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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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
自那日后,贺鲁便再也不曾进过我的毡帐,那云这丫头总是一边伺候我一边愁眉苦脸地叹气,遗憾我的失宠。我不以为意,也懒怠出去,只是裹着厚厚的袍子凭窗眺望,看着南面的塔拉诺尔,无尽思恋。
说来也怪,自那日后,塞上便再未下过大雪。于是,满目苍凉。
“可贺敦。”这日那云正为我梳头,犹豫了好几次方才开口,“你不该那样对大汗。”
“哦?”我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大汗从来没有像对你这样对待过别的女人……你这样待他,他很痛苦。”那云双眉紧颦,低声道。
“呵。”我盯着她笑了笑,这孩子多半也和那些草原上的其他女人一样喜欢着贺鲁。
“你们以前的可贺敦是怎样的人?”
我起身走到那架古筝旁,探手滑过琴弦,目光落在琴上的兰馨二字上。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才能让那样的他恋恋不忘至今?
那云茫然地说:“她……很好,很好。”
“嗯?”
“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像雪山上的神女。”那云嗫嚅着说,“我阿妈伺候过她,说她人温和极了,对人很好。”
“她美吗?”我笑着鼓励她说下去。
“没有可贺敦美。”那云语气真挚地说,“她太柔弱了,不像可贺敦这样神采奕奕的,我们部落里的女人们都不明白大汗为什么会那么爱她。只不过,纵然她不美,但我们私下都觉得她像神女一样不可侵犯。”
“呵呵。”从她凌乱的话语中,我已隐隐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风华绝代。
“大汗很爱她呢,听说她喜欢兰花,便千里迢迢地赶赴她的故乡运回各种各样的兰花。知道她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便从长安擒来第一名厨为她准备食物。”那云一边往火盆里添炭一边出神地说。
“那当真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宠爱是自然的,听说大汗之所以待她好是因为她救过大汗的命。那年大汗带着人马从长安撤回,在凉州甘亭关受了伤。大汗出不了关,便让人偷偷劫了守城莫将军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可贺敦,以她为掩护这才逃出关去。”
“倒有些曲折。”那云说的是贺鲁当年叛逃出长安的事,因为避讳,她只说撤回。孰不知当年他的叛逃之旅走得多么艰辛狼狈,又怎会是撤回这般简单。
“在途中,大汗伤势发作,险些死了。幸好可贺敦精通医术,居然用针和草药把大汗活了。”
“那后来呢?”我听得入神,不由追问。
“后来大汗封她做了可贺敦,两人……”那云想了一会措词。
“鹣鲽情深。”我用汉话淡淡地接道。
“嗯!他们很恩爱,我小时侯经常听见她为大汗抚琴,琴声暖融融的,很缠绵,羡慕死很多人呢。”那云笑了一笑,似想起了什么,眼神暗淡了下去,“只不过后来她居然刺杀大汗,一刺不中便饮毒药自杀了。听阿妈说,她死时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啊?”我一惊,手一抖,心中一阵剧痛,“为什么?”
“因为大汗在战场上射杀了她的父亲和哥哥,她便再也无法原谅大汗。”那云摇了摇头,“大汗当时并没有如我们所想般悲痛哭泣,只是抱着她的尸身不放,抱了三天三夜,任谁也劝不住。后来大汗将她的骨灰送回故乡安葬,目睹着她下葬,忽然咳出鲜血,这才流出泪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怔了半晌,喃喃地说。
“从那以后,大汗一直都没快活过。直到你出现,大汗脸上才又有了笑容。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对大汗好。”
“哈哈,孩子气。”我放肆一笑,转过脸不去看她,“你以为这世间的爱恨情愁都如你想的那般简单潇洒么?一定要对他好……你叫我如何一定对他好……”
收起笑,伸手轻轻抚摩过琴底被我摔出的伤痕,心中一阵苍凉。伏案犹豫很久,终于绝然起身,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封短信秘密传给骆飞。
又过了十日,达尔忽然差数百人压了一队粮草回来。
听那云说,这是达尔围歼汉军运粮队缴获的,特地运回来向贺鲁邀功,贺鲁检验了一番,确定那是上等给养,才收入粮仓。
“全是粮食吗?”我一边练字一边问那云。
“也不全是粮食,有好几袋……碳。”那云犹豫了一下说。
“他们千里迢迢运碳干什么?”我扬眉问到。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场看了眼,觉得不像是碳,气味怪怪的。大汗起初也疑惑,不过刘师父说那可能是保证粮食干燥的东西,因此也就一并放粮仓里去了。无非是碳嘛!”
“不错。”我低下头,心绪复杂地一笔一划继续写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夜,我听见帐外有响动,连忙警醒地翻身而起,但见白影闪过,骆飞已立于我床前。
“皇后。”他低呼一声,示意我无须害怕。
“阿飞。”我吁了口气,“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字条上的方子我已传给苏总管,让他配好足够多的火药,混在那些粮草中故意让达尔截获。”骆飞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只是,那东西真能有效?”
“放心,那些分量足够炸毁贺鲁的粮仓,另外那件东西呢?”
“亦已准备好,如今已被藏匿在塔拉诺尔外的芦苇荡中,不会被人察觉。”
“很好!”闻言,我心中顿时大喜,“若非你在博乐城安插的有人,这些东西不会准备的得如此顺利。”

“何时按计划行动,救出皇上?”
