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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坐在房里,一边摸着脖子一边生闷气。起来时脖子就疼的很,现在更是稍微扭一下都有股**辣的刺痛感。想起方才他差点就没命了,轻尘的身子忽的打了个颤,即便是那晚的生死激战,他也从未感觉到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
莫寒天,好可怕的人!
“别再摸了,刚涂上的药都被你摸没了。”
独孤破将轻尘的手拉下,拿着锦帕擦着他手中沾到的药膏。
轻尘皱了皱脸,不自在的摇了摇脖子。
“难受……”
“干了就好,先忍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凑近轻尘的脖子吹了吹,那凉凉的感觉让轻尘的脖子直发痒,手又不自觉的往上摸,刚抬了一半就被独孤破抓在手里,直好不停的缩着脖子。
“独孤大哥,你能不能帮我给流云山庄带着信,也省得我二哥担心?”
独孤破点点头,伸手捋了捋轻尘额前的碎发。
“轻尘,你在藏珍阁这段时间千万别逆了主子的意,他……”
说到这,独孤破忽然说不下去了。他要如何向轻尘说明那个人的脾性呢?
孤高绝傲?残忍无心?还是性情多变?
他跟了那个人十八年,竟还是无法看透。不,应该是他从未想过要去看透那个人,那似乎是个绝对不能去想的禁地,他要做的,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我又不是他的属下,凭什么要顺着他啊?”
轻尘不高兴的撅着嘴,嘟囔着。
那孩子气的表情让独孤破看着直想将轻尘搂近怀里好好亲亲。他从不知道,自己除了杀人,竟还会有这般喜欢的东西,看着,便觉得心越来越软,想宠着他,想护着他,万一哪天自己离了他,可怎么办?
正想着,一个青衣的仆人走进来作了个揖。
“舞公子,晚餐已备好,阁主请公子去大厅就餐。”
轻尘点点头,跳下椅子,却看到独孤破坐着没动。
“独孤大哥,一起去吧。”
独孤破摇摇头,以他的身份,哪里有资格与他们同桌共食?
轻尘眼珠儿一转,已想到了这层,朝那仆人吩咐道。
“你去跟你家阁主说,我身子不适,麻烦他将饭菜送到我房里吧。”
那仆人答应一声走了。
独孤破何尝不知道轻尘是因为他才不肯去大厅,可是,他一个下人,怎值得轻尘如此待他啊!
“轻尘,我没事,你自个儿去。记住我说的话,千万别顶撞主子。”
轻尘一跺脚,干脆坐回椅子上不肯起来。
“对着个冰块脸我才吃不下,我宁愿和你在房里吃!”
冰块脸?独孤破嘴角抽搐,硬是忍着没敢笑出来。这阁里到处都是主子的影卫,他可不是不要命了。
那仆人请示了叶纵轩之后又折了回来,恭声道。
“阁主请独孤公子一同前往。”
轻尘与独孤破对视一眼,跟在仆人后面朝大厅而去。
到了厅里,叶纵轩和莫寒天已在等着,桌旁还空了两个凳子,自然是独孤破和轻尘的。两人一走过去,叶纵轩便拉了独孤破坐在身边,轻尘只得不情不愿的坐在莫寒天旁边。
瞥着那没啥表情的俊美脸庞,轻尘早将独孤破的话抛到了千里外,满心就想着怎么找莫寒天的碴报白天的仇。
莫寒天伸筷准备去夹松子桂鱼,轻尘长筷急闪,夹了莫寒天看中的那块鱼肉往嘴里一扔,一边故意吃的很大声一边得意的挑着眉。莫寒天筷子停在半空,向左移探向香气四溢的东坡肉,还没碰到那油亮亮的肉,那肉已失了踪影落入了轻尘的口中。莫寒天的筷子再一次停在了半空中,缓缓扭头看向那吃的正欢的人,明镜似的眼中不知在想什么。轻尘见莫寒天看他,咬的更是起劲,黑亮的眸子瞪的老大。
怎么着?难不成你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莫寒天干脆搁了筷子,拿起汤匙伸向身前的银洱莲子羹。轻尘‘蹭’的一下站起来,一伸手将汤连盆一起端到了自己面前。
莫寒天以极缓的速度放下手中的汤匙,面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肃煞之气,独孤破自是不必说,连刚才笑的直拍桌子的叶纵轩都敛颜防备,悄悄往轻尘那边移,就怕莫寒天一怒之下杀了轻尘。
莫寒天却只是又拿起了筷子,朝另一盆菜探去。轻尘看都没看,夹了那红红的东西就往嘴里扔,然后,一股子辣味沿着鼻梁直往脑上冲,眼泪被激的直流,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天椒——轻尘这辈子最最讨厌的东西!
“轻尘,快吐出来!”
独孤破在旁急的直跳脚,他知道轻尘讨厌天椒,平时光是闻到味道都要皱眉,这会子就这么吃下去还得了?
即使独孤破不说,轻尘也撑不下去了,嘴里好象麻痹了一般,什么味都尝不出,只觉得那辣味冲的他头晕脑涨,双眼赤红。刚想吐,眼角却瞥见莫寒天眼中的戏谑,一股无名火便直冲头顶。
死莫寒天!敢笑我!
