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小偷作案手段高 又遇高手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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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包弄回来了,这个无影无踪的窃包案,被自己鬼使神差、大智大勇地破了,破得层次分明,干干净净。想到此,侯明明一阵得意,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来凑趣:看来,老子是当侦探的料子,二天喊贫下中农推荐,读公安大学,出来专门破案,抓小偷。不,档次低了,当大侦探,当福尔摩斯,头戴礼帽,口含烟斗,腰别手枪,多神!
“神手”又出来了,出现在了侯明明的视野中,在街对面的车站,一辆从宜宾开来的客车刚停下,随着下车的旅客流,“李神手”凑上前,佯装要买票上车,左手手指高高夹一张两元钱的纸币,口喊,“买富荣,买富荣”,右手往下,两根指头伸向刚跨出车门的一个中年农村妇女的裤包一夹,一个红色小包随之而出。。。。。。
侯明明看得真真切切,他穿过街道,来到“李神手”背后,右手掌朝他的肩上轻轻一拍,“狗改不了吃屎呐!”
“哪个?”,“李神手”大惊,全身一颤,头一回,“是你嗦,你、你咋又来了呐?”他神情紧张,脸变青,青变白,“你要到哪里去哦?”
“去生产队,等会儿赶富荣的车。”侯明明含笑,笑得“李神手”很不自然,他也跟着笑,皮笑肉不笑。“噢、噢,我也是到富荣,富荣的车是中午过后一、两点钟,我正准备买票,噢,没有买票吧,来,我给你买。”不等侯明明回答,他挤近旁边的售票窗口,手指夹着两元钱,“买票,买票,买老油坊。。。。。。”
“我自己晓得买”。侯明明走上前,一把把他从人丛中拉出来,自己掏出钱,挤到窗口,买了一张午后到富荣的车票。
“哎哟!兄弟,你也太认真了嘛!”,“李神手”把手中夹的钱,放进自己的衣袋,“给你买张车票,又关啥子事嘛?看不起朋友,人在江湖,全靠朋友。”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不是就这样,我们在街那边的茶馆喝盖碗儿茶。喝了茶吃饭,我请客。时间这么长,反正要等一两个小时的车。。。。。。”
“不,不。。。。。。”
“啥子不哟!我诚心请你,你兄弟落教。。。。。。”正说着,旁边的哭声一阵传来,两人寻声望去,一个中年农妇坐在车站门口哭流洒水,伤伤心心。侯明明见“李神手”一脸尴尬。
农妇披头散发,哭声凄厉,哀哀诉说,“那个遭刀的、挨炮火的呀,把我的血汗钱偷去了,不得好死啊!我这是救命钱啊!救我的女儿的命呀!呜——呜——,我的女儿才六岁,发高烧烧成了肺炎,医生要喊住院,我没有钱了呀!呜——呜——我家在杨柳公社,老公病瘫在床,家头要粮没粮,要钱没钱,没有办法,只得把家头生崽崽的老母猪卖了,卖了一百多块钱,是送到县医院的救命钱啊!”农妇捶胸顿足“呜——呜——,我也不想活了,我要陪我的小女儿死。。。。。。”。农妇瘫倒在地,不顾众人的劝阻,头朝石板地直碰。
“造孽呀!人命关天啊!”
“要去两条人命,惨哪!”
“救命钱都要偷,龟儿子小偷可恶啊!逮到一定弄来锤死!”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小偷不得好死”。
不知是农妇的哭诉声刺激了“李神手”的心灵,还是围观者义愤填膺的咒骂声使“李神手”受到了震撼,他神情恍惚,脸色苍白,虚汗直冒。
“把包包还给人家嘛!刚才,我是亲眼看见你得手了的。”侯明明说,“你还她,是救人家的命,不是一条,是两条。”
“李神手”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侯明明又说:“是朋友才这样劝你,为你好,积积德,也是为你自己。。。。。。”
“我晓得,我晓得”,“李神手低着头,从自己衣袋里,摸出”红腰子”,走到那个又哭又嚎又用头撞地的农妇面前,躬着腰问:“你的包包好久掉的哟?刚才,我在客车门边捡了个包包,是不是你的唷?”
泪容满面的农妇抬起头,停止了哭声,“我的,是我的,我的包包是红颜色的,拿来,拿来。”
“李神手”把“红腰子”递给她,“看仔细点,是不是你那个,不是的话,我就要交到车站治安室去了哟!。。。。。。”
“是这个,咋不是这个呐?”农妇一把抓住红包包,打开一看,里面的钱分文不少。她哭中带笑,紧紧抓住“李神手”的手,激动地说:“同志、同志啊,今天是遇到你了,你救了我们一家啊!你是好人、大好人,你是活雷锋啊,我要代我的小女儿,向雷锋叔叔一样的好人磕头了。”说着,就要下跪。
“别这样,别这样,头不要磕”,“李神手”双手扶住农妇,“情我领了,领了,我还有事......”
