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稻生原之战(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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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稻生原之战(终)
稻生原上的战鼓停息了,大火熄灭了。
不过负伤回到末森城的织田信行却仍不投降。他闭城死守,继续顽抗。
织田信行的居城末森城,本是一座不大的城堡。然而信长军围城数日、苦战疲惫,拿它却毫无办法。劝降的使者去了几批,就被赶回来几批。织田信行决心要死守到底,这倒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织田信长怕的是如此耗下去,家臣团内摇摆不定的人又会站到弟弟一边去。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虽然织田信长取得了胜利,可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战事只要拖上几个月,那一切都还难说得很。
这一天,一批新的媾和使者又进了城。织田信行没有立刻把来人赶走,因为领头者是明智氏的家督,光秀。
明智氏不止是信长之妻归蝶的娘家,土田夫人的父亲也是明智家的老臣子。信行在母亲的规劝之下,也只好和光秀见上一面。
初次见面,光秀和信行都有点吃惊,不仅为了双方几乎相同的年轻。
“光秀殿下也是首次上战场吧。”信行首先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说?”
“很难解释。这么说,这具肉身是第一次打仗,不过另一具肉身还算经常上战场。”
织田信行想了想,笑了起来。
“您是想说,这辈子是初上战场,上辈子却是战场老将是吧。说也奇怪,我也有这种感觉。打起仗来,一切人生悲苦都抛到脑后去了,脑袋里只剩下了春天。”
“春天?”
两个人都在打哑谜。不过织田信行猜得不对,光秀却猜到了些端倪。光秀望向廊下的内庭,那里满院的樱树都已经凋谢,花瓣撒落遍地。也许这位被迫退下战场的青年,心中正在为春季如此快的落幕而感到悲哀吧。
光秀不禁幽幽的叹了气。织田信长有着文学家的纤细神经,所以要说服他开城投降,是一件有非常难度的事情。
“光秀殿下为什么要帮我哥哥来做说客呢?”织田信行突然问道。
“这个嘛,您知道我是为归蝶而来尾张国来。因为不想再卷入攻城的战争,如果您早点投降,我也好完成任务……”
“啪嗒!”织田信行手中的扇子掉到了地上。
“您的解释,会不会太直率了点?”
“是吗?对不起。”
“不过最少不虚伪,比前几批劝降的人好多了。”
两人目光相聚,相视大笑。
“所以说,信行殿下现在不要执着于胜负。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樱树总有一天,会再次开花的。”
织田信行缓缓走到门口,他扫了一眼满地花瓣的庭院。那些漂亮的花瓣,好比为自己光荣牺牲的忠臣武士。因为过于悲壮的散落,樱树现在显得意外的凄凉和孤独。
“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吗?”他怔怔地问道。
这一天,末森城城门大开。
后来的历史学家,用各种眼光来评论这场稻生原之战。不过光秀却觉得,稻生原之战是一场只有胜者、没有败者的战争。没有人失败,却有人成功!这么有趣的事情,恐怕连已经阵亡的将士也要从棺材里蹦出来大笑几声,才肯重新安息呢。
几天后,织田信长在自己的居城那古野设下庆功宴会。这场宴会更加证明了光秀的想法,因为列席者大多是前不久还信誓旦旦要取下信长人头的家臣。这些人的嘴脸虽然可恶,但不让他们列席宴会却也不行。一来战前站在织田信长一边的重臣几乎没有,二来织田信长也需要笼络他们,以免有人再生异心。
“臣等恭贺主上大获全胜。”
坐在大殿主位之上的织田信长,洋洋得意地接受着家臣们的祝贺。这些话从一班战败之将口中说出,让他倍感乐趣。
