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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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合上那本被当做笔记簿的圣经,我良久无语,只是无意识的轻抚着它破旧的封皮,试图将那些霉斑拭去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心中不忍,不忍让跃然字间那个鲜活的灵魂被历史的尘埃覆没。
笔记的作者是谁?似乎并非那位叫做冯·戈特曼的军官,而是一位负责技术工作的科学家,其姓名和身世已随着核爆和那些怪物一起灰飞烟灭,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如同现在去评价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一样的没有意义。令我极为震动的,是他字里行间那思念故土和家人的浓浓情愫,无论他做过什么,导致了怎样的结果。至少,他还有着不能磨灭的人性。
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回头,比尔正跨进门来。“雅子离开了。”比尔轻声道,“她父亲派了专机来将她接走。”应了一声,对雅子的不辞而别反而感到一丝宽慰,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扬了扬手中的圣经对比尔道:“你看过了?”比尔点点头,苦笑道:“至少我们知道坎都船长的故事并不是骗游客小费的传说。”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比尔又道:“我问过医官,你、我还有雅子都受到过很强的核辐射。”“什么?”我惊道。“但我们的血液中有某种东西保护了我们。”比尔接着道:“一种类似藻类孢子的生物,有着异常奇特的DNA。但它们似乎对血液中的盐分十分敏感,所以分解得很快,昨天开始我们的血样中已经没有了它们的踪迹。”“是在被“修理”时进入我们身体的么?”我喃喃自问道。比尔并没有回答我,屋子里出现了许久的沉默。比尔突然开口道:“我想我大约知道了为什么纯一要引爆核弹。”
其实我也已经猜到纯一为什么要那么做。
“嘎乌米”在“修理”我们的同时以“融合”的方式使得纯一复生,而纯一经由连通一体的“嘎乌米”得知雅子已有身孕,正是这一点使得纯一恢复(或者努力保持)了自我意识,他答应帮助“嘎乌米”去到外面的世界,以换得我们的离开。或许对“嘎乌米”而言,很快我们就会跟整个世界一起与它“融合”,我们的离开根本毫无意义。
另一种可能,纯一在“融合”的过程中也拥有了数十年前被“融合”的其他人的记忆,即“圣经笔记”的主人——一位德国科学家以及日本人吉野和平山,他们中的某一个残存下强烈的意愿——阻止“嘎乌米”出去。我唯一无法想明白的,是纯一如何可以引爆核弹而不被“嘎乌米”阻止。
但我知道纯一做出这样的抉择,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而并非人类生存的大义。同样,“嘎乌米”所做的和打算要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生存的本能,而非怀着入侵的邪恶目的。根据纯一含混的叙述,“嘎乌米”在太空中的旅行已经耗尽了能量,不得不在地球之外停留下来。而投在日本那两颗核弹发出的辐射能量吸引了它们,于是它们借助陨石雨进入大气层,最终找到了藏着‘女武神’的‘曛之魇’。而那一对土著少年男女的遭遇则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我毫不怀疑‘嘎乌米’可以演化出足以在太空中保护自身的外壳甚至某种动力系统以穿越亿万星辰。它们也可以改造任何生物为己所用,甚至可以修复人类的伤残甚至复活生命,但它们却惧怕和我们的血液成分近似的海水,海水中的盐分会令得他们迅速解体!它们需要聚合到一定的体积才能拥有足够的智力,而那样的体积完全无法抵御海水的腐蚀。它们无意间错误的选择了‘植入点’,因而被浩淼的海水困住。
“幸好它们犯了这样一个错误。”我想。
那一个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我和比尔相对无言。在比尔的提示之下,我在筒盖内面原本用来存放防毒过滤片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个油纸包,与那枚勋章不同的是,纸包内的东西保存如新。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纯真而质朴,一身极具巴伐利亚特色的碎花长裙,金发扎成两条长辫,明亮的大眼睛有着动人的神采。照片背后用德文写着:“我的挚爱——伊萨贝拉”,照片之下是一朵干枯的火绒草。
一周之后,我获准解除隔离,却转而开始接受无休止的盘问。当一切终于结束之后,我回国看望了我的母亲,她并不知晓我所经历的事情,只是责怪我不该如此恋家而荒废了学业。回到德国之后,我联络了我的几位父执,委托他们根据那本圣经和照片寻找它们的主人,但至今无果。
比尔比我先回到学校,退掉了学籍之后不知所踪,最后一次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邮戳上的地名是一个叫做毛里塔尼亚的非洲国家,位于撒哈拉大沙漠的西部。多年之后,我和比尔在一个极特殊的情形之下相遇,才知道他花去了近六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寻找另外两枚A13导弹的线索,最终由于某个他不愿透露的原因而放弃。
雅子回到日本之后断了音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将坎都船长接去了日本,一年以后坎都船长却又回到了霍尼亚拉。次年冬天,坎都船长的尸体和他的“新伊丽莎白号”在离海岸一百多海里的地方被发现,据发现他的渔民叙述,老头死于头部受创导致的颅内淤血,他的身边是整箱的烈酒和一大堆空酒瓶。
我曾在我的超人小朋友苏波曼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中看到过一块石牌,上面铭刻着一些复杂而极具美感的奇怪文字。苏波曼告诉我,这块石牌来自据说因众神之怒而被毁灭的亚特兰提斯大陆,上面的文字是一句箴言:挡住太阳的或许是自己的眼睑,魇住梦境的往往是心中的恶念。
如果有一天,人类被某种崛起的或外来的物种替代直至灭绝,或许,是我们自己放弃了生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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