“有事都不能走!”农妇的手紧紧扯住“李神手”的衣裳,“我这里有包花生,新花生,自家地头挖的,没啥子感谢你,这包花生拿去吃。”说着,她从背篼里提出一小袋花生,硬塞给了“李神手”。
“李神手”接过花生,“那就谢了,你要小心点哦,小偷多得很,我有事,硬是要走了......”边说,左手提袋花生,右手拉着侯明明直往街对面的茶馆喝茶去了。
小小的茶馆,摆了五、六张桌,桌凳简陋,只有一老者喝午茶。两人进得馆内,找了一个临窗的地方坐下,待老板娘一左一右摆上茶碗,提壶续水,又去张罗门前的烟摊后,“李神手”呷了一口“屏山草青”,感慨地说:“兄弟,你是个老实人,没有嫌弃我们这些‘三只手’,把我们当人来看,当朋友来看。刚才,那个农二姐口口声声感谢我,又送花生给我,惭愧呀!——我感到了我是个人,有了人样儿。。。。。。。”
“你就应该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嘛,成一个真正的人。”侯明明剥着花生,“一个人,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吃得舒心,你对社会作了贡献,人们也不会忘记你。”
“话是这样说,世间上哪是这样的哟!兄弟,你是刚出校门的学生,思想正统”。“李神手”剥了颗花生,丢在嘴里,“以后你就知道了,世道艰险,世道不公,世道吃人哪!我们走南闯北,身上遍体鳞伤,你想知道,我就慢慢给你说嘛”。端起茶碗,他轻轻喝了一口,“我出生在重庆大渡口的一个工人家庭,上有一个哥哥,我三岁的时候,死了父亲。62年,母亲被钢厂精简,为了养活我们两弟兄,母亲在红旗饭店洗盘子。一天,母亲捡了一个客人吃剩的煮红薯,放进衣袋里,准备带回来给我们两弟兄吃,不料,被长嘴舌告到了经理那里,经理说:‘你的两个娃儿没得吃,造孽’,叫厨房装了几个红苕给母亲带回来,第二天下午,经理又带糖果、饼干笑眯眯来看望我们。不知啥子原因,,经理和母亲在里间打架,互相抓扯着,母亲的衣裳撕烂了,哭喊着“打流氓”,把经理赶出了屋。第三天,经理以有人检举母亲在饭店偷红苕为名,开除了母亲。母亲悲愤已极,当天晚上,等我们两弟兄睡熟后,在我们衣袋里各放了二十块钱,留下了一张条子:儿子,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妈妈去找你爸爸去了,不要恨妈妈。就离开我们跳了长江。没有饭吃,10岁的哥哥带着我四处乞讨,在餐馆里捡人家的剩菜剩饭吃,挨了好些耳光。后来,一个远房的舅舅哄我们,说带我们到成都去找妈妈,上了火车,哥哥说,舅舅把我们卖了,他听舅舅在车上跟人贩子讲价钱。我们打算逃走,火车到了内江停站,我们乘舅舅不注意,跳下火车跑出了站,开始了四处流浪。流浪中,我们哥俩被一个叫张哥的人收养,他说,要吃饭,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对这个不公的社会,与其饿死,不如肇死。教了我们摸、扒技术,怎样‘搭架子’、‘接二把’、‘打假叉’,直到眼法、手法、指法、身法精到,成了‘三只手’。后来,30岁的张哥死了,我们两弟兄经常在成渝线上施展‘妙手空空’,远近闻名。久走夜路遇到鬼,四年前的年三十晚上,我们两弟兄又冷有饿,在资中火车站找过年钱窃包失利,哥哥为了掩护我,被人追打,我躲在火车下,眼睁睁见他们抓住哥哥,一阵拳打脚踢。其中,一个戴红拢拢的人,抓起哥哥的头发,边往墙上撞,边喊哥哥交出同伙,哥哥口鼻来血,不开腔。这个人气急败坏,高喊:“打死贼娃子!”抓起抬工用的木棒朝哥哥当头几棒,活活打死。我躲在火车车轮后,吓得大气不敢出,等他们一伙走了,连尸体都不敢收,就连夜扒上过路货车,哭着逃回了重庆。人家过年,我在菜园坝、枇杷山、牛角沱到处瞎转,后来遇到了上山下乡,街道嫌弃我,为了丢包袱,刚满16岁、大字不识几个的我成了知青,被送到了屏山,下乡到杨柳公社”。“李神手”大概遇到了侯明明这个好奇的听众,心里的话越说越痛快,“到了公社,公社看了我的简历,晓得我是有疤疤的人,就把宜宾下乡来的‘眯眯眼‘、‘刀疤脸’、‘笆儿杆’、‘胖冬瓜’这四个跟我一样的人,安在了一个最穷的生产队。他们四个人给我一样,家里很恼火,都是有点问题的人。四人中,家境最好的算是‘笆儿杆’,家是一间偏偏房,安在宜宾西门口铁桥边,父母双亡,上有一个瞎子奶奶,下有一个残废兄弟,其他三个呢,亲人没有一个,偏偏房没有一间。。。。。。都是天涯沦落人。天当被,地当床,四海为家,夏天还好过,冬天在生产队,‘笆儿杆’几个在半夜冷得哎哟、哎哟直叫唤。为了找钱,这四个当了我的徒弟,也干起了这个买卖。”