“如若一切布置妥当,三日后子时行动。”我微微一笑,一想到要与天行重逢,心中焦急且欢喜,只恨不得马上就能行动。
二人又静默了一会,骆飞如往常一般告诫我小心后才离去。
骆飞离去后,我再也无法安睡,于是点亮灯,坐在书案前发呆。好一会,因嫌无聊,复又研磨,提笔写字。不知为何,近日的冷落生活让我喜欢上了书法,嗅着墨香,一写便是好几个时辰。摹写了一幅《兰亭序》,我长舒了口气打算休息,不料刚一抬头却见帐篷上赢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我的心一紧,有些慌乱地盯着那影子看。
他站了多久了?可否……我连忙压制掉后面的猜测,他的冷暖与我又有何干系?想到这里,我慌忙吹灭油灯。
冰冷的黑暗吞噬掉最后的温暖,我安坐在椅子上,与窗外的影子对峙。良久,几声沉重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听得他的脚步远去,我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头脑混乱地想了很多东西,辽远的,迫近的,彼此参半成另一派颜色。的f5
清晨,那云的呼声惊醒我:“可贺敦,你怎么睡在椅子上,要是着凉了如何是好?”
我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伏在案上睡着了,连忙起身,不料刚一起身,脚底一阵虚晃,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上。
“天了。”那云又一声惊呼,探手抚上我的额头,“你发烧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先扶我起来,我并无大碍。”我勉力一笑,“你去给我熬些药来,可不要惊动别人,尤其是大汗!”
“可是……”那云一脸不解。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不想再和贺鲁有任何瓜葛,更不想欠他太多情,以免在战场上相见时心软。
“记住我的话,任何人都不许惊动。”
那云将我扶回床上躺下,替我掖好被子这才郁郁答了声是。
半个时后,那云给我端来了碗气味刺鼻的药,我仰头喝下连忙缩进被子中睡觉,只盼着这一碗药就能将我立刻治好。
再醒来已是日近黄昏,我只觉口干舌燥,浑身阴寒阵阵。就在这时,那云端了碗药掀帘进帐,见我醒来,她连忙上前试探我的烧有无退去:“怎么越发烫了?”
我一闻着她碗中的药,胃中一阵恶心,皱眉道:“不碍的,你先把药端出去,我不喝。”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那云板着俏脸说。
“你这孩子,说了端出去就端出去”
“不端,你先喝了。”说着,那云索性坐在我身边,舀起一勺药便往我嘴里灌:“我也知道不好喝,但是生病不喝药怎么行?若这会是夏天,我倒是肯去纳斯湖底下帮你采千叶莲……”
我由她絮叨,胡乱喝了一口那药汁,不期刚刚咽下就吐了出来。
“可贺敦。”那云手忙脚乱地放下药碗,用汗巾为我擦去药渍:“看来我要去找老萨满帮你驱邪了。”
“大姐,别整我了,你先出去就比什么都好!”我抓狂地说。
那云见我如此说,有些委屈:“那我先给你端些吃的过来。”
见她出门,我才长舒了口气,挣扎着起身翻开我的贴身小布囊,找到陈风给我的特效药,不料刚拿出一粒药丸,它就不成器地碎成几小块了。
不是吧?传说中的天妒红颜?怎么我一要用就过期?
我满腹怨念地将剩下的药全含进嘴里,一仰头吞下便又卧回被子中。才一会,我就觉得眼皮沉重,遂昏昏欲睡起来。
睡梦中,我隐隐瞧见天行在一带水湄边孤独矗立,我刚想伸手触摸他,不料陈风却忽然出现,欲强行将我带回21世纪。我一边哭喊一边挣扎,只觉身体一沉,猛地从时空隧道中坠落了下来。
“不要!”我从噩梦中惊醒,大力喘息着,眼前一片青黑。
“阿雪。”
耳畔有人低唤着我,我空芒地睁大双眼,却怎样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要,我不要回去。天行,你在什么地方?”我一时悲苦,抓住他的手放声哭了起来。
“阿雪!”旁边的男子低呼了一声,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揽进坏中。
“大汗,千叶莲的药汁已经提炼出来了,赶快给可贺敦喝下吧!”一个女子带着哭腔近前说道。
这时,一股奇异的药香窜入我鼻中,我一颤,眼睛顿时看得分明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颇黎?”我翕动着嘴唇喊道,经历了这一场又一场的黑色梦魇,气若游丝的我再也无力爱憎。
他应了声,将我扶进他怀中,然后接过那碗莹碧的药汁,一勺勺喂给我喝。如此过了小半时辰,我方才将那碗药咽下。那药入口清苦寒凉,如一脉雪水注入我腹中,才片刻却又暖和起来,一股热流从体内渐渐散发出来,蒸得人好不舒服。
“好了,终于有血色了……真真吓死我了。”那云在一旁喜极而泣,“这都三天了,一直喊胡话。”
“什么?”我惊叫着挣开贺鲁的怀抱,“三天了?”
**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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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会更到60章玉门风云,就不更了。后面还有20章再发我就挂了。
发到玉门风云时,仗已经打完了,天行他们一路回去了,阿如是阴谋开始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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