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个春天到秋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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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他下楼，目送他的大奔消失在我的视野。这是一个看起来多么优秀成功的男人，却为了一个女人经常找他唯一的兄弟。是的，我说过我是他唯一的兄弟。他说别看他平时在一起的人一大帮，可知心的也没有一个。不是冲着他的财就是冲着他的权来的。他说深圳他只有两个信得过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罗洋。
罗洋是他当兵时认识的女孩。从军当时在重庆当兵，有次控亲回家，在重庆车站遇到了迷路的大学生罗洋。从军热心的帮她找到了目的地。当从军探亲回部队的时候，竟然又在车站碰到了她。两人当时谈得很好，所以彼此留下了通讯地址。不久后他收到罗洋从学校寄来的信和照片，后来两人开始了恋爱。
从军一直说罗洋是个好女孩，他当兵五年，与罗洋相爱了两年多。因为当兵的特殊性，不能使用电话，所以在这期间一直是罗洋给他写信，而他很少回信。但她并没有少爱他一分。有两个假期还专门去了部队见他。最让从军感动的是她经常写诗给他。尽管他不太懂，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好女孩，在23岁那年，他就决定这辈子娶她。
但无论如何，从军因为初中毕业，内心里总是有一种自卑感，总感觉自己配不上罗洋。最让从军深刻的一次是罗洋写给他一首诗。里面有一句是：“惬意的风”，而从军却念成了“夹意的风”。那时罗洋笑眯眯甜蜜蜜温柔的嘲笑他：“这个字念qie，而不是jia。”这种文化上的欠缺，使他在罗洋面前总是无法自信。也正是因为这种欠缺，随着从军事业上的成功，在其他人面前他又显得过于自尊自大，甚至有些粗暴。熟悉他的职员都知道，曾总永远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错也不是他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但这种文化上的欠缺，并不影响他的大好前途。不仅现在不能影响，即使刚来深圳时也没过多的影响。因为他实在肯干又能干，心理素质之好，判断能力之准，反应之迅速，看问题之深入，估算利弊更是不用说。除此之外，他为人和和气气，一段时间总说和气生财。只是这些能力都是在除我，除罗洋之外发挥的。他总是说在你俩面前我就像没穿衣裳一样。我总是打趣的递一件身旁的衣服给他，“穿上吧，一丝不挂的人。”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不是没穿衣裳，而是少了伪装少了光环。做回了一个非曾总，而是曾从军的人。
私下里我对他还算客气，罗洋可不一样。一方面是受不了他身边的众多美女，另一方面是看不管他暴发户的样子。罗洋有时说：真希望回到穷日子。罗洋也经常用“马屁精”来代替他的名字。罗洋有时开玩笑说：“你可以没文凭，可以没技术，甚至连惬意的惬字都可以不认识，但你绝不能不会拍马屁，看看他的发家史就能看到一个马屁精的成功史。”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笑得前爷后翻，眼泪都笑了出来。
“从军，曾总，你知道有人干嘛骂你马屁精吗？”从军无奈的把切好的水果端在桌上，“你们就看不起我吧，你们就笑我吧，没有我这讨厌的马屁精，谁帮你们切水果？”我问罗洋，“干嘛老说他拍马屁？”
罗洋一边吃着从军剥好的葡萄一边说：“我告诉你，那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公司，刚来深圳三年多。有一次他老总打电话给他，他一直对着电话说：哎呀，我想了几天的问题，您一说我就明白了。刚挂电话十多分钟，老总又打电话给他，他又一直重复：我也觉得刚才这决定有问题，但就是没想出哪里不对劲，您这一说我又明白了。还是您老英明，考虑问题周到。我真觉得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不行，以后您得多指教指教。完了。你猜猜是什么事？”我听到正起劲啦！“什么事？”“关于他们第二天中午在哪个酒店吃饭的事。哈哈。。。”“哈哈。。。”我也笑了起来。“搞得这么正二八经的，原来是吃饭点菜的事。狂晕！！！”我大笑着竖起大拇指对从军说：“兄弟，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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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对这种笑话或者说是不太善意的嘲弄，在他当上曾总以前一直是不在乎的。起码表面上不是很在乎。他自己都经常说：我是文盲。不像你们这些读书人。
