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灭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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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灭佛(上)
时值公元一五七一年,九月。
“阿兰,阿兰!”织田信长近似吼声的粗暴声响在廊下回荡。
在京都附近,北近江的豪族浅井久政与织田家的军队,他们之间的战争不知不觉已经进行了一年多。虽然在兵力上浅井处于劣势,可是织田军却始终没有办法将对方逼退。
织田信长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原因可知一二。
织田信长走近议事殿的时候,侍童森兰丸已经跑到了他的身边。
“该死的光秀!要不是他在坂本城死也不肯出兵,我怎么会和浅井久政那个叛徒一耗就是一年多?”
织田信长坐下后,森兰丸捧着一把宝剑侍跪在他身后。
殿上早已等候的木下秀吉,恭敬地将头深深埋低。
“主公,明智光秀不肯与浅井军交战,可见他要么是无能懦弱,要么是有心通敌。对于这个人的行为,您要有所防范才好。”木下秀吉道。
织田信长走到木下秀吉面前,突然毫无预兆地挥出一拳,将木下秀吉打倒在地。
“你这只蠢猴子!光秀不推荐你京都奉行,你今天哪有机会站在这里搬弄是非?”
“是,是。小人愚蠢,小人该死!”木下秀吉吃疼地捂住脸,却不敢从地上爬起来。“主公好比醒世的明灯,您这么一照,小人就大致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小人明白了,光秀大人绝对不会叛变,他是个大大的忠臣。主公现在烦恼的不是他的忠心,而是怎样让他从坂本城里出来参战。”
“忠你个头!忠就应该从城里出来,和浅井军打仗去!”
“是,主公所言甚是,这一回小人彻底明白了。光秀大人是有点忠,但不是非常的忠。有一点点奸,可又并非大大的奸……”
“什么乱七八糟的!”织田信长怒斥。
忠臣还是奸臣,这些古老的字眼几乎无法照套在光秀身上。织田信长心中雪亮,光秀从来没有将自己看作是侍奉的主君。然而即便算是同盟,明智与德川家的情形仍不相同。
因此如何让光秀从坂本城里出来?织田信长正在犯这样的头疼病。木下秀吉其实是说到点子上了。
织田军去年九月从美浓出兵,前往迎击进入京都的浅井军。浅井长政不愿意与织田信长正面前锋,退出京都而在北面的比叡山固守。由于得到了比叡山僧众和一向宗的支援,战事拖延到当年冬天。织田军从上洛战争以来连年征战,士气日渐低落。再加上这一年冬天特别寒冷,将领军卒们纷纷叫苦不迭。织田信长正感到进退维谷,幸好光秀及时离开坂本前往京都,未几天取得了天皇的圣旨,又亲自进入比叡山延历寺调停。十二月,浅井与织田达成和解,同时撤兵。佛山比叡,这才暂时恢复了平静和寂寥。
然而,织田信长心里是不愿意与浅井长政和解的。姉川的耻辱与远藤直经的匕首都让他耿耿于怀。翻过年,天气回暖,织田信长重新萌发了出征的念头。五月,织田信长集结重兵返回京都,以比叡山上仍藏有浅井兵将为借口包围了这座名山。当时的情况,浅井军其实早已撤走。可是织田信长另有打算,他想让比叡僧众脱离与浅井朝仓的同盟,归顺到自己一边。织田信长认为,自己的大军一到,念经的和尚们会一个个滚下山来跪在他脚下求饶。可是这一次,他的算盘大错特错了。
从五月一直到九月,比叡僧众仍然紧闭山门,对织田家的劝降不予理睬。更可恶的是,光秀不听从织田信长的召唤,他把自己关在坂本城中,拒不参加攻击浅井或者延历寺的战争。
光秀太天真了!到现在,他还在期望织田与浅井和解?在这朝夕瞬变的乱世中,哪里会有永远的友情存在呀!
“主公,您无论如何也想把光秀大人引出城来吗?”察颜观色的木下秀吉,隔了一会之后问道。
“不错。你的那个幕后军师,他有什么高招吗?”
“是的。她说,您只要在比叡山点一把火,光秀大人就会比坂本城着火还要着急的从城里奔出来。”
木下秀吉用了一个女字旁的‘她’,让织田信长感到很奇怪。说起那位高明的军师,此人是木下背后的神秘谜团。织田信长追问过几次其人是谁,木下秀吉最先回答说是竹中重治。可是经过织田信长的调查,那个竹中重治根本是个只有半吊子命、一年到头在床上呻吟的病秧子。后来木下秀吉又说是黑田孝高,不过那个人织田信长出见过,奸佞有余而谋略不足。
“在佛祖灵山上放火……让我想想。”
不得不承认,这个点子既狠毒又可怕。竹中重治般的文人想不出来,黑田孝高般的小人达不到那样的境界。织田信长心想,作为一个军师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是超越人类的思维方式。
“主公,您犹豫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容易抓回光秀大人的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织田信长烦躁地挥挥手。

木下秀吉这个军师的计策,既让人讨厌又极富诱惑力。火烧比叡山?那不是人类想像得到的事情呀!
