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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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破国(下)艳阳下,六十只巨雕在高空中拖拉着两架饰有朱雀图案的梭型鸾驾向南飞行,周围另有上百只巨雕搭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随行护卫。罗严骑在虹霓背上飞行在整个队列的最前方,他背后的鸾驾中乘坐着除国王外的全部南朱王室成员,包括王后、王子、公主、亲王、内亲王(女性亲王)共十一人。
雕群渐渐降低了高度,盘旋着,开始降落。朱雀神殿位于名为“扶桑”的火山之巅,火山中炽热的融岩便是禽族的圣地,传说中凤凰重生、朱雀降临的地方。
白发苍苍的祭司长站在神殿入口处迎接身份贵重的来访者。交换过礼节性的问候,祭司长交代手下的祭司将王族们带到事先安排好的住处,随即要求与罗严单独谈话。
祭司长想与自己谈什么呢?罗严疑惑地跟随白发老人沿神殿内部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长廊向地下的火山口走去。作为四神中司火的种族,南朱国的铸造技术是四国中最出色的,但这最优秀的技能却没用在最该用的地方——历代君王都是仁慈的凤凰的南朱国将这一足以称霸天下的技能用于将王宫神殿装饰得可与仙境媲美,却从没有考虑过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结束四国的纷争。
说好听点是仁慈,说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苟且偷安。视线扫过两边墙壁上连根根羽毛都铸造得纤毫分明的各式羽禽雕像,罗严心中对凤凰的不满又一寸寸升起,越来越高。“到了。”年迈的祭司长在翻腾着火之波浪的地**边停下脚步,示意罗严站到自己身边,思索着开口道:“王……战败了。”
“我知道。”微微点头,罗严面无表情地望着火焰翻卷的地**:“十七万人马剩了不到九万全部退入桐城……”
“王后知道了吗?”“我没有告诉她。”“你没告诉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那不在我需要关心的范围之内。”
短暂的对话后,祭司长长叹一口气:“看来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都已经十年了……真快啊……”
罗严没有回答,被火光映成金红的脸上却出现了苦涩的表情。十年前还是闺中少女的明娆毅然拒绝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罗严的求婚而嫁给炎旭,完全背弃自己曾发下的海誓山盟。
“你还在为王后嫉恨王吗?”
“我没有嫉恨任何人。”罗严长长透了一口气。我只是厌恨这个世界——这句话,罗严并没有说出口。而老祭司长却像能听到罗严心中的声音似的,露出疲倦的神情:“世界上没有比‘迁怒’更轻松的事了……把自己的失败归罪与别人……无论是单个的人还是整个世界……当然,归罪于单个的人要比归罪于整个世界更容易,也更怯懦。”
“你属于哪一种,前者,还是后者?”
“凤凰……正在将整个禽族与国家导向灭亡。”没回答祭司长的问题,罗严说。在这个安静得可以听见火焰流动的声音的地方,头顶神殿中的杀戮惨呼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好像处身地狱之下。
“仁慈……善良的凤凰根本不适合生存在这个乱世中。”终于从岩浆中收回目光,罗严的眼神极为坚定:“祭司长,你一定听说过‘小慈乃大慈之贼’这句话吧?南朱国看起来禽族众多,国力强盛,但在这种表面的强盛的背后……是多么满目疮痍的惨相你知道吗?”
“凤凰只看得见眼前的鲜血,只听得见耳边的哀号;因为不忍心,他从不曾认真处罚那些犯罪的禽族。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禽族们利用他的仁善加倍地压迫普通百姓。他不知道国内的赋税是一个农夫耕作一年全部收获的七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获得一点只够活下来的粮食而不得不把亲生子女当货物一样出卖……这样的国家,早就该灭亡了!”