叛乱的主谋者织田信行也参加了宴会,这可能是整场宴会中最为滑稽的部分。他之所以参加,也许是织田信长想借机羞辱他一番,让家臣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尾张国主。当然实际上达成效果并不理想。至少在光秀看来,这对兄弟的气质谈吐固然有很大区别,傲气和不服输这一点却依稀相仿。信长年长弟弟两岁,目光威严而有杀伤力。信行则显得温文尔雅,流露出书生般的俊傲,虽败不屈的儒士节气。他们两人的视线在家臣们脸上停留,那些家臣都会同样低下头去。不同的只是,面对信行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惭愧。

按照官位和领地的排名,坐在大殿前面的是柴田胜家、林秀贞、佐久间盛重这几个人。再往下,光秀还看到了因劝柴田胜家投降成功而刚刚升了官的前田利家。他突然想起最初离开明智城时,一个武士曾说过的话:
“天与地之间的关系永恒不变,就好象属下对大人的忠心一样。”
象在品味,光秀端着酒碟默然斟饮。
“光秀殿下,您怎么一个人自斟自饮呢。请允许可成来帮您斟酒吧。”
光秀抬起头,只见走过来的人是森可成。算起来,他是跟着信长从头奋战到尾的功臣。可是不论官位还是俸禄地位都比不上柴田胜家那些败将,因此被排挤到了末席。大胆靠近光秀的座席,看来他是有点醉了。
光秀伸出手,欠着身子让森可成斟酒。
“光秀殿下,这一次您的铁炮队可真是出了风头,接连打败了柴田和林军……”
“可成大人,您醉了。”
“哪里,哪里,请让我再为您斟一杯。”
柴田胜家、林秀贞就坐在光秀身边。听到林可成的话,均放下了酒碟。光秀又注意到,织田信长也露出了不快之色。
就在刚才,织田信长还在夸耀自己连败柴田和林军的事迹。光秀不禁隐隐感到,这个只懂打仗不政治的森可成,在织田家恐怕是很难混出头了。
“信长大人,浓姬还没来吗?”光秀转过头去,引开话题。
“啊,我可怜的妻子在打仗时受了惊吓,她很快就来了。”织田信长召唤侍童前去催促妻子,不再理会森可成。
然而森可成还没有回到自己座席的意思。
“说得对,”他醉醺醺地接过织田信长的话,“被武士用刀架着脖子呢,光秀殿下,您可怜的表妹受惊不小。”
织田信长的脸色突然变白。周围的家臣们,则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会有这种事?”光秀初闻此事似的,惊讶地呼喊起来。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织田信长尴尬地瞪了森可成一眼,急忙解释道,“她只是被乱军给吓到了。来人,把喝醉了的可成给我带下去。”
“如果这件事传到道三大人耳中,可不太妙。”
织田信长已经没空再去理会森可成了。
“光秀殿下可别相信流言。天下哪有丈夫会把刀架在妻子脖子上的?”织田信长向身旁打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带了几位美貌的女郎上来。“光秀殿下年轻有为,这次又助我平定内乱,我理当重重答谢。正式的谢礼随后送去,这几位尾张美女就送给您,当作是附带的礼物吧。”
周围的家臣嘿嘿嘿的笑起来。在这乱世之中,美女是只嫌少不嫌多、没有人会拒绝的礼物。
光秀却将那几名女子一把推开。
“多谢信长大人关怀,不过不必费心了。”不是他不爱美女,这些‘美女’的姿色,比起阿国来差得十万八千里。要是再比龙姬,就更是又俗又丑。带回去每天看着倒上十七八次胃口,还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胃药卖。“要是信长大人有心,我只要带走一个女人就行了。”
“光秀殿下要带走谁,请随便选好了。”织田信长有点没弄明白。
“我想带走的是……”
光秀的话才说出一半,就象冰冻住似的凝在空中。
门庭一转,一位气质不凡的绝色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的和服色彩鲜艳,长袖的肩部和袖兜隐约反射出柔光。在走路和转身的时候,可以见到一种超出本身年龄的高雅气度。光秀的脸正好朝着屏风那边,看到那个女子,他的声音和表情同时都凝固住了。
天啊,她怎么会在这里?这身贵妇人的打扮,怎么可能是他认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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