军到了，决定天下命运的决战就要开始。”
石田三成传下命令，大垣城堡顿时沸腾似的忙碌起来。
同一天，几乎是同一时候，在大垣城北面的东军本阵中。
“秀忠的三万八千军队，到现在还在信州打转？”
“连日大雨，道路难行。途中又遭到真田一族的骚扰，作战不利折损了许多兵员……”
这一天早晨，德川家康还在尾张的清洲城。可是听到毛利军接近、大津城开城等一系列坏消息，他于中午着急赶到赤坂的本阵。
大垣城内的西军力量逐渐庞大，与毛利军会合就要形成决定性的优势。反观东军方面，德川秀忠率领德川军主力于八月二十四日从会津出发，本该在九月上旬到达美浓参战。可是半途被真田军队阻挠，至今仍在信州的山间打转。
“真田军才几千人马，就将德川家最精锐的主力困在信州不能动弹。毛利军一到大垣城，一切就要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德川大人，冷静一点！”
身边的一个声音，将德川家康的灵魂拉了回来。德川家康一**坐下来。他望了望眼前的人。
那是南光坊天海。这个人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股让人安定的奇妙力量。
“那个，那个人还没有消息吗？”
南光坊天海是那个人推荐而进入德川家的。那个人，不会视德川危难而不救吧。想到这里，德川家康的心跳速度逐渐平缓。
南光坊天海的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好一个临危不乱和尚！德川家康突然想到，在任命南光坊和尚为监军时，自己其实并不信任他。
他总觉得南光坊和尚的日语讲得很别扭，好象不是本地人士似的。不过这些年有很多和尚从中土渡海而来，也不能说是非常稀奇的事……
而松平忠吉留在江户城，将兵权交给南光坊和尚以后，这一支军队的行动确实引人注目。南光坊和尚指挥的第一场战斗，是令西军震惊不已的岐阜城攻坚战。
岐阜城原名稻叶山，斋藤道三的时代就是著名的难攻不落之城。如今岐阜城主织田秀信，就是当初丰臣秀吉为盗取天下而捧出来的婴儿‘三法师’。这一次石田三成想以岐阜、大垣为双据点，将决战场所设定在尾张平原。然而南光坊天海到达尾张之后不久，便策划了这次闪电般的攻击战。这场战争的结果，是让石田三成的美妙策划彻底破灭。
那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
八月二十一日，在没有与其他将军商量的情况下，南光坊天海突然下令向美浓进军。东军的部队分为两股，一股由池田辉政、浅野幸长等大名组成，从上游河田渡过木曾河。另一股由福岛正则、细川忠兴等大名组成，从下游竹之鼻渡河。这一次行动非常成功，次日，竹之鼻城陷落。阻止另一支东军渡河的织田秀信也遭遇大败，退回岐阜城死守。
这时候，南光坊天海又下了一道奇妙的命令。他让下游东军再分成两股，分别进攻大垣和岐阜两个城堡。当然这两股军势都是幌子，真正的致命一击其实要由上游渡河的兵团发动。当大垣城向岐阜的援军被细川忠兴牵制、福岛正则向岐阜城正门狂攻的时候，池田辉政的部队突然出现在岐阜后山，奇袭后城门而获得成功。
天下名城中的名城岐阜，在南光坊天海面前连一天也没有守住。岐阜城的攻陷，为局势不利的东军注入极为有效的强心剂。此后，几乎所有东军将领都对这个貌不惊人的和尚服服帖帖了。
不愧是那个人推荐来的，新品种果然有花头……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应对这不利的局势呢？”德川家康此时紧盯着南光坊天海，想从他的微笑之中获得一分胜利的希望与勇气。
“这个嘛，确实很伤脑筋。那个人还没有来消息，秀忠大人的军队又无法赶到参战。可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以我看，不让毛利军进入大垣城是当务之急。为此即使要提前进行决战，那也在所不惜。”
“提前进行决战？你是说，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之下？”德川家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毛利军已离大垣城不远。要阻挡他们前进，东军就要在不破关布阵，在石田军、毛利军的夹缝之间寻求决战。形势岂止不太乐观，简直就是黯淡之极。
“不用太担心，德川大人。”南光坊天海脸上的微笑，从来没有片刻暗淡。“我相信，那个人会在开战之前赶到。为了给他创造更好的条件，我们现在就要行动起来。”
“说得很好。不过，具体如何行动呢？”
南光坊天海的眼睛从桌上的军事地图上面扫过。没有回答德川家康的问题，他只是将目光凝注在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地图上标着的地名是：‘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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