兵器撞击的声音渐渐近了,顺着长长的走廊,往下,直到两人身边才停住。手持沾满血迹的武器的年青士兵向鹰族将军行了一个礼,向主帅出示了自己的战利品——数十名士兵一字排开,一串串挂在手中的长矛尖上的,是忠于王室的侍卫与反抗叛乱者的神殿祭司们死不瞑目的头颅。
“你的动作比我想象的快。”老祭司长痛苦地闭了闭眼,“鹰掠凤雏,凤皇折翅;金乌投火,朱雀弃世。四神之丧始于青龙终于玄武……这是昨夜得到的神谕,但想不到如此快就得到应验。”
“四神族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了。”不忍看亡者的惨相,祭司长转脸望向火**,“万物有始就会有终……虽然早已知道四神族的最终会同万物一样慢慢走向灭亡,但我却从未希望过衰亡的转轮是经由我的手开始转动的啊……”说着谮语般的话,老祭司长的声音中有难抑的激动:“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种族?把整个朱雀神殿都献到龙族的爪下又是为了什么?若想要荣华富贵,我可以立你为王!”
嘴边扬起一抹讥诮的笑,罗严骄傲地抑起头:“你弄错了,祭司长大人——你以为我的野心,是区区一个王座就能满足的吗?”
“你同他们一样太小看我了!”罗严拔出剑:“最好不要试图反抗,祭司长大人——作为守护神殿的重要人物,你必须好好活下来才行——就算为了那些被俘的王族!”
受逼迫的老人却向热意袭人的火**走近了几步,几乎随时都会掉下去:“金乌投火,朱雀弃世!禽族永远不可能仰仗龙族的鼻息而活!告诉你的新主人,罗严!告诉他神谕说龙族会是四神中最先灭亡的种族!”一纵身,老祭司长便向火焰中跳了下去。
“喂!”来不及制止的罗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老人的身影吞没,金色火焰随即猛然窜起,最上方的火舌几乎舐到地**之顶。
窜起的火焰形状看起来像是巨大的三足乌鸦,在空中停顿几秒后慢慢消失。顾不上额前被火焰灸焦的几缕黑发,罗严向微微弯腰向火**中探看,地**中的火之波涛仍旧静静流淌,看不出与方才有什么不同。
吩咐士兵将通往火之地**的通道封死,罗严转身向上方的神殿走去。虽然已经过粗略的打扫,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浓重至极,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明娆怀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小女儿,搂住两个儿子蜷缩在大厅一角。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罗严,他怎么敢做出这种犯上做乱的事?环视四周,她看见七位王族成员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分别看守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前额上同自己一样被烙印了能制约禽族变身的符咒,明晃晃红艳艳的,还淌着血。
军靴敲击石板的声音慢慢传来,明娆眼一转,看见罗严带着一脸深思的表情从某条幽暗的长廊中出现。“罗严!”她忍不住叫道:“罗严!”她要问他,她要问清楚为什么他会做这种事——是为了她么?
罗严向她转过头时,她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倒是年纪最小的炎阳第一个开口怒斥道:“罗严你这个混蛋!竟敢这样对我们——你想犯上作乱吗?”
“闭嘴!”喝止炎阳的不是罗严一方的人马,反而是二殿下白凤亲王炎晓,“鹰卿你为什么投靠龙族?”虽已是阶下囚,但炎晓容色依旧像在桐城王宫一样高傲。
罗严的唇畔又露出几乎成为习惯的冷笑:“二殿下怎么如此肯定我不是想自立为王?”
“你若想自立,断然不会将全部王族擒而不杀——陛下为给禽族留一线生机,才令你护送王族前来朱雀神殿,想不到你竟敢血洗神殿圣地!”炎晓的语气,几乎是咄咄逼人的。“罗严!龙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种族都敢背弃?”
“二殿下!”罗严的笑意越来越浓:“趁现在我还没把你们交给龙族,你倒说说,你愿意给我什么好处好让我重新对凤凰宣誓忠诚?”
炎晓一愣,又马上反应过来:“你连王位都不放在眼中,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给得起的?若能阻止你出卖禽族,祭司长恐怕让你当王都肯……只是,他已被你杀了吧?”