憋着一口气,轻尘硬是连咽带吞的把那天椒吃了下去。双手死死抓着手中的筷,直抓的指节发白,俏脸上满是痛苦,却倔强的不肯吐出来,被辣味冲的直流的泪水沿着苍白的脸慢慢滑落,这样的轻尘,竟是坚毅的让人敬佩,却又脆弱的让人心疼。
莫寒天眼中闪过几许不忍,亲自舀了碗汤推到轻尘眼前。轻尘却只是瞪着他,死都不肯喝,左手扯住独孤破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

“独孤大哥,好辣!”说着,那眼泪流的更凶。
独孤破看了看被辣的直喘气的轻尘,又看了看桌上那碗汤,再看看脸色已变的难看的莫寒天,一咬牙,重舀了碗汤递给轻尘。轻尘接过汤两三口就喝光,这才缓了过来。
“砰!”
杀气四溢,寒气狂飑,莫寒天明明没有动,身前的大理石桌子已碎成了好几块,饭菜撒了一地,周围伺侯的人吓的跪了一地,身子直打颤。叶纵轩依然坐在凳子上,嘴里还叼着块鸡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明显是在发怒的好友。独孤破早就抱了轻尘掠到了一边,戒备的看着那浑身都缠绕着阴寒杀气的男子。
莫寒天站起来,那硕长的身姿在三人的眼中竟犹如鬼神般让人畏惧。淡淡的一瞥落在轻尘的身上,却如寒冬坚冰直刺人心,吓的轻尘直往独孤破怀里缩。
下一秒,人已消失在厅里,只留满地残骸与各怀心思的三人。
夏日里,便是晚风也带了几分粘稠,还未消散的余热冲着人直扑过来,闷的人直想跳河里去降降温。轻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总觉得不顺,怎么睡也睡不着,干脆便披了外衣,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明月皎白,那缕缕清辉撒落在满池青荷之上,竟似腾起了丝丝薄雾。淡粉轻摇,碧色如裙,薄雾似纱,身姿摇曳直若曼妙的舞女,舞起轻香满池,清碧连天。
轻尘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心中阴郁一扫而光,耳边竟仿佛听到断断续续的箫声,闻声而去,凉亭中,那孤傲的身姿隐在黑暗中,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轻尘眉头一皱,扭身便想回头,刚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
凭什么走的是我啊?我又没欠他什么!要走也是他走!
这样想着,轻尘走到凉亭中坐到莫寒天的对面,身子靠着围栏,双腿蜷在胸前,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呜咽的箫声没有因为轻尘的到来而停止,不知名的曲调在寂静的池上缠绕不止,不似轻尘以前听过的那般迭荡起浮,时而欢喜鹊跃,时而将人的心揪的生疼,只是平缓的曲调,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悲凄哀然,更没有澎湃昂扬。这曲,便好似吹奏者一般,淡淡的,清冷的,孤傲尊贵,不求知音,只是自娱。
但是,只这样平板的曲子,却仿佛挑了轻尘的心,一音一符,好似在心里烙了印,疼的他想揪着胸口痛哭。悲伤,莫名的涌起。往事,在脑中盘旋不止。
十七年来,他从未离过家,这次同意出嫁,也是抱着好玩的念头,没想到竟会出了这许多事。如今,自己半路被劫,大哥二哥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平日里总是嫌他们管的多,现下独自一人,竟是揪了心般的想,想他们轻轻敲自己的额头无奈的苦笑,想他们疼爱的将自己搂在怀里,想他们半夜起来为自己盖被时落在脸颊上带着薄茧的手。
大哥,二哥,尘儿好想你们!
你们快点来接尘儿回去!
这一次,尘儿再也不调皮了!
大哥,二哥……
轻尘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腿间,身子微微颤抖,轻轻的低泣揉的人心痛。
莫寒天放下箫,不解的看着眼前哭泣的人。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哭起来?他吹的箫这么难听吗?
眉高高的皱起,莫寒天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不耐的喝道。
“不准哭!”
轻尘本就伤心,听了这话更是委屈,抬起头一边哭一边恶狠狠的骂道。
“我偏要哭!你管的着吗?”
莫寒天眸子忽然紧缩,眼中阴霾一片,右手握紧了掌中的玉箫。半晌,像脱了力般,松了紧绷的身子,扭头不去看那哭的直喘气的人儿。
“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我要怎样你就会顺着我么?那我要你去死你还真去死么?”
轻尘这气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妥。别说他跟莫寒天根本就是初识,便是亲人好友,这死不死的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你想我死?”
冷冷的声音让轻尘在这夏日里机机灵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那隐在夜中的人,犹如蛰伏的兽,闪着噬血的寒瞳,磨着尖利的爪,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你当真想我死?”声音里的杀气更浓了几分。
“我……
轻尘一惊,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那寒气毕露的眸子,忽然瞥见了莫寒天手中的玉箫,便伸出手去,颇有些撒娇的说道。
“你把那玉箫送我我就不哭。”
莫寒天犹豫也没犹豫,便将玉箫递给轻尘。轻尘拿在手中,温润无比,对着月光,纹理清晰,毫无暇疵,竟是用整快鸡血石雕琢而成,想必是价值连城了。
轻尘将玉箫又递还回去。
“刚才那曲子,你再吹给我听。吹完了那箫还得给我哦。”
莫寒天接了箫,却没有就吹,只是像第一次看到轻尘般盯着他猛瞧,瞧的轻尘心里直发虚,刚想对他说‘不吹就算了’,莫寒天却已将箫送到了嘴边,那淡然如冷月映泉的声音便悠悠的溢了出来。
轻尘将侧脸放在膝盖上,闭上眼静静的听着那平缓却莫名的让他心疼的曲,恍惚间,仿佛看到久远以前,有个人也像现在这样为他吹箫,但那曲里却满是缠绵与幸福,那个人,是谁呢?
繁华已落,万籁俱寂,那满池的青荷之上,只有箫声,在谁的梦里凄惋哀叹,挑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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