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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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发现电话里居然有12条留言,全部来自爷爷家的电话号码。荣琪,父亲,爷爷。
于是回拨。又是荣琪的大呼小叫,“明明是今天回来,居然到处找不到你!家里没有办公室没有,从实招来,你还有什么藏身之所?!”
我在犹豫要是告诉荣琪我在安牧家睡了一天,她会作何反应。但转念想,说谎和掩饰并非我擅长,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一个谎言,划不来,况且还有一个安牧的弟弟安岩,于是决定坦白,“去了安牧家。”
如我所料,“什么!!!Zoe你说什么!?你居然会去一个男人家里?!你居然会去安牧家里??你居然……”惊天动地,我把电话举远,等她平复下来。
“琪琪你干吗?”那头似乎有人走近,“伯……伯父……不,没什么。”“爷爷已经睡觉,小声一点。”
她终于冷静下来,“Zoe,我今晚去你那儿睡觉!”
知道她来的目的,但我并不希望是目前——尤其是我和安牧之间的关系太过奇怪的目前,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荣琪,我很累,主要是,我不知怎么说。”
荣琪表示理解,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在点头,“Zoe,打电话给婶婶,她知道。”
非常好的提议,“我会。早点睡觉。”
“等等——爷爷居然真的划了两千万给我,怎么办?”
我叹气,“尽快拟议一份投资计划交到你父亲那儿,他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不是,我目前手头有两个店面选择,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看看,你的意见很重要,”果然是荣展坤的孙女,“还有店内的设计方案,我本来想请安牧来做设计的……”
“工作切不可和私人问题相混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打算结束电话,“另外,荣琪,提醒你,对安岩或是其他的任何一个男人有所保留。”
本想打电话给母亲,却发现的确不知从何说起。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生活中过分频繁的次数,让我不得不停下来整理分析一下。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我那个嘲笑意味的揭露,从他一眼看透我的周身顾忌以及提出巨大诱惑,从他突如其来的示好和充分了解我的在乎,从他轻易挑动我的怒气甚至动人打人,从他毫无顾忌的表明态度,还是从他对我的所有改变,比如夸奖人,比如面对镜子,比如去从未到过的地方吃饭,比如接受一个男人递到嘴边的虾,比如……
认识这个男人三个月来,他层出不穷的花招几乎开始动摇我的意志,之前所有与男人的战争我都可以在一个礼拜内获胜,我要跟他打持久战吗?
睡着之前,重复默念母亲的话,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一早回到在大厦,在一楼遇见匆匆跑进来的盖玥,大大拥抱我。
“一个星期不用忍受我折磨,漂亮不少。”
盖玥突然睁大眼睛看我,我不明所以,“怎么?”
“Zoe你第一次夸我漂亮耶!”
一瞬间的震颤,安牧的话,他的影响入侵,“你怎么知道我在夸你?听不出来我的讽刺?”
啊?盖玥表情复杂。
走出电梯,我一下楞住,这是我们的事务所?
盖玥点头,示意我继续朝里面走。和几位同事打招呼,他们并未对事务所的变化有何质疑。
我边吩咐盖玥把卷宗拿进来,边打开办公室的门,收获惊讶:窗帘由原来的黄色换成过分明亮的橙色,整个房间的感觉完全不同,沙发和茶几通通换过,墙上的油画换成卡通插画,圆鼓状的透明花瓶里插着一支郁金香——除了安牧,还能有谁这样的乱来?完全不是我的风格。
盖玥把卷宗和咖啡杯递给我,连咖啡杯也换成天蓝色,天哪。
盖玥朝我笑,里面的意味复杂,“我本想阻止的,但是安先生说服Mr。Hauck,把事务所所有的房间全部重新布置。”

我的笑容有点僵,“他,还真是神通广大。”
“Zoe,这句我听得出来是讽刺。”
Mr。Hauck把我叫进办公室。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手一起案子,看来案子棘手,否则他会自行安排,不会亲自问律师本人的意见。一家英资和一家美资的在港银行承兑汇票纠纷,纽约总部的人承接下美方的巨额委托,我要求先看案件资料再决定。
案件本身并不复杂,但是事关两大银行利益群体,案件的判决结果也可能会直接影响接下来所有的汇票承兑手续。更困难的是,依照我的经验观点,错误并不在英资银行。
Hauck表示同意我的观点,没有一位在港同事愿意接这起案子,故觉得为难。若是赢了,自然是名声大噪,但对金融程序本身可能产生影响,若是输了,事务所的脸又拉不下来。
我突然想到秦廉。遂试探Hauck愿不愿意请一位独立律师来代表事务所受理此案。他立即同意,若是赢了他可以对外宣称事务所慧眼识英所向披靡,若是输了,事务所不过是所托非人,只是,哪有这样的笨蛋?
挂电话给秦廉,详述案件的利益牵扯和性质特征。自然必须让他是在完全了解实情的状况下做决定。
“为什么找我?”秦廉听罢良久,才有这样一句话。
“因为我觉得你会赢。”我在说实话。他最擅长的就是在法庭上强词夺理,以及从抨击制度的不合理性入手,再证明当事方无法律责任。还有就是,他的作风,不计后果。
听见那头一声叹息,“我下午去你办公室。”
在我的办公室和秦廉针对案件讨论近二个小时,一半的时间他在发呆,和在大学的时候一样。秦廉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不说话的同时思维一定在动。然后他决定下来。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他终于恢复我比较习惯的那个自信戏谑的口气,“为一个案子花费三小时的考虑时间已是极限。”
“你确定知道后果?”不论如何与秦廉都做过三年同学,趁我还没有把他拖下水之前,我必须确定自己还有拯救他的可能。
“我会赢。”口气狂妄的不可一世。
Hauck对于秦廉愿意接这一案子,既是惊又是喜。问及与他之间的合同该如何拟定,即秦廉有什么条件。
“二八分律师费。”他毫不犹疑。
果然。要价不低,合同一签不论输赢,即有400万美金入账,若果赢了,秦廉的大名更是要被捧上天。我在一旁鄙夷的看着秦廉的侧脸,按我现在70万美金的年薪,至少奋斗5年,价钱还真是不低。
不过Hauck不介意,有人愿意趟这个浑水,事务所的名誉比钱重要。
“需要任何帮忙请直言,”我送他下楼,在电梯口等待,“我当然比较希望案子能赢。”
“一定会赢。”不明白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从哪里来,从我认识他到今日,一直如此,根本与我一周前在纽黑文见到的那个秦廉完全不同。
电梯声响,他转头过来,“凝辛,耶鲁三年,与你讨论过的案子,我从来没有输过。”
门已经合上,我再想表达什么已经来不及。但是,已经被安牧敲开的心,潮涌进的却是来自于秦廉的感动。
全世界,只此一人叫我“凝辛”。
母亲喊我“小辛”,爷爷喊我“辛辛”,初次见面的人喊我“沈凝辛”,认识的人喊我“Zoe”。
全世界,除母亲外只此一人我告知过“凝辛”从何而来。
只在耶鲁的JD三年,他喊我“凝辛”。回到香港之后,得知我的身世后,我再没有听过。
回到香港之后,我们针锋相对。
我们并不是一路针锋相对回到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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