“你这个买卖很凶险”侯明明说:“不是长久之计哦”。
“有啥子法子呐“?“李神手”望着门口的烟摊摊出神,“我们跟你不一样,有疤疤,有前科,哪个看得起我们?我们只有以烂为烂,哪里有钱哪里找,哪里遭了哪里罚,哪里死了哪里埋。”边说,他就往烟摊上一个卖烟的人走了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又到手了一个钱包,他把得手的皮包放进自己的衣袋,脸上笑笑,“哪天没弄到包包,心头就不自在。”
侯明明站起身来说:“你硬是累教不改,顽固不化啊!
“这些话我听得多,说了也没有用。”
“黑道走到底?”
“走到哪里算哪里,天地之大,是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处。当我们的疤疤一旦被揭开,一切都变化了,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谁不想学好?“李神手”自问自答,“学好了人家照样歧视你,就连挟着尾巴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他拿出包香烟,抽出一支刁到嘴里,见旁桌的老者吃力地吸着叶子烟,发出咳嗽声,便走过去大大方方散烟,“喂,老人家,这个春城烟燃起,比你那个叶子烟好”。
“这咋个要的呐,谢啰!”老者接过烟,含笑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喝茶去了。
“社会不公平,给我们留下了黑色的脚印,我们走到哪里,黑到哪里”,“李神手”吸着烟,阴沉着脸说:“我的师傅,就是那个张哥,当年耍了一个女朋友,是航运社招待所的服务员。两人感情深厚,巴心巴肝,谈婚论嫁的时候,心地善良的女方了解了张哥的身份,没有嫌弃,叫张哥金盆洗手,找到工作就结婚。张哥也发誓要重新做人,开始新的生活。后来,他通过招考,被一家水泥厂录用为机修工。上班报道之日,张哥高高兴兴,上下打扮一新,到了厂里,却遭了当头一棒。人家厂方说,‘有人举报,你有不良行为,厂里不能录取这样的人’。做新郎官的张哥失望已极,丢下正在举行的婚礼和洞房花烛里的新娘,跑到沱江边心一横,一个倒栽冲栽进了滚滚波涛”。“李神手”叹息道:“人就这样去了,还留下了一个小偷的骂名。你说啊,如果刚才那个农二姐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不知会是啥样子,会说啥子?其实,盗亦有道,那些当官的、财路不正的,我们要光顾,绝不手软;而那些老实农民,赚血汗钱的人,我们一般都不下手。。。。。。”
“鬼扯——”侯明明站起身来,手朝“李神手”一挥,说:“你娃儿鬼辨,我又不是当官的,只是一个刚下乡的知青,你咋个要偷呐?刚才你偷得那两个,也不是当官的讪!看样子身上也没有好多钱,你又为啥子要下手?”
“坐倒,坐倒,冒啥子火嘛!来,喝茶”。“李神手”的眼睛警惕地朝窗外瞄了瞄,放低声音,“这是很少的现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啰。这两天,“笆儿杆”家出了点事,他的七十多岁的瞎奶奶没人照顾,自己摸摸索索下床解手,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断了腿,瘫在了床上。他的跛子兄弟带来口信,要哥哥无论如何也要寄个一两百块钱回去急用。。。。。。又瞎又瘫,再加个跛子,家头恼火得很。我们几个人把身上的钱全部抖出来,也还凑不到一百块,所以犯忌,犯就犯嘛!”他一副打不湿,揪不干的样子说:“你不要说了,说多了也没有用。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看看不嘛,刚才得手的这包包头有多少钱?”边说,边伸手往衣袋里摸,不由得大吃一惊,那钱包竟不翼而飞了,“遭了,遇到黑吃黑的高手了”。
本纪实小说主人公侯明明先生书画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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