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决战严岛～正篇（十二）
天文二十四年十月一日，没有人知道多少惨烈战事要在一天内爆发。战争情绪就象弹簧一样，拉得越直、囤得越久，反弹之力也就越发爆烈。
为了今天的一战，陶家囤积了两年的力量。相反，毛利两年内一直在消耗着实力。照理说，此战胜负在开始之前已成定局。
上午十时，海战开始了。
桑原扫部助隆佑，有些担心地站在屋代水军船的船头。他担心的，不是这边的海战。
“陆地上的战斗，没什么问题吧！”
弘中隆兼、三浦房清、大和兴武，还有许多主公信赖的勇士坐镇陆军，照理说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然而不知为什么，那阵爆炸以后与陆地的联络就中断了。
陶晴贤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海上。当然，能够确保海战胜利的话，陆军的损失再大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海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自己看来……
“大哥，快看！”
族弟桑原龙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桑原隆佑运足目力，向远处望去。
“什么事？”
“毛利水军，败了！”
“啊？”
桑原隆佑有点吃惊。
战鼓敲了一早上，再怎么也觉得毛利水军会抵抗一阵。陶晴贤主公慎重地不让屋代水军率先出阵，据说是为了看破毛利方的真正实力。
而毛利水军的真正实力，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又或者，那只是诈败？
在陆战中，听说有诈败引诱敌人陷入埋伏的战法。可是在海上，这种战术有什么用处？
“大哥，主公的军船上传来信号，那是……全军追击！”桑原龙秋又喊道。
“嗯，正应如此。”
终于轮到屋代水军出阵了，桑原隆佑兴奋起来。主公的想法不错，与陆战不同，海战就是要乘着海流走向对己方最有利的时候，将敌人一举击溃。
“来人，立即传达主公的命令！在海流未变之前，屋代水军大小船只以最快速度前进，让我们追上去将毛利军船全部凿沉海底吧！”
“吼～”屋代水军的头领们齐声叱吼。
“用不着全军吧……”桑原龙秋的喃喃轻语，在桑原隆佑的严厉眼神之下沉没了。
可惜，桑原隆佑还没完全兴奋起来，从陶晴贤的旗舰上又来了第二道命令。
“屋代水军大型关船追击，小型关船滞后。”
这是什么意思？桑原隆佑皱着眉头，无意中朝三岛水军的军船方向扫了一眼。
这第二道，是用专门小船送来的秘令。桑原隆佑琢磨着，在顺海流的情况下，大型关船的船速较快，而小型关船的回转能力偏优。把小型关船留下，是为了加强旗舰的防卫？
不管怎样，桑原隆佑决定先忠实地执行这道命令。
因为‘先执行，后思考’，这是陶家将士都知道遵守的铁则。
陆地上的爆炸已渐渐平息。
弘中隆兼醒来之时，发觉震动耳膜的各种杂声都不见了。
身体各个部位却还剧烈疼痛。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子太沉，沉得连它的主人都无可奈何。弘中隆兼感到身体在不由自主的晃动，那是被人驮在马上飞奔的感觉。晃动不断扯动伤口，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三浦大人……”
他正在远离战场，这一点可以肯定。可是，战况如何了？大浦大人如何了？我军胜利了吗？
身为主帅的他，怎能耻辱地退下战场？
“大人，三浦大人已经阵亡。”驮着他的人恭敬答道。听声音，弘中隆兼认得是自己左近的侍卫。
弘中隆兼心头掠过一阵刺痛，它甚至超越了**所承受的实际疼痛。在江良房荣之后，他又失去了第二位挚友。可是，他又有点不相信。那个脾气很坏、固执却又忠诚的老头子三浦房清，他怎么可能阵亡？从跟随主公逆杀大内义隆以来，他从来都是领头冲锋陷阵，连小伤都没有一处。自己还以为，他是不死之身呢！
“大人请放心，大和大人正在塔之冈断后。再忍耐一阵，卑职等将您带到泷小路，到那里就安全了。”
“大和……兴武……”