木下秀吉退下后,织田信长一个人在室内踱着步。
光秀与比叡山延历寺的座主、石山本愿寺的门迹都有奇妙的交情。本来通过他和调解,比叡僧众早晚会归顺自己,不必到动武乃至烧山的地步。然而,火烧比叡山的计策,却另有深远的意义……
不知不觉中,岐阜城的天色开始阴沉。望着那无边的黑云、令人生畏的半明半暗的天,织田信长突然大笑起来。
堕入地狱也罢。只要能将光秀拖下去,他不会寂寞!
比叡山和坂本城遥遥相望,中间隔着宽阔的琵琶湖。
这时候,坂本城中的光秀,正望着湖水中摇晃的重重楼影。
“光秀,别发呆,接着!”身后传来稚嫩的女孩声音。
一个藤球飞过光秀的头顶。眼看着就要从栏杆掉出去,却被光秀手一勾,乖乖的朝原路飞了回去。
“哎哟……”还是那个稚嫩的声音,大概是被藤球敲到了脑袋。“你违规,蹴鞠不可以用手的啦!”
光秀慢慢转过头。身后,露出了阿玉的可爱小脸。
时间过得真快。他这么无所事事,待在坂本城里陪可爱的女儿蹴鞠,世间的光阴又过了一年。不知不觉中,阿玉已经八岁了。这也证明自己回到日本,已有八年了。
足足八年,这么长的时间里面,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豪言壮志想要结束乱世,然而又不忍继续进行战争。仅仅建起了一座坂本城,这是他的最终目标吗?他已经忘记掉了,在这座封闭城堡的外面,残忍的战争一天也没有中止过。
龙姬说过,人死了会转世,生生世世永无止息。那么为了世间长久的和平,牺牲几个象浅井长政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毫无疑问现在他急需一个,将自己修炼到魔鬼境界的方法。龙姬,你知道这个方法吗?
“天罚球!”背后突然传来娇嫩的声音。
“嘣~”光秀一回头,正好被藤球打中,金星乱冒。
“什么呀,怎么可以偷袭人?”
“你可没有说过偷袭犯规呀。这是阿玉的奥义,嘿嘿厉害吧!”
蹴鞠不是用的皮球,而是竹藤编成的藤球。上面还挂着铃铛,一踢就会叮当作响。所以光秀有心躲的话,不可能打得中他。不过阿玉既然称其为‘奥义’,奥义是不能躲的。
“你有你的奥义,我也有我的。想见识一下吗?”
“不想……”阿玉朝后惊跳,“救命呀!”
“来不及了!”
光秀将她的小身体抱起来,卷成一个皮球似的甩向空中。
“哇,我们的城门失火啦,敌人攻进城堡啦,快来人呀!”她乱叫起来。
光秀又好气又好笑。就在她身子快落地的时候,他一伸手将她抱回来,作势要抛得更高。
“看你的天罚球厉害,还是我的奥义厉害。害怕的话,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我才不求饶呢,马上阿容就会来救我……”
“别做梦!”
可是仿佛响应阿玉的呼唤,楼梯那边真的有响声,阿容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光秀,你又在欺负我们家小公主是吗?”
“不是啦,是小公主在欺负我们家光秀。”阿玉竟大摆小手,为光秀开脱。
光秀保持着将阿玉举得老高的姿势,尴尬得动弹不得。她向他挤挤眼,他只好将她放下来。
“说得没错,我哪有胆欺负阿玉公主。不怕你这个做娘的,我还怕‘三光’找我麻烦呢!”
“你知道就好。”阿容哼了一声,走上前把小阿玉搂进怀里。光秀只好暗叹,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毫无威望,失败之极呀!
包括阿玉在内,他收养的孩子没有一个叫他爹的。
说起来都是他们的第一个养子,光忠把规矩给做坏了。
光忠的幼名孙四郎,他是斋藤道三的遗子,也是最早被光秀收为养子的小孩。光忠的年纪比阿容只小几岁,所以一直管阿容叫‘姐姐’。有了这个先例,接下去的事情全乱了。在阿玉前面,光秀还收养过两个遗孤,一个名叫光春,一个名叫光庆。
有一次,光秀这么开玩笑地说:
“你们干嘛跟着我起名字,都叫‘光’什么什么?这下好,以后三兄弟一起,不能出去赌博了。”
“那是为什么?”光忠、光春、光庆大感不解。
“你们三个人在一起正好‘三光’,输光、赔光、亏光……”
学习历史的人都知道,几百年以后,日本在东南亚实行了所谓的三光政策。他们的领导人因为没有好好学习古人训责,所以过不多久,日本军阀就在海外输光、赔光、亏得精当光啦……
阿容郑重地咳嗽一声,将光秀的思绪拉扯回来。
“有客人来了,你还在这里和小孩子瞎闹。”
“客人?”
光秀有些惊奇地弹了弹自己的脑门。
真的有一位慈祥长者,笑呵呵地站在阿容后面。
这可真是,很久都没有人进坂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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