“什么?”炎晓此言一出,殿中众人都是一惊。朱雀神殿的祭司向来都由金乌族担任,整个禽族中只有金乌能从圣地的火焰中得知朱雀神的谕示。若老祭司长真的死了,则意味着联系禽族与朱雀神的脆弱纽带已被切断,除非有新的金乌长大成为祭司长,否则禽族就等于被朱雀神弃之不顾。
而年轻的金乌……想到这一点,名为“绝望”的情绪立刻感染了全部王族。方才他们亲眼看见罗严属下的士兵目标明确地从人群中将所有金乌族祭司拉出斩杀,只是混乱中谁都没想到罗严这样做的真正目的竟是——“你想灭了整个禽族?”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四神族!”罗严的答案,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众人的心上。明娆搂紧她的孩子们,瞪大惊恐的眼望着罗严,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了解过自己的青梅竹马,她根本不明白罗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需要四神族?那自己,那他,他们所有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意义是什么?她的视线追随罗严的身影而动,希望能得到他的回答。而罗严却表现得像从来都不曾认识明娆般对她视而不见。
的确,从好几年前,明娆,及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一切就已被罗严全部抛掷于脑后,如同他想使鹰族重获辉煌的决心一样。脱离王都镇守边境的几年时光将被官员们词藻华丽的奏章小心掩饰的困窘的民间生活全部展示在罗严面前,让他对凤凰、对禽族、对整个南朱国都失去了信心。
四神究竟为何存在?罗严不明白。在南朱国,王座向来是属于朱色凤凰的——不管是否有王者之质,只要生为朱凤或朱凰,就是理所当然的国王继承人。不论亲贵、祭司还是平民百姓,没有任何人会对这一点提出质疑。
那么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如果出生就可以决定一切的话,如果因为出生不够高贵就必须被他人奴役凌辱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新的世界……想到这几个字,罗严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了。一个没有神族,即使是出生最低微的人都能靠自己的实力获得权力与地位的世界……就像“那个人”所描绘的一样……
看向窗外的晴空,罗严的思绪已转到被青东军围困的王都桐城。南朱王炎旭被青东军击败后就率残兵退守桐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神殿被占、王族被掳的消息将禽族最后的抵抗力逼了出来。许多原本希望龙族会顾虑四神之力的平衡而见好就收的禽族听见这个消息后终于从一厢情愿的美梦中清醒过来,认识到这一次,龙族是想将整个禽族一网打尽。

于是,六月初,众多之前各自呆在自家封地等着龙族退兵消息的禽族诸侯们终于行动了。他们带着自己的领地守备军日夜兼程地向王都进发,途中遇到目的相同的军队就互相合并,就这样,当接近王都的时候,从各地赶来勤王的诸侯军数量已达八万人之众。
在离桐城只有十里的地方,诸侯军与青东军终于短兵相接。白刃在炽阳下散发出更为炽热的光芒,杀声震天,鲜血将南方的红土染成更深的血红。
诸侯军的加入让青东军立即陷入腹背受敌,两方同时作战的困境。畏惧南方炽热气候的武心肃指挥部队连着几天持续攻城就是想在南朱国最炎热的季节到来前结束战争,但六月的南朱已比青东最热的天气还热得多,在这样的天气下战斗,已有不少士兵因中暑死亡或失去战斗力,只能安排他们通过补给路线回国;而未倒下的士兵的体力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些影响,青东军就像一柄用旧的军刀,需要用名叫“凉爽”的磨刀石打磨一下才能重放光彩。
无遮无避的南方平原上,两支分别打着青色与红色旗帜的军队像两名为争夺美女的武士展开了殊死搏斗,而南朱王都桐城就是坐拥两名骑士之爱的美女,只是她的心却似乎分成了两半,禽族的一半毫无疑问地倾向于自己的同族,而人类的那一半却态度暧昧地、悄悄地品味仿佛从墙角地缝中钻出的流言:
“听说了吗?被青东军占领的地方不但没有遭到掠夺,那边的平民反而可以得到粮食与土地呢。”
“听说还免了两年的税,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妹妹就嫁在青东国,听她说,那边缴税只要交两成,比我们这边少两倍半!你算算,一样种地,那边的日子该多好过?”