但他熟练的当上曾总以后，有了些微小的变化。在一次聊天中，我说起有关他对一位花枝招展，但毫无美感的女人拍马屁时，他第一次有了正面的，真正意义上的反抗。那次同样是在从军家中，其实和他见面，不是在我那屋就是在他家，除此之外的场合我们是很难在一起的。他也曾经意气风发叫我去参观他的公司，他建的高楼，但我像罗洋一样，不愿去。我没想过这种不愿去，是否包括自卑？是否包括不承认比自己强的从军那样的人？
那天在他家闲聊，罗洋又开始说有关拍马屁的事。
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罗洋的快乐完全是来自于他对从军的贬低。其实真的，从军对她很好，曾总的从军天天工作自不必说，应酬之多也不必说。但他仍旧尽量抽空陪罗洋，家里没请阿姨之前，他甚至主动承担一些家务。而罗洋，自从从军可以养活她之后，她便不再工作，整天在家闲着，除了喜欢照顾她的那些绿竹草以外，几乎什么事也没有。她还美其名曰她的理想是做一个“自由人”。但有时候我会认为她的绝对自由是完全建立在从军的最少自由之上的。
罗洋讲起从军的拍马屁总是莫名的兴奋。那天她大讲特讲，从军在一旁辩护，罗洋说：“看吧！拍马屁的人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行为。即使承认，也会美化、粉饰拍马屁。我们继续说着，我想起一次在“香茗广场”，他夸那位极其夸张，极其妖媚至俗的女人有气质的事。女人走了以后，从军说：“当一个女人不漂亮、不可爱、身材不好、脸蛋难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时，你大可以说她气质好。”
罗洋听到有关女人的事，心里自然不舒服。“他这种人，见到老婆婆都可以叫美女的。刚来深圳做推销员的时候，我就亲眼看到过。少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别人不好你不夸不可以吗？”从军急了，“你们要脸，我是不要脸。我像你们一样要脸了，你们能坐在这大屋子里？我像你们一样要脸了，有大奔随叫随到的接送。。。。。。”从军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在发抖。罗洋很意外他的反应如何激烈。
我端起桌上的果汁递给他，“哥们儿，开玩笑呢！”他一把推开果汁，杯子“嘭”的一声在地上碎了。我走到他旁边，把手搭到他肩上，“以后不说了？没看出来吗？我们就是嫉妒你的能力。”我继续嘻皮笑脸地开着玩笑说。
从军的脸涨红了，站了起来，抓起另一只酒杯大大的喝了几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就是看不起我。成天拿马屁精暴发户说事。以后要谁再敢说，我揍他。”我再一次走到他身边，“怎么会呢？我们开开玩笑，以后不会说了。别生气。”
从军又喝了几口，说：“你们这样没本事的，成天做梦，有脑袋没思想的人我见多了。读书了，有文凭了，有个屁用？”从军说这些话，使我有些难堪，我走开了。看从军的样子是要继续说下去，继续发泄，继续宣泄心中堆积的不满。这时罗洋“蹭”一声站了起来，夺过从军的酒杯。“嘣”地放在桌上。“够了没有？”从军歇菜似的坐了下来。“委屈了？说出来！在人前不是大道理大理论一大框一大框的吗？谁不知道您曾总能说会道，有口才，有身材；有能力，有魂力；有宝马，有大奔；有人民币，有美元。。。。。。”
见过从军演讲的人都会认为他口才好。但只有见过他俩吵架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口才好。此刻，我看到从军一言不发，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连平时习惯的二郎腿都没有翘起来。而罗洋的话则炮珠似的从唇间涛涛不绝的蹦出来。我赶紧把罗洋拉来坐下，递给她另一杯果汁。“别生气，为这事吵值得吗？”罗洋也见好就收，“不说了，不说了，扫兴！”我赶紧提议，“下午没事，我们打麻将玩怎么样？”
一场风波总算在一桌麻将上化解了。我和司机小余的技术实在不好。他俩经常玩，自然熟练，都赢得乐呵呵的。对于他们来说，钱无所谓的，关键是要赢。其实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能分出输赢，赢的人总是比较开心。
从那以后，我尽量不提拍马的事。罗洋总还忍不住经常说，但我会适时转换话题，小心的避免那个雷区。之后我观察过从军，只要有人提拍马的事，他会马上激动得面部抖动。所以这个我们从前经常提的话题，现在已被我们有意无意的掩盖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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