大和伊豆守兴武，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自己的亲信卫士下命令。如果还有力气，弘中隆兼一定会叫侍卫们折回去，臭骂那个大和兴武一顿。为何自己要退去泷小路？言下之意，是塔之冈已经不再安全了吗？
真是胡说！上万大军云集于塔之冈，天下哪里会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
然而，弘中隆兼却连哼也哼不出一声。马匹在山林中急驰，随着一阵剧烈摇晃，他再次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塔之冈的景象弘中隆兼无法想像。
刚刚被上万陶军重新占领的塔之冈地区，几乎变成了一片地狱坟场。毛利军撤退上山的时候，留下了数以千计肥胖可爱的‘稻草人’。在这些稻草人的肚中，安装了一种名叫‘焙烙’的可怕炸药。‘焙烙’这个词，想必在日本住过的外国人一定都听过。从焙烙制品，到焙烙炒器，还有焙烙素烧，甚至焙烙茶……
然而焙烙的原型，却是在严岛之战中首次投入使用的新式（当时看来）炸药，这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
胖乎乎极其可爱的稻草人外型，实际功能是掩饰点燃的引线。而外披雨具，则为了防止引线受潮。当数千枚焙烙一齐震响，塔之冈如同正在爆发一场强烈的地震。
吉川元春所率的毛利军，紧随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折返杀回。
此时，上万陶军被连天的爆炸弄得晕头转向、惊魂失魄，哪里能抵挡得住骑马武士悍勇的进攻！
时机、进攻阵形、切入点，这是奇袭战的三大决胜要素。吉川元春将它们把握得恰到好处。
大和兴武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故作镇定，双手用力压住颤栗得极为厉害的大腿。
比死尸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炸飞的残肢断体。大和兴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才知道人世间也会有如恶魔般可怕的力量，将人抛至空中，然后还能进行残忍的肢解。满天血雨如落樱般戚美散落，又象是秋天满山的红枫。这情景，到底应该说它恐怖，还是怪诞？
“弘中隆兼大人，已经安全突围了吗？”
“是，大人，我军也立即撤退吧！向北或者向西退入山林，重整再战！”
“不，再等等，再等弘中大人走远一点……”
大和兴武其实是腿不听话，站不起来了。是的，虽然害怕别人嘲笑，但他确实是一个胆小的武士。在大内家，大内义隆常把他的胆小当作嘲弄的题材，恶意进行各种形式的污辱。那时候，大内家臣团里只有一个人，一只手会坚定的挡在自己前面，中断大内义隆狠毒的嘲骂。然而那个人，自己却因为强为人出头，而每每遭到大内义隆更恶狠的叱骂和鞭打。
那个人就是陶晴贤。
这会儿，大和兴武突然想起来了。胆小怕事的他为何加入陶氏的反叛军，为何要引弋而向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君大内义隆。只因在自己眼里，配称为‘主公’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陶晴贤！陶晴贤似乎很欣赏自己，对自己进行了极大的褒奖。可是，他欣赏自己什么地方？大和兴武一直不明白。之后数年，他随陶家争战各地，却未立战功，渐渐变得更加自卑。
陶晴贤不在意他的懦弱，或许不相信他很懦弱。然而他自己知道，他从骨子里便是个懦弱的人……
大和兴武突然神经质地，从石头上跳了起来。
“来人，把我的持枪拿来！”
“大人？”周围的武士不明所以地，均瞪大了眼睛。大和兴武的武艺不算高强，这位大人的持枪在大家印象之中好象只是摆设。
大和兴武的伸出的手臂在颤抖。他没有低头向下望，也许他的腿仍旧在颤抖。
“笨蛋，还不快去？我要为弘中大人重整大军争取时间。今天，大和兴武不会撤退。让敌人好好看看吧，大和家武士也是有英勇气盖的！”
就在大和兴武豪言壮语，努力集合逃跑兵将的时候，毛利的骑马武士已经突进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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