类似的流言越传越广,百姓与下级士兵的心也越来越倾向青东国。原本对于百姓来说,王就是应该给予他们更好生活的人。而炎旭虽是一个善良、仁慈的君主,遇到灾荒时甚至会缩减王室开支省出钱来为百姓提供渡灾粮食,但他从未曾从根本上改变过民众的生活,他的仁慈,大多给了禽族而不是更需要国王关心的人类民众。
但炎旭并不知道民众的想法,他以为他的子民都与他一样视龙族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城墙上见到裹着尘土的红色军旗时,他几乎欣喜得狂呼起来。
诸侯军的统帅是他的岳父,鹄族的族长明伽。他是一个忠诚正直的老人,二十多年前曾与青东军有过正面交锋的经历。没有给远到而来的诸侯军休整的时间,明伽指挥部队不惜一切也要从青东军阵中打开一个通往城门的缺口,以便王军能从那里离开桐城,与诸侯军共同战斗。
此时,比起桐城的酷热可用“凉爽”来形容的青东王宫中,青东王龙晴明正在含露殿后的观鱼台上与首相景凌对弈。拈起一枚白石棋子,景凌像想起什么似地道:“听说南朱国的援军已经赶到桐城了……陛下……要不要去前线?”
“无妨。”龙晴明只顾计算棋盘上的胜负,头也不抬地回答:“心肃对付得了。”
“陛下!”轻轻落子,景凌皱了皱眉。自从开战以来,这位生性好动贪玩的君王一反常态地守在宫廷中处置政务,为保障前线粮草连杀了十数名办事不力或贪污粮饷的大臣,手腕之强硬只怕连从前一手把握朝政的苍王也只能叹为观止。“南朱军中禽族数量大概是我军中龙族的百倍,这样您也能放心吗?”
“当然放心!”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晴明将视线从棋盘上转到美貌几与青东苍王不相上下的首相脸上:“半个月前我在茵碧江上看了。禽族数量虽多,却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发挥自己的数量优势,战斗时只知一拥而上,乱蓬蓬的活靶子似的……嘻……”忖度着下了一子,晴明慢慢说道:“禽族的数量根本就不用你我担心,景相!若没有对付禽族的万全之策,心肃是不会轻易发兵的……毕竟这一战,青东国可以说是倾国之力,押上了全部赌注。”
“这还用您说吗?”景凌无可奈何地笑了,“身为首相,我应该是最清楚青东国为了这一战付出了多大代价的人了。别的不说,光军用粮草一项,就把全国的粮库掏空了一半,还有军饷、医药、阵亡将士的抚恤……用兵半年,国库就空了三分之二,要再打半年仗,臣就得跟着陛下喝西北风了。”
“啊哟,哪会落到这种地步?大不了把景相卖了,我用景相的身价银子吃喝玩乐一辈子应该没问题!”
“咳……陛下,偏题了。”景凌清清嗓子,“陛下应该正在与臣讨论南方的战事才对。”
“说得也是,那么景相对南方的战事有何高见?”
“高见是没有,臣只是觉得,如果陛下觉得宫里太闷的话……”“啪”地敲下一子将棋盘左下角的一片黑子全部吃光,景凌笑得跟狐狸似的:“陛下还是上前线去吧!”
“不行!”晴明惊叫一声,极敏捷地从景凌手中抢下被吃掉的棋子一颗颗重新放上棋盘,“我刚才那一步走错了!”
“落子无悔啊陛下!”
“这一步让朕重下,景相,这是诏令。”
“咳咳……”用细微的咳嗽声藏住笑意,景凌其实无意与为了不输得太惨才端出君王架子的主君争执“弈”的礼仪与规则。“陛下,您真的不去支援苍王吗?”
“不能去!”让棋盘上的棋子恢复自己惨败之前的局势,晴明握着一颗黑子苦苦思索,“若论打仗,四国中没人能赢得过心肃,所以我只要在后方为他准备好军队的补给与庆祝胜利的美酒就好。”
“更何况还有西白与玄北……有这两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我怎么敢随便离京?大军在外,守卫西北边境的军队加起来也不到十万——而且还是没什么经验的新兵。这时候我要是离京,保不准就能等着看西北两国演一出围魏救赵的好戏了。”重新落子后,晴明忽地一笑,道:“景相今天一反常态哪!你平时不都是恨不得用链子把我锁起来才好的么?”
“陛下……您害怕吧?”
“咦?”
“苍王殿下不在,您其实很害怕吧?自从殿下出征以来……您就一直亲自打理朝政,军事民政外交内务一样不落,谈笑间指点江山杀伐决断比他还有魄力……为了什么?”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晴明的表情黯了一下,“也用不着瞒你,景相。我确实是在害怕……我真的怕西北两国趁他不在时跟我们为难……这时候他两国要是联手出兵我国……唉,要能拖到明年再出征该有多好!”
“按计划是应该明年再南征的,但陛下您也知道,殿下那么急着灭南朱国,追根究底还是为了陛下——和陛下身上的朱雀之咒。”景凌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内心,“玄北国主病重,平亲王图谋不轨意在王座,这时候他们忙自己的家务事都忙不过来,想来也没多少心思可以放在青东国上。西白风华倒一直记挂着陛下和殿下,只是春夏之交正是牛羊下仔的时节,也是西部草原最繁忙的时候,他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咱们。但一到夏天,就是西白国草肥马壮之时,前日探子传来报告,西白国官府突然开始大量征收粮食与肉干——臣以为,这是西白打算用兵的征兆。”
“怪不得你催着我去前线呢——原来是想要我帮着心肃快点结束南方的战事好腾出手来对付西白?”晴明眨了眨眼,笑了。“放心吧景相,心肃一定会在七月之前拿下桐城的——若南朱王炎旭能聪明点弃都而逃,只怕还能为禽族留一线生机。但现在看起来炎旭好像认为王都就是一切的样子——这个傻瓜!炎华那么聪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白痴哥哥?还是炎华是南朱先王从别人家抱来的孩子?”
“陛下!”景凌的语气中有了不满的意味,“请您不要提那个名字!”在青东宫廷中,“丹凤公子炎华”这个曾经几乎夺去国君生命的人的名字是禁忌中的禁忌。或许还有人会在某个特定的夜里回忆起这个拥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号的男人,悄悄地为他在月光下洒落一杯曾是他最爱的飞霞酒,但他的名字却似会招来不幸的诅咒一般,被人处心积虑地刻意遗忘。
青东王垂下眼,突然伸手拂乱棋盘:“没心思再下了!”他站起身径自踱到栏杆边观看台下游鱼,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你放心吧景相……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心肃都会在七月底之前回来!只要炎旭不逃——只要炎旭还想正面作战,心肃就一定会赢!而我,要守在王都,我不能让心肃和随他出征的十五万将士打完仗回来时发现他们已无家可归!”
“只要我在京城,西白也好玄北也罢,他们都不敢轻易向我国出兵——他们都知道我并不是他们想惹就惹得起的!”
“景相你退下吧!”
听着景凌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晴明吩咐身边的侍女取来七弦琴。他也不用琴案,直接盘膝坐在地上,将琴横置膝上,调了弦,十指轻舒,却是“望青山”的调:
只愿你目光别移动
宫墙重重斜阳红
哪怕天边风云动
我与你共同飞翔苍穹中
云端月下彼此相拥
月光正为爱朗颂
吻我吧,爱人
你的怀抱是我全部天空
心深处有你在
哪怕世间万物转眼空
你的眼神爱意浓浓
亿万人中只为我情钟。
吻我吧,爱人
你的怀抱是我全部天空
让月光为我们的爱吟咏
让星辰为我们的爱朗诵
洁莲站在一边听着,只觉鼻中一酸,几乎堕下泪来。她记得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两年前,那时陛下也同今日一样随随便便地坐在地上抚琴,丹凤公子炎华手里拿着陛下刚填完的词随调而唱,两人琴歌相合默契异常,令听者难辨天上人间。
“不弹了……”晴明忽然怔怔地推开琴,“这首曲子……已经找不到能唱它的人了……”
如晴明所料,才到六月中旬前方就传来捷报。懒得看洋洋洒洒数万言的官样报捷折子,晴明迫不及待地拆了与报捷折子一同送来的苍王私信,却只有短短几行:
“晴明:
炎旭投降了,我说过要让整个禽族都跪在你脚下的,我做到了。七月初就会回来,乖乖